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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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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在御花园当值。
正当我修剪着牡丹花枝叶的时候,突然被猛地扯过去,一耳光扇下来,打得我一脸懵。
“你这个小贱货!”说完,对方还想再打一巴掌。
我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冷道:“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刚刚那一耳光我不会白挨。”
那人是比我年长几岁的宫女芸香,自幼就看我不顺眼,总合着另一个宫女彩燕挤兑我。
芸香性子直、脾气冲,有气当场就发了,绝对无法忍到第二天;彩燕心机较重,老爱使小聪明小手段,人也虚伪狡猾。
看到站在芸香身后,双臂交叉抱胸,一脸嘚瑟的彩燕,我心里就有底了。
肯定又是彩燕使坏。
可笑的是,芸香次次被利用还浑然不知。
“是你向掌事的告状,说我洗坏了张才人的衣服,是吧?!”
“我没那个闲情去管你的事。”扔下这一句话,我就想转身回去继续干活。
谁知这芸香还不饶不休,再次上前来拉扯我:“现在就你最高贵是吧?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只是个被灭族的死剩种罢了!”
说罢,她抬起手,又想朝我脸上呼巴掌。
这一次,她下手又快又狠,我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闭上眼睛,准备接下这一巴掌。
怎知,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原本抓着我的芸香突然扑倒在地,扯得我跟她一起摔到地上。
我一抬起头,即见一名宦官恭敬地垂首立于一旁。
远处的凉亭传来一道慵懒中带有几分妩媚的嗓音。
“我道是谁的脾气比我还要大呢,呵,真是不知所谓。”
“贵人饶命啊!饶命啊!”芸香和彩燕的头在地上磕地咚咚作响,接着竟不约而同地指向我,“都、都是这个贱人!她犯了事,我们只是教训她一下!”
对方的语调微扬,“哦?难道这宫中还轮到你们说事了?”
芸香和彩燕还欲再辩驳,那女子却有些厌倦地说:“真是晦气。将这两个拖下去,乱棍打死吧。”
宦官连忙低头应是,便将芸香和彩燕拉走了。
我默不作声地俯在地上,直到那人走远了,才敢抬起头来。
那一袭朱红裙袍曳地,显得她多么高贵冷艳。
可周身,也是挥之不去的寂寥孤清。
不知怎的,这个背影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了。
我暗自发誓,有一天我也要爬上那个位置,像她一样,拥有掌握他人生死的大权,不再任人欺凌践踏。
*
当我被侍卫抓到凤阳殿,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心中不仅不害怕,反而是惊喜万分。
这种莫名的欣喜,连我都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何。
她冷冽的质问声传来,我兀的想起那一抹孤清的背影,脑子一热,竟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亦是胆大狂妄之语。
“奴婢有罪。错在计划不够周全,被人瞧见。”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我怎可对太平公主大放厥词?
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当场便令人斩掉我的头?
我步步为营这么多年,难道就要栽在这儿了吗?
我并不感到愤懑,只是有点遗憾,终是不能为家族洗刷污名,以慰祖父、爹和娘的在天之灵。
可是,这样也好,我们终于能一家团聚了……
没想到,下一刻,听到的会是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在见到那如繁星一般璀璨夺目、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笑靥时,我更是愣了。
明明,心跳快得有些不寻常。
我却不知那是为何。
*
那夜,李令月如往常一般,偷溜过来歇在我的藏辉阁中。
睡到三更时,她突然大叫着从梦中惊醒。
在我的安抚下,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的噩梦。
我从未想过,她贵为一国公主,也曾遭遇过此等屈辱。
要是换作别的姑娘,早就寻了短见吧?
想到这,我的心就猛地一揪,直痛得无法呼吸。
贺兰敏之至死,依然是周国公,拜太子宾客、检校秘书监。
依然是那个血统高贵,相貌俊美,衣冠楚楚,长安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至今,仍有人在为他的死感到惋惜。
无人知道他曾经做过如此龌龊下流之事。
无人知道月儿所受过的伤害。
既然如此,我便要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贺兰敏之丑陋不堪的真面目。
我要让这个伤害过月儿的人,遗臭千年、万年……
*
“上官婉儿,你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武则天睨视跪在地上的我,不冷不热地说出这句话。
我将头重重往地上一磕,“臣清楚。臣自知有罪,一切听凭圣后处置。”
许久的沉默后,武则天突然大笑,“没想到,上官仪这个反贼,倒是有个懂得效忠皇室的好孙女。”
我登时便愣了。
是啊,我是上官家族的后代,是上官仪的孙女。
我与灭我族的武则天本该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为何,我要替武则天的女儿打抱不平?
对于李令月的遭遇,我不是应该大叹一声“老天有眼”吗?
为何……为何……
“记住,今日本宫默许你败坏贺兰敏之的名声,但若有朝一日,你敢像你的叛贼祖父一样背叛本宫,本宫也可将这历史改写。”武则天微微一顿,继续道:“本宫知道你是懂得顺应时势的聪明人。好好效忠于大唐,本宫不会埋没人才。”
我俯下身子磕头,以掩饰眼中的冷凝,“谢圣后赏识。”
*
早在李令月闯入我的书房前,我就已知道圣上要将她下嫁给薛绍。
尽管如此,在听见她亲口说出的那一刻,我的心还是有些发疼。
我可以云淡风轻地在她面前夸赞薛绍,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上官婉儿,你明明对李令月起了非分之想。
你明明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已超乎寻常朋友、知己。
可是,她是武则天的女儿,你又能怎么办?
你能抛下家族仇恨,带她离开吗?
你能一辈子对着她,无愧于心吗?
她……又愿意跟你走吗?
“薛绍是个好男儿,月儿不必过忧。我相信你未来定能过得幸福美满。”
如是,便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
从她的喜宴回来之后,夜晚入眠时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们在大草原上,她身穿一袭红裙,骑在马上,我则牵马行于前方。
回首一看,是她明媚的灿笑。
突然,我便醒了。
她的笑靥消失了。身边也不再有她的气息。
我的身边,只有冰冷与黑暗。
在她闯入我的生活之前,我也是这样过的,不是吗?
为何现在会如此不习惯、如此难过?
我起了床,重新点上灯,俯首在案前将梦中的画面花在纸上。
那美丽,却难以实现的诺言。
我明明说过,要带她到大草原去的。
终究是我食言了。我亲手将她推开,使她嫁作他人的妻子。
沉思许久,我终于在画上写下一行字。
“西风入我梦,惟与卿结发。”
月儿,若有机会,我一定带你走。从此我们相伴相守,白发不分离。
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