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贰》岛肆

3、chapter 3

　　宋如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起床时，宋如妈早就出门上班去了。
　　她起来冲了个澡，换下睡得皱巴巴的衣服，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找东西吃。

　　熟悉的皮蛋瘦肉粥，配两个荷包蛋外加一根油条。
　　宋如满足地喝了一大口——自从嫁给周子崇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到咸粥了——周子崇这家伙什么都爱吃甜的，粥是甜的，豆浆是甜的，恨不得连饭也是甜的。

　　想到周子崇，宋如眼底又多了一丝黯然。
　　她快速喝了粥，回屋找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换上。
　　镜子里，十八岁的自己还很年轻，哪怕熬了一晚上的夜，眼底也不见一点黑眼圈的踪影。皮肤状态出奇稳定，不长痘不长斑，不用什么化妆品照样像能沁出水来一般。
　　这大概是她回到七年前来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了吧。

　　宋如心中苦笑。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距离讲座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她想了想，收拾了随身物件，乘公交到了附近的图书大厦。

　　霍金先生于18年3月14日逝世，她和周子崇在19年3月14日结的婚。
　　霍金先生逝世前她没怎么了解过他，等他逝世的消息传来之后，她却陡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惆怅——这颗照耀着人类乃至全宇宙的巨星就这么陨落了，在未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里，还会有这样一位伟大的科学家诞生吗？宇宙的秘密，最终会被探知吗？
　　这是一个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但各个领域的英雄已垂垂老矣，新的英雄将在何时出现？

　　宋如在书店里找到了《时间简史》《果壳中的宇宙》《大设计》等书，想了想，又顺手抽了两本数学和英语的教辅书，一起结了账，匆匆乘车赶往幸福湖酒店。

　　举行讲座的宴会厅很好找，宋如向门口的礼仪小姐出示了自己的学生证，顺利走进了大厅。
　　时间还早，大厅里还没有多少人，宋如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会场里陆陆续续走进来不少人，宋如一直低头翻看刚买到手的书，等她再抬头的时候，主讲人已经在主席台上就坐了。

　　这次讲座的主讲人是浙江大学物理系的一位教授，第一批长江学者。
　　宋如肃然起敬，放下膝头的书，拿出准备好的纸笔，侧耳聆听。

　　讲座从霍金生平谈起，介绍了他辉煌的人生经历，继而讲到了他的奇性定理，简单阐述了霍金与罗杰·彭罗斯共同提出并验证的宇宙大爆炸理论。
　　就在宋如等得就要暴走的时候，这位教授终于讲到了霍金的黑洞理论——

　　“黑洞是时空曲率大到光都无法从事件视界逃脱的天体，这么说来，大家可能很难理解，那让我说的简单一点。什么是黑洞？黑洞就是宇宙空间内存在着的一种密度极大，但体积极小的天体。它的引力很大，甚至连光都无法逃脱。光有多快？根据目前科学家的探测所得，真空中的光速是目前所发现的自然界物体运动的最大速度，所以大家可以想象黑洞的引力有多大……”
　　宋如快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然而，黑洞无法直接观测，直至现在，科学家都还未真正获取到黑洞的照片。”
　　宋如的笔尖顿住了，教授的声音还在继续。
　　“黑洞的密度极大，但密度与质量和体积有关，我们目前推知黑洞的质量不变，那么要想让它的密度变到无限大，它的体积就得无限小才可以。那么黑洞会恒久存在吗？霍金先生指出，黑洞也有灭亡的那天，这就要谈到他的‘隧道效应’了……”

　　2019年4月，在她穿越回这里的一个月前，人类已经拍摄到了首张黑洞照片。
　　她是七年后的人，七年后，时空穿梭还只存在于科幻小说中，七年前的一个物理讲座，难道就能解答她此刻心中的疑问了吗？
　　宋如强撑起精神听完了剩下的内容，最后是观众提问环节，不知怎么的，宋如举起了手。

　　“那位女同学，对，就是你，请问吧。”主持人点名。
　　宋如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起身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

　　她捏着沉甸甸的话筒，迎上主席台上教授沉静自若的视线，抿抿唇，问道：“您好，我想问，根据霍金先生的黑洞理论，空间折叠的情况是否有可能发生？”
　　教授似乎见怪不怪，道：“从理论上来说，是的。”
　　“那么，”宋如问，“时空旅行是不是也就有可能真实存在？”
　　教授笑了：“你是科幻迷吗？”
　　宋如咬唇：“您的意思是，这一切只是人类的幻想吗？”
　　“不是的。”教授笑容犹在，却正色道，“一百多年前凡尔纳创作了《征服者罗比尔》，提出了人类的飞天梦想，后埃格·西科斯基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架能投入生产的直升机。”
　　“您的意思是……”
　　“无限可能性不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原因吗？”教授笑道，“年轻人，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宋如一怔，手里的话筒不知什么时候被拿走了，等她回过神来，讲座已经结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笔记，上面似乎什么都记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记。怔忪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耳畔叫她，回头看去，竟是周子崇。

　　“你！”宋如惊讶。
　　“我也是来听讲座的……你喜欢霍金？”
　　“算是吧。”宋如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一个人来的？”
　　“是，要一起喝点东西吗？”他示意她身后，“我看你似乎也是一个人。”
　　宋如原本沉重不已的心瞬间松了下来，忍不住笑了。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她的周子崇果然还是周子崇，连开场白都不带换的。

　　对上宋如的笑容，周子崇一脸疑惑：“怎么了？”
　　“没怎么，那就多谢你请我喝下午茶了。”

　　举办讲座的这个酒店就有下午茶，不过这家酒店消费颇高，七年后的她都很少来这里，但她知道周子崇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在一起之前，周子崇每周六都会来这里打高尔夫。
　　当然七年前的周子崇还不会打高尔夫，但因着他父母的缘故，一杯下午茶还是喝得起的。

　　周子崇在下午茶餐厅找了一个位置，两人坐下。
　　“你要吃些什么？”周子崇问，“这里的甜品都很不错。”
　　宋如侧头翻看菜单，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对这里很熟嘛，常带女孩子来？”
　　“嗯，常和我妈妈过来。”周子崇答道。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啊。宋如在心里默默腹诽。

　　两人各自点了一份甜品，周子崇又向她推荐了这里的直火乌龙。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乌龙茶，周子崇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问道：“你对时空穿梭很感兴趣吗？”
　　宋如极其自然地享受着他的服务，随口道：“我对很多事情都很感兴趣。”
　　周子崇点点头，问：“所以你相信时空穿梭？”

　　宋如一顿，手指不自觉缩紧。她紧盯着眼前这张较之日后来说略显青涩的脸，有些别扭，但也有些期待，试探道：“我相信，你相信吗？”
　　“不。”周子崇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宋如像是失望，又像惆怅，有些没好气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相信？”
　　她语气里的怒意有些明显，周子崇有些惊讶，但却好脾气地反问：“那你为什么相信呢？”

　　为什么？因为我自己就穿越了啊！现在坐你面前的可是你千辛万苦追来的老婆呢！
　　宋如很想这么呐喊，最后却老老实实回答道：“其实我也不相信。”

　　周子崇似乎觉得很有趣，示意她继续说。
　　宋如想了想，道：“你知道蝴蝶效应吗？蝴蝶效应理论认为，一个微小的变化会带动整个系统的连锁反应，如果时空穿梭真的存在，那么过去虽然还是过去，但以后就不再是‘以后’了，由此推断，时空穿梭如果真的存在，它必将造成时空错乱，可现在一切正常。”

　　周子崇也想了想，说：“我倒觉得不尽然。”
　　“怎么说？”宋如问。

　　“任何一样东西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律，如果时空穿梭这样强大的力量真的存在，那必然会有许多限制条件，譬如同一个生物体不能在同一时空碰面，未来的人无法对过去的时间做出更改等。”
　　“你这么说起来倒更像科幻小说了，而且你说所的东西根本无法探知。”
　　“所以我觉得时空穿梭不可能存在，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它是不可逆的。”
　　“嗯……”宋如思索了一番，“其实你讲的有道理，我也觉得时间是不可逆的，如果时空穿梭真的存在，那么这世上会出现无数的‘时间悖论’。”
　　“比如说？”周子崇来了兴趣。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宋如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狡黠，“假如我们是一对夫妻，不知什么原因我穿梭回了过去，而这时你正和杨娇娇交往，那么我和杨娇娇谁是小三？”

　　周子崇似乎没想到宋如会这么说，脸上爬过几丝窘迫。
　　“你这个例子……很不严谨，而且……”他抿抿唇，“我没有和任何人交往。”
　　宋如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咧开嘴角。

　　对面坐着的人眉宇间还有几分生涩，却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会什么会来到这里，但她想，能早一点认识周子崇，似乎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