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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冤家路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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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林中转了一柱香的功夫,杜月澜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不甘。拼命寻索却一无所获,教她如何心甘?
“算了!”她突然停下脚步,显然已经失了耐心,“不找了,谢先生若是还活着,愿意找我的话早就找了!”
杜月澜觉得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不盲目偏执,看待事物都比较明豁。人活一辈子,不容易的事情太多了,有些苦能不吃她断然不会吃,就好比眼下的饥寒交迫。
“大小姐你想通了?”月奴问。
“想通了。”她纤手一挥,朝着先前拴马的地方走去。
杜月澜心想,与其在这里漫无目的地寻找谢先生,她还不如回长安城吃喝玩乐。至少那样子的话,李毓会更讨厌她,而她的快乐也得是翻倍的。
下了枯木山之后,半天未沾一点五谷酒水的二人,决定在山脚的一间简陋的小酒馆歇一歇。
才坐下来要了点小菜和酒水,杜月澜随意往门口一瞥,又禁不住朝那端翻了个白眼。看着酒馆门外走进来的人,她难免有些倒胃口。真是冤家路窄。
当然,估计这酒馆里,也只有她自己觉得倒胃口。
“公子需要……”
那柜台里的中年妇人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染缸里上色都没这么快,妇人的脸颊上旋即染上两朵红晕,话也说不利索了。
“公子……需要点什么呢?”
妇人垂眸,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脸娇羞扭捏的模样,像极了怀春的少女在会心上人。
“来一壶酒,再随意炒两个下酒菜便好。”说完,谢长情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愣是给老板娘迷了个七荤八素,半晌回不过神来。她的眼中哪里还见眼前的寒冬风雪?乃是一个繁花似锦的好春光啊。
“老板娘?”谢长情接连唤了她几声。
老板娘此刻一脸的心驰神往,她或许还是有些许苦恼的——一见倾心,连将来孩子的名字她都想好了。这该如何是好?
自我麻痹之后的浪漫,美丽得些许过分。
“好……公子先坐着,我这就去跟后厨说一声。”说完,她像个仙子一样,飘飘然地去往了后厨。
“浮夸……”杜月澜瞥了一眼老板娘的背影,“瞎得浮夸。”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钻进谢长情的耳朵里。谢长情转身看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地走到她这边走来。而后,他先是在筵前的指定处解下鞋履,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筵席旁放着取暖的炉子,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啪——”谨小慎微,像是冬雪寒冰里,一粒种子悄然破土而出的声音。
杜月澜以为他是要过来找茬,哪想他却是若无其事地走到另一个座位上坐着了。
这家酒馆很小,一张筵分了四个区,每个区一张席两张桌案。故此,邻桌之间的距离,也会显得拥挤狭窄一些。
不偏不倚,谢长情与杜月澜同居一席,各安两案。此时,他就坐在她的身后。杜月澜隐约嗅来一阵淡淡的药香,大抵是谢长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
她很是嫌弃地往方桌另一面挪去,并说道:“烦死了,那么多空地方不去,碍眼!”
谢长情并不理会她。
稍坐片刻,杜月澜才发现,在同一张筵上,除了刚才那个位置,其他位置都是熬人的。只有背对谢长情,她的眼睛才能避开他,于是,她又悄无声息地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
“大小姐,我们要不要换个位置?”月奴小心翼翼地问道。
杜月澜理直气壮,“换位置?我们先来这里的,凭什么换位置啊?不换!”
她是讨厌谢长情没错,但是自己又何尝不讨他嫌?从上次在长安街的时候,杜月澜就发现了,谢长情一定也是及其鄙夷她这样的女子的,不然也不至于当众羞辱她。
谢长情不就是想恶心自己,她杜月澜也不是好欺负的。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她倒是要看看,这谢长情还有什么本事没使出来。
不到一会儿,老板娘过来了,她居然亲自端来了酒菜。杜月澜往那食案一瞥,发现那两碟菜跟自己眼前的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老板娘手中的菜,份量比他们的至少多个一半。
“公子,您的酒菜……”老板娘娇声细语,眉眼含春,“公子请慢用,有其他需要随时叫我。”
谢长情轻声道:“多谢。”
老板娘愣了愣,半晌舍不得离去。
“老板娘还有其他事情?”谢长情问。
“没……”
说完,老板娘衣袖半遮面地离开了,那步伐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在杜月澜看来,倒像是羞着跑开的。
“疯了……”杜月澜举起酒杯,微微摇头惋惜道:“长安城的女人啊,是越来越肤浅浮华了,一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居然比过了那些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国之大哀啊!”
这时,杜月澜听闻身后的人轻笑出声,谢长情终于同她开腔了。
“杜姑娘这指桑骂槐的,可是不够痛快?”他的语气平淡,听着没有半分不悦。
“月奴,你听到有其他人在说话了吗?”杜月澜煞是认真地问道。
月奴瞥了一眼谢长情的背影,摇了摇头,“没有。”
“嗯,我也没有。”杜月澜。
谢长情端起酒杯,微微一笑,亦不再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老板娘又端了两碗菜过来。
谢长情:“我只是要了两个菜,老板娘莫不是记错了?”
老板娘笑盈盈,“无妨,这两个菜是我们送的。公子吃好喝好。”
“可……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如此岂不是糟蹋了?”
“不糟蹋不糟蹋!”老板娘连连说道,“这外头天寒风大,公子多吃一些好御寒。”
谢长情轻笑一声,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多谢老板娘了。”
“老板娘,为什么隔壁桌的有赠送品,我们这桌就没有?”杜月澜转身看去,颇有几分挑刺的姿态。
“这……”老板娘原是忘了这旁边还有一桌客人,一时间也怪不好意思的,“我们酒馆今日的赠品已经送完了,这是最后一份。”
杜月澜一眼将小酒馆扫了个尽,酒馆里一共就他们两桌客人,这大中午的,就送完了?
“脸皮果真能当饭吃。”她轻嗤一声。
诚实说来,杜月澜倒也不是贪那二两菜,无非是想逞一下口舌之快罢了。她还没来得及说“算了”,就听身后的谢长情说话了。
“看这位姑娘似乎很是执着,我倒是不介意谦让一番。左右,我也吃不了这么多。”
这话就令杜月澜瞬间就不高兴了,谢长情这一番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尊己卑人。他分明就是在嘲讽她市侩,眼红他那两碗菜。
“大可不必。”
杜月澜摸出一个钱袋子,顺势往桌上一掷,发出“哐当”一阵短促的声响,悦耳动听。
“老板娘,把你们店最好最贵的菜,统统都给我来一个。”
这回轮到谢长情对她嗤之以鼻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暴殄天物,非人哉,国之大哀。”
杜月澜一听,实际上耳根也有些发烫,偏是嘴硬道:“装什么端人正士,我花自己的钱还碍着你了?轮不到你来说教本小姐。”
谢长情置若罔闻。
经过上一次的“交手”,对于气死人不偿命的谢长情,杜月澜也将就摸了个一二,此人非常沉得住气。他不说话,她便不能气得跳脚,否则会显得自己愚蠢又掉价。
“罢了,”杜月澜趾高气扬道,“我看这种地方,再贵不过一碗糙米酒,本姑娘还不想委屈了自己。”
她不吃了还不行?
果真,人不顺遂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杜月澜起身的时候,稍微一个不注意,脚下打了滑,整个人就直直就往身后倒去。
飞来横祸,谢长情没反应过来,“咚”一下,颅内就被撞了个洪钟巨响,剧痛无比。他只觉得脑袋嗡鸣,两眼蓦地发惛。
“痛死了……我就知道见着你准没好事,你离本姑娘远点!”此刻杜月澜已经站了起来,她吃痛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对着谢长情敢怒敢言。
谢长情:“……”
莫名其妙,他才是无辜遭殃的那一个吧?
“杜姑娘你不可理喻。”谢长情好不容易回了魂,“分明就是你……”
“你什么你啊?要不是你非要坐这里,让本姑娘触了眉头,本姑娘能摔着吗?”她抢过话来乱骂一通,气急败坏的样子,活像是一只炸毛的猫。
其实就摔倒这件事情来说,也不至于让杜月澜如此动怒。令她形象大败的罪魁祸首,是谢长情。她刚才居然碰到谢长情了,此番便令杜月澜直接恼羞成怒了。
女孩子讨厌一个男孩子的时候,这样的反应绝对是真情实感了。
“烦死了!”杜月澜狠狠瞪了谢长情一眼,甩袖离去。
谢长情看着杜月澜的背影,面无表情,目光沉沉。须臾,眼睫垂下的那一刻,又好像压了万重愁绪。
杜月澜风风火火地回到了长安街,内心的躁郁阴魂不散,从枯木山的山脚,一直跟着她回到了这闹市里。
“太晦气了。”她坐在马背上碎碎念,又对月奴说:“月奴快给我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快速去霉运,我怎么感觉我要倒霉好一阵子?”
月奴:“大小姐你太浮夸了,莫非那谢公子是灾星转世不成,你竟怕成这样。还是说……你很在意他?”
杜月澜乌珠瞪大,唧唧歪歪说道:“我疯了吗?他谢长情算哪根葱啊?我会在意他,他想得美!再说谁怕他了,我就是太讨厌他了,碰他一下我都觉得会衰运缠身。”
不祥,极是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