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姝》陌上菡

13、013

　　房内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婆婆见宁亦姝和赫之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一拍罗汉床沿，站了起来：“大孙子，你怎么欺负我孙媳妇了？她都不认我这个婆婆了，你快点过来哄哄我孙媳妇！”

　　赫之瀛几步走到罗汉床边，宁亦姝慌忙从床上站了起来。

　　“首辅，这是怎么回事？”

　　宁亦姝乍听婆婆叫赫之瀛孙子时，心里先是一乱，不懂婆婆为什么会觉得她快嫁给赫之瀛了，可转念一想，赫之瀛明明是太/祖的小儿子，他的祖母是圣懿太后，早就驾崩了，怎么可能是这个婆婆的孙子？

　　赫之瀛凑到宁亦姝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她年纪大了，受了点刺激，脑子有点糊涂，认不清人。”

　　宁亦姝的外祖母临去世前两年也有些犯糊涂，宁亦姝那时候年纪小，还总因外祖母不认得她了而伤心难过，听这个婆婆得的是和她外祖母一样的病，再看她时便觉得亲切许多。

　　“难怪她一见我便叫我囡囡，囡囡不是吴语吗？这个婆婆是南方人？”

　　赫之瀛点点头，见宁亦姝如此聪慧又如此乖巧，声音越发温柔：“她姓方，嘉兴人，她孙子为救我死的，家里只她一人了，我就把她带到京城来了。”

　　宁亦姝听方婆婆身世这样不幸，不免替她难过，不觉想到自己如今也是孤苦伶仃，心里难以抑制的有些悲伤，转眸再瞧方婆婆时，眼里已是水光盈盈。

　　方婆婆不知宁亦姝心中所想，见她眼里裹着泪花，冲赫之瀛喝道：“大孙子，你过来！”

　　堂堂首辅大人，被一个老婆婆这样呼来喝去，以宁亦姝原先对赫之瀛的印象，以为他至少会表现出不耐烦，没想到赫之瀛倒很听话的走到方婆婆身边：“阿婆，又怎么了？”

　　方婆婆瞪了赫之瀛一眼，伸手把宁亦姝拉了过来：“快给我孙媳妇赔礼道歉，说你以后只疼她宠她，再不气她了！”

　　宁亦姝哪里敢让赫之瀛这样给她赔礼道歉，连连摆手：“不必了，不用道歉了。”

　　赫之瀛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深邃的眼睛深情款款的望着宁亦姝，许久，开口，声音温柔的不像话：“还生我的气呢？”

　　宁亦姝不解的瞧着赫之瀛，一双杏眸越睁越大。

　　“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以后再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了，相信我，好嘛？”

　　赫之瀛说着，伸手轻轻握了下宁亦姝的手指，他掌心炙热的温度猝不及防的传到她微凉的指尖，一股暖流随之漫过心田。

　　在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听到这样一番话，宁亦姝明知赫之瀛不过是在哄方婆婆，却还是莫名有些感动，眼眶一酸，她怕自己掉下泪，匆忙别过头。

　　方婆婆一把抱住了宁亦姝，大笑：“囡囡害羞了，哈哈哈！”转头又瞪赫之瀛，“你这臭小子，从前跟个木头似的，打一巴掌也崩不出两个字，怎么今个这么会说话，你早好好的哄你媳妇，婚事不早成了？”

　　宁亦姝听方婆婆把她和赫之瀛的婚事说的有板有眼，有些害羞，又觉得好笑，不好意思看赫之瀛，只得同方婆婆道：“婆婆莫要再说了！”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婆婆以后啊也都听囡囡的。”方婆婆搂着宁亦姝，慈爱的轻轻抚着她的背。

　　一个小姑娘在门口探出头来，乌黑黑的眼珠儿骨碌碌的瞄了一眼房内的人。

　　赫之瀛眼尖，一眼瞧见了她，轻喝一声：“小九，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小九挠挠头，站在门边福了一福：“我听说阿婆在这里，过来接她回去用早饭。”说着，一阵碎步上前来搀扶方婆婆。

　　方婆婆抱着宁亦姝不肯松手：“囡囡和婆婆一块走，婆婆那里有好吃的。”

　　宁亦姝自然不会跟方婆婆走，摇了摇头，哄她道：“婆婆，我用过早饭了，就不陪你过去了。”

　　方婆婆有点不高兴，拉着宁亦姝的手不肯放开。

　　赫之瀛见状，上前把两人分开：“阿婆，一会我们还有事，改明再陪你吃饭。”

　　“那你说话算话？”

　　赫之瀛轻叹一口气，笑了：“我答应阿婆的事，哪次做不到了？”

　　方婆婆想了想，她大孙子答应她的事，确实没有做不到的。

　　“那说好了，改明你俩一块陪我吃饭！”方婆婆扶着小九的手，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

　　赫之瀛连声答应，宁亦姝见方婆婆一直盯着她，为哄方婆婆走，也跟着点了点头。

　　等方婆婆和小九离开后，赫之瀛同宁亦姝道：“宁姑娘既然答应了阿婆，那你何时有空过来陪她吃饭？”

　　宁亦姝点头答应不过是权宜之策，压根也没想要真的陪方婆婆吃饭，忙道：“首辅不是说婆婆有些糊涂，不太记得人嘛，今日这事她明日不就忘了吗？”

　　“阿婆如今虽有些糊涂，但也分什么事什么人，有些她一旦认定了，就怎么也忘不掉。比如他认定我是她孙儿，便一直记得我是她孙儿，今日，又把你当成了她快过门的孙媳妇，只怕也会一直这样认为。”

　　“她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不算好，还望宁姑娘体谅，不要告诉她实情，若是让她知道她孙子已经不在了，准孙媳妇改嫁了，她一定受不了。”

　　赫之瀛说着，缓缓转过身，背对宁亦姝，唇角慢慢勾起一丝笑：“再有，宁姑娘既然答应了陪阿婆吃饭，，你若不来陪她吃这顿饭，我实在没办法跟她交代。”

　　宁亦姝不常来赫府，倒无所谓方婆婆误会她。但吃饭这事，宁亦姝却不太愿意答应。方婆婆糊里糊涂的把她和赫之瀛凑成一对，总说些让宁亦姝害羞又尴尬的话，若真要同赫之瀛一起陪她吃饭，这个方婆婆还不定又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

　　赫之瀛转回身，见宁亦姝紧抿着小嘴不说话，知她不愿意，也不逼迫她，只缓缓道：“宁姑娘答应过我，我替你父亲翻案，你为做事，我原可以拿这个要求你答应陪阿婆吃饭，但我之前说过，我不欺负女人，自然也不会强迫你，你若真的不愿意陪阿婆吃饭，那我就只能照实同她说，她若知道你不肯来，大约又会觉得我惹你生气了，咱俩的婚事要黄了。”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这会却谈起婚论起嫁，赫之瀛说这番话时，神色淡淡如常，可宁亦姝这个向来不太和男子接触的小姑娘却听的面上微微一热。

　　赫之瀛轻叹一口气：“方婆婆的孙子去世时正在议亲，所以她一直念着这个事，若让她以为婚事黄了，想来要伤心一场……”

　　宁亦姝心肠软，听赫之瀛这样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犹豫了片刻：“首辅想让我什么时候过来陪婆婆用饭。”

　　“什么时候都可以，”赫之瀛慌忙回道，想了想，又改了口，“明日我可能有事要办，不如定在后日？”

　　宁亦姝自知自己欠着赫之瀛的人情，方婆婆又是那么可怜的一个人，她虽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但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