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录》血染旧城

20、薄暮之影（四）

　　今早，九郎是想随八番队一同外出的。前两天他刚生了场小病，错过了同冲田一道巡查的机会，之后便吵着无论如何都要把上回落下的那次给补回来。他去找过原田和新八，原以为他们在屯所中是最好说话的，可都一致拒绝了九郎的要求。

　　原田是这么说的：阿九，你的病才好，就留在屯所多休息两天。这几天就不必操心其他事了，要是你想吃金平糖的话，我给你带一些回来。

　　九郎原本是抱着原田的腿怎样都不让他离开，在听到“金平糖”这三字时，蹭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原田回到屯所后，果然给九郎带了一包糖。看在金平糖的份上，九郎整整一日都没有再提要外出的要求。

　　不过原田未跟九郎说的，是因为鸠的缘故他才怎么都未同意九郎外出的请求。九郎生病那天，鸠差点就要把他锁在房间里不允许外出。在他病才好的那两日，要是被鸠知晓原田带着九郎外出，不光是那个小鬼，连原田都会被暴揍一顿。

　　幸好九郎好骗，一小包金平糖便将他哄了回去。

　　然而今天一早，九郎又缠上了平助。他被鸠盯了几日，早觉得无聊得紧，便带着竹刀去找了平助。

　　估摸着平助也大约不会同意自己随队外出，九郎便提着竹刀鬼鬼祟祟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还没走上两步，九郎便被守在大门外的鸠给拦了下来。

　　他试图挣脱鸠抓着他后领的那只手，一面气急败坏地大喊：“混蛋，你这臭矮子赶紧放开我！你是跟屁虫吗？阴魂不散的家伙！”

　　鸠用眼神催着八番队离开，拖着九郎便往回走。

　　“放开我！放开我！”

　　九郎扭身抓了鸠的手就想下口咬去，被她赏了一个爆栗。

　　“臭小鬼，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你想外出得再过两天，总之今天是绝对不行的。”鸠说道。

　　九郎的气顿时消了大半，但仍恶狠狠地问了句：“为啥？！”

　　鸠不回答，逼着九郎打了半天的年糕。

　　“为什么我不能外出却非要打年糕不可啊？！”九郎扔下木锤。

　　“太磨蹭了，你这段时间的剑术都是白练的吗？”等千鹤收起打好的年糕，鸠抱着手臂道。

　　九郎还想再说，被千鹤抢了话。

　　“真是辛苦你了，九郎。昨天听新八先生和平助君聊起年糕，我还在困扰要怎么做呢。好在有你帮忙，今天的午饭总算能煮年糕汤了。”

　　也不知千鹤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是真的在表达谢意，还是因为同鸠待得久了变得愈加腹黑，九郎总觉得背后发冷。

　　巳时未过，厨房便传出隐约的咸香气味。

　　今天原本是冲田和千鹤两人负责做午饭的，不过时间尚有些早，冲田又不知躲去了哪里，鸠便替了他的位置。

　　九郎打了年糕，借口称累，又被鸠给拖进了厨房。

　　千鹤转头时，一眼就瞧见了鸠系在腰带上的御守。前两天鸠忙着其他事，千鹤便未注意。

　　这枚御守看上去半旧，不像是鸠才去神社买的。

　　“咦？之前没有见过鸠先生戴着这个呢，是谁送的吗？”

　　“这个？”鸠低头拨弄了下那枚御守，她没想在千鹤面前隐瞒，便道，“这是竹切的东西。”

　　“那个人，应该对鸠先生很重要吧？”千鹤问道。

　　“嗯。”

　　听到那熟悉的名字，九郎从灶前抬起了头。“鸠，你见到草翦了？”

　　“没有。”鸠说道，“我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留在京都。”

　　九郎正疑惑这枚御守是如何到鸠的手中的，鸠便将他抬着的脸给按了下去。

　　这枚御守九郎也是认得的，那是鸠送给竹切的东西，现在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鸠将在驿馆遇到天雾九寿的事告诉了九郎，他仰着脸还想再问，被鸠一掌给按了回去。

　　“……草翦是什么时候到京都的？！”九郎挣开鸠的压制，问道。

　　“你只需要安分地留在新选组就可以。”鸠说道。

　　在冲田走进厨房时，刚才的对话便暂时中止了。

　　冲田是循着香味过来的，看到千鹤煮好的年糕汤，说了句“好香”，便要伸手去拿刚摆出来的渍物。

　　“明明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就别想着吃白食了。”鸠拿了双竹筷，拍掉了冲田伸过去的手。刚才她用这双筷子拌了渍物，那上面还带了些碎掉的酱菜叶。

　　“真过分——鸠要是能有小千鹤十分之一体贴就好了。”冲田捂着手背，又绕到千鹤身侧，问，“这些是小千鹤做的？似乎的确很久都没有吃过年糕汤了呢。”

　　“鸠先生和九郎也帮了不少忙呢。”千鹤说道，“说起来，冲田先生今天去了哪里？完全没有在屯所里看到你呢。”

　　“秘密。”冲田故作神秘道，他趁鸠没有注意，挑了一小块渍物放到口中，“今天的酱菜似乎比上次吃得味道淡了一些，是小千鹤做的吗？”

　　千鹤摇头道：“是鸠先生做的，味道怎么样？”

　　“咸味淡了，不过确实更好吃了呢，是另外加了什么酱料吧？”冲田望向鸠，“真看不出来小鸠也很有做饭的天赋呢。”

　　鸠抬了抬眼，拌酱菜的方法是竹切教给她的，只不过今天刚好用上而已。“我说过不要那样叫我吧？”

　　冲田眯起眼笑了笑，他每次像这样称呼鸠时，都会被她警告，不过鸠的语气也从一开始的极度反感变得愈发地不在意。

　　在新选组待得久了，鸠几乎都要忘记来到京都的契机，还有竹切的近况和他的打算。

　　九郎抱着盛了米饭的木桶出了厨房，在缘侧的拐角突然便撞见了一道自屋檐上跳下的人影，他还没来得及叫喊，甚至连那人的样貌都没看清，便被捂上了口鼻。

　　窗外的影子一晃而过，接着便是木桶杂落在地的沉闷响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鸠追了出去，木桶里的米饭有一半都散落在了地上，她顾不上再管这些，跨过地上的东西便朝外跑。

　　知晓是有人潜入屯所带走了九郎，冲田说了句：“屯所里的看守也太松懈了，居然能让人在我们眼皮底下将人掳走。小千鹤，去告诉土方先生，小九被带走了。”

　　带走九郎的是一名忍者，他似乎是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将鸠引过来。

　　那忍者故意把鸠引向了行人密集处，他倒扛着九郎，在曲折相连的房顶上逃窜。

　　鸠撞开了拦在自己面前的行人，她顾不上落在身后的骂声与惊呼，视线一刻不离高处的那道人影。

　　鸠尚不清楚这次的忍者与上回的有没有关系，敢堂而皇之地到前川邸将九郎带走，对方应是有备而来。只是这次，对方似乎只有一人。

　　那名忍者将鸠引到了鸭川河畔，背对着她把九郎扔了下来。

　　“你的雇主是谁？”鸠余光瞥向趴在地上的九郎，确认他安然无恙之后，沉着声问道。

　　忍者并不回答，转身面向鸠时便从腿上取下两把苦无，朝她攻击过去。

　　鸠伸手便往腰侧探去，但鬼切并未被带出来。她小声说了句“糟糕”，将手臂横档在前，生生挨下了那两把苦无。

　　忍者的身手比起之前鸠遇到的那些快了很多，他的动作凌冽狠厉，丝毫没有给鸠片刻喘息。

　　他没有停顿，趁着鸠的视线受阻，便绕至鸠的身后，对准她的颈后就要刺下。

　　虽然鬼切并不在手中，但常年练习剑术，鸠早已察觉到身后的气息。她矮身躲过那把苦无，伸出腿便扫向那名忍者。

　　只不过她的动作都被看穿，那名忍者轻松地便躲了过去。

　　鸠的面色暗了几分，然后故意挨下了那名忍者接下来的攻击。

　　苦无刺入她的左肩，鸠伸手便攥住忍者的手腕，将他的手掌向后翻折过去，顺势夺去了那把苦无。

　　手臂上的两道伤深可见骨，鸠垂着手，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这个忍者太过棘手，他的目标不是九郎，而是鸠。

　　鸠从开始便落于下风，即使鬼切在她手中，也只能和那忍者打个平手。对方既然敢一人前来，说明他并不将鸠、甚至新选组中的人放在眼里。

　　即使夺走了那名忍者的一把苦无，鸠却怎样都伤不到他。

　　“啧。”越是周旋，鸠越发感到不耐。她的额前突突直跳，理智几乎要压制不住冲动。

　　鸠突然便涌出杀意，双瞳隐隐化为曜金，原本自若的忍者露出片刻惊诧，本能间便拉远了与鸠的距离。

　　“鸠！”

　　那声音从身后传来，鸠动作一顿，拉回了些许理智。她微侧过头，余光瞥见冲田将鬼切扔了过来。

　　那名忍者的视线上移，随着鬼切落下的弧度而动，他与鸠同时伸出了手，朝鬼切探了过去。

　　就在两人的手都快触到鬼切之时，冲田举刀将那忍者逼退。

　　冲田稍稍扫了眼鸠身上的伤，视线又落回那名忍者身上。“虽然很想问你有没有事，不过这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有事的样子啊。真是过分呢，居然对女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你比竹切还要啰嗦啊，冲田。”鸠拔出鬼切，虽仍旧面色阴沉，但刚才的血色已从她眼中褪去，“这个人是我的猎物，你不要插手。”

　　“你……要我袖手旁观吗？”冲田有些不可置信，他望向身旁的鸠，问道。

　　“你是在小看我吗？”被其他人看低是鸠最憎恨的事，手臂上的伤口让她举着鬼切时都显得有些吃力，但比起这些伤，她现在更想砍了眼前这个忍者。

　　虽然很不想让受了伤的鸠去面对那名忍者，冲田还是将加州清光收回鞘中，退让到了一边。

　　鸠俯身上前逼近忍者，鬼切与苦无相撞，而后很快分开。

　　忍者不断地被鸠逼退，他欲往两侧躲避，都被鬼切拦下。再往后，便是鸭川之水。忍者足跟甫一触水，便将水扬起，飞溅的水幕朝鸠扑面而去。

　　鸠切开那水，刀刃划破忍者襟前衣物，而后刀身便被一道线缠固。

　　那线被忍者握在手里，鸠想将刀抽回，却被牢牢牵制。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雇主到底是什么人？”鸠与那忍者互相对峙，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忍者依然没有回答，鸠很是可惜地叹了口气。

　　“想要杀我，你的雇主应该派更强的人过来。”

　　鸠将刀身翻转，突然间逼近那忍者身前，刀刃上挑，在他颈处至额前留下一道笔直的刀口。

　　腥红飞溅，那忍者仰面向后倒去。

　　鸠的身形晃了一晃，冲田伸手便想去扶，她又重新站住。

　　“肚子饿了。”鸠说完这句，终于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