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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暗之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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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样。”
邸屋的廊下坐了两人,屋檐下的荫蔽处将室外稍显刺目的日光阻挡在外,一面在亮处,一面藏于暗处。
那两道人影面向庭院之中,背面则是被阴影笼罩。
鸠与近藤在此处坐了许久,她举目瞧着一只灰雀从半空中落下,暂栖在了无叶的树枝上。鸠有些出神地盯着那只雀片刻,才想起要说的后半句话:“如果不是竹切的嘱托,我并不想管这些无关之事。”
“那也就是说,因为平钢违背了三条宗家的命令,才会招致杀身之祸罢?”近藤似在思索,他盘膝而坐,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颚,眉头却渐渐皱紧,“只是有一点却是奇怪。”
那便是在寺谭平钢迁往大分后数年,三条家又为何会突然地派人去暗杀他。不过近藤虽有这个疑问,却没有问出口。
鸠从地上站起,她斜睨向仍沉浸于思考中的近藤,将那把黑鞘太刀取了回来。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鸠这么说道。
“等等。”近藤出声,“啊……我是说,如果你们有困难的话,可以求助新选组。毕竟我与平钢是旧识,不会对你们两个孩子不管不问的。况且,你们现在正在躲避追杀罢?对两个孩子来说,这件事的确太残酷了些……”
“你,”鸠蹙眉,开口打断了近藤的话,“是在小看我吗?”
不知自己是那句话触怒了鸠,近藤有些反应不及,但仍关切地解释:“我这是出于你们的安全考虑,平钢也一定不希望你们两个孩子遭遇危险。当然,对于平钢的死,我也有疑惑之处,若有需要,请一定告诉我。”
鸠目及别处,从口中哼出一声,道:“如果那个小鬼需要你们,我也没有意见。”
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鸠转身便走。
近藤勇望着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舒展的眉心又皱了起来。鸠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但也许也并未尽数告知,只是这其中,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因为长州藩浪人屡次作乱的关系,屯所中的队士们白日里忙于日常巡视,偌大的屯所中也显得过于空旷和安静。
千鹤费力地将待洗的衣物搬至后院,取来木桶到井边打水。屯所中的小姓只有雪村千鹤一人,组内的杂物几乎都由她负责。但对于新选组收留她,并为她留意雪村纲道的关系,千鹤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即使是在正午,日头正盛时,疏淡的阳光中依旧带了些寒意。千鹤从浣洗的木盆中捞起一件织物,余光便瞥见廊侧站立之人的一角衣摆。
“鸠先生?”千鹤惊讶于鸠的突然出现,见她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随即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鸠忽略了千鹤的那声尊称,她的目光落到千鹤被冻得通红的两手上,道:“这样清洗衣物的话,会生冻疮的。”
千鹤笑笑:“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刚开始碰到水时的确有些冷,不过久了之后手就会慢慢发热。”
“那些家伙、知道你是个女人吗?”似乎并不在意千鹤的回答,鸠突然问道。
没有想到鸠会问这种问题,千鹤茫然地眨了眨眼。
“其实……我隐瞒身份留在新选组的原因是为了寻找我的父亲。”千鹤在短促的犹豫之后,说道,“……土方先生、还有其他的几位都知道,了解我的遭遇后,他们都愿意帮助我,这让我非常感激。我、不像大家那样,能握着刀战斗,但至少想力所能及的为大家做些什么。将这些事当做是修行,磨砺自身,也许,我也会慢慢变得强大。所以、鸠先生,你不必担心我,我所做的这些,都由我的意志决定。”
鸠面无表情的脸上舒展了几分,之后又将眉头蹙起。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想知道。”嫌千鹤啰嗦,鸠毫不客气地说道。
“……是这样吗?”千鹤用笑来掩饰尴尬,她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道,“鸠先生看起来很在意这个问题,我才想着应该向您解释一下。不过,鸠先生为什么能这么轻易识破我的装扮呢?”
“因为太拙劣了。”鸠回答,“土方和其他几人也能看得出来,说明你的装扮根本瞒不过别人。”
“我还以为……”伪装得没有破绽。千鹤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那个小鬼去哪里了?”鸠环视了一遍四周,问道。
“鸠先生是指、寺谭君吗?”
“你是负责看管那家伙的吧?他去哪了?”
“因为土方先生说,只要鸠先生和九郎不擅自离开屯所,便不用刻意看管。”千鹤说道,“不过、寺谭君应该还在屯所里才对。”
“他不在屯所。”鸠说道,“那个小鬼、大概是偷偷溜出去了。”
与冲田一同偷跑出屯所的九郎手中抱着一盒点心,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喷嚏。他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头,自语道:“奇怪,我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觉得有些冷。”
走在前方的冲田转过头,冲九郎笑道:“该不会是有人偷偷在背后说你的坏话罢?”
“是这样吗?”九郎紧走两步,仰起头望向冲田,脸上带着好奇,显然是相信了冲田的话,“但是、谁会偷偷说我的坏话,该不会是……鸠那个家伙吧?”
从九郎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冲田的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面时,鸠那张诧异却极力克制自己情绪的脸。他突然笑出一声,附和道:“嗯,看来很有可能是那个家伙。”
九郎“嘁”了声,才想开口,左肩便被人狠狠撞开。
这条小街上的行人不多,也不知是否是那人有意为之,在撞开九郎后,那个魁梧的男人眼中带着警告瞪向九郎。但他也仅仅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喂——你这家伙是故意……”身边有冲田为自己壮胆,九郎没有多想便朝那个男人的背影喊道。只不过在他打算率先挑衅之时,冲田便适时地捂住了他的嘴。
九郎挥着手,指向将要离开的男人,口中“呜呜”地叫着。
“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些可疑。”这话是说给九郎听的,等他安静下来之后,冲田便松开了他,“你先回屯所,我有些事需要处理。”
九郎想了片刻,抓了抓头发,答道:“可是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冲田无奈失笑:“…算了,你跟我一起来吧。”
那个男人脚下的步子不快,他放缓的脚步似乎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从男人的衣着和外表来看,他只是个普通的工匠。然而刚才那道带着戾气的眼神并非是普通人所有的,如果冲田的直觉没有错,这个工匠应是由浪人伪装的。
周遭行人不多,冲田与那工匠维持着一段距离,却也没有将他跟丢。
男人拐进了一条小巷中,在那之前,他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了两眼。
不过就连他伪装得几乎没有破绽的神情和动作,却也被冲田总司发现了端倪。
等到男人完全穿过巷子,冲田才重新跟了上去。
穿过了两条街道之后,那工匠在一处毫不起眼的简陋摊位前停了下来。
“……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了……新选组……入夜……”
“…处决……小看……”
顾及到会出现被那两人发现的可能,冲田总司只能藏于町屋之后。那两人的谈话隐隐约约地传来,只依稀听得见几字,还提到了新选组。
那么他们所说之事,便是与新选组有关。
冲田总司没有犹豫,从町屋后现身。
“很抱歉打断了你们谈话,不过我对你们口中的新选组很感兴趣,不介意的话,跟我也讲讲吧?”冲田盯着面前两个面露诧异的男人,说道。
见到冲田总司本人,那个身影魁梧的男人神色突然间充满了警惕。他的视线从冲田无甚所谓的脸上移到他腰间的加州清光之上,随后又落到躲藏在他身后的九郎身上。
“你…是新选组的冲田总司?”那男人这么问,是因为今日冲田并未着蓝色羽织,而是一身常服,但他腰间的那把刀却很容易辨认。
“答对了。”冲田回道。
“…你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工匠问道。
冲田总司看了看他,道:“自然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你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不用顾及我。”
“你一人跟踪我来到这里,胆子未免太大了点。”
那男人同摊贩互视一眼,随即从摊位下抽出两把刀,扔下刀鞘便径直朝冲田挥砍过去。
“喂——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啊——”九郎率先躲到了安全的地方,他靠在墙后,探出半个脑袋对着那两人喊道。
横档下两人的攻击,冲田借力将他们推远,双手握刀转守为攻。
九郎不敢看刀刃相交、血肉横飞的场面,他缩回了墙后,颤着声音说了句:“怎么办…”
虽然对方有两人,但面对冲田总司,他们并未占得上风。不过几招之后,那两人便都负了伤。冲田只与那两人周旋,却未下杀手。
在一边偷偷观战的九郎找准时机,举着一只破旧的瓷瓶便砸了过去。
只不过那只瓷瓶并未如九郎所愿落到其中一人的头上,而是撞在了加州清光的刀背上,裂成了碎片。
趁着冲田躲避那些飞溅的碎片时,那两人收起刀刃便匆忙逃离。
“真是可惜,被他们给跑了。”冲田略带遗憾地摇头,将刀收回鞘中。
“你不追吗?”九郎问。
“那两人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