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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焰火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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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雪莉很早以前就看出了薛眠的不同寻常——他的喜好是不寻常的,他喜欢同性,他对异性女孩没有任何应有的感觉,这其中也包括她。
但她并不介意。
可能是长久培养出的共患难情谊已经重过了任何其它,薛眠不能喜欢上自己也没什么,他们仍旧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都可以结束这场有名无实的恋人关系,回归到最初的友情里。
但薛眠为此心中有愧,仍旧以恋人的标准要求着自己要无条件地对卞雪莉好,哪怕他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一个人如果想对另一个人好,其实并不难,跟着心意去做就好了,没什么标准的模板可循。
同样也没什么经验、但想的要比他远多了的卞雪莉有一天在二人相约看电影的路上突然顿住脚步,犹豫片刻后抬头问薛眠:“如果有一天,我们互相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到那一天……我们会真心祝福对方的吧?”
薛眠一愣,脱口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摇摇头,卞雪莉道:“没有,但我觉得你会比我更快找到真心喜欢的人。到时候如果你要抛下我,我想告诉你,别犹豫,我没关系的,你大大方方地去找那个你喜欢的人吧。”
“不行!”薛眠急得脸发烫,红着耳朵道:“我会对你好的,一直一直好,虽然……虽然不能像男朋友那样喜欢你,但我会好好照顾你,也一定陪你先找到你喜欢的那个人,真的!我——”
“你是对我有愧疚吗?”卞雪莉打断了他的激动,认真地看着他:“就因为我为你断过一条胳膊,所以你答应做我的男朋友,还准备一直照顾我下去,还要陪我去找我喜欢的那个人?薛眠,你怎么这么傻。”
“总、总之……”薛眠暗暗下定决心,迎着目光看进卞雪莉的眼睛里:“我一定会做到的!”
他一定会做到的。他这样说着。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冷透,卞雪莉有些奇怪地看着对面那个要把冷咖啡往嘴里送的男人:“你在想什么?我的话学长都听到了,还有哪里需要我再补充么?”
“不用,”费南渡意识到手里的温度,将咖啡杯放回去,道:“既然你们不是恋人,我又喜欢薛眠,所以你是要预备退出?”
“是。”卞雪莉微笑看着他:“我是要退出了,并且真心真意为薛眠高兴。他这一路成长太不容易,和他认识的近十年里,他没有亲人,少有朋友,说是孤儿又不算,毕竟还有一个姐姐,可要说不是孤儿……你见过他哭吗?薛眠以前从不哭的,哪怕被那些混混学渣打得鼻青脸肿,我都没见他低头求饶过。但他不是不会哭,只是比较能忍,眼泪都是一个人躲在福利院的小阁楼里流的……我们谁也不懂属于他的痛苦。”
关于薛眠的过往费南渡自问知道的有限,那样一个少年,长久地独立面对这个世界,比行走、比吃饭、比寻找快乐更先一步学会的是如何保护自己,用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去隔开危险的外界,没有父母庇护的童年,没有朋友陪伴的青春,全凭自己守护着自己。
他是这么过来的吧?
但没关系了,以后再也不必这样了。
他有他了。
卞雪莉似乎被牵动了某些回忆,她轻叹一声,像在惋惜哀伤,情绪是真情实意的流露。
但费南渡却不能完全信任她共情的情绪,他看着她,表情不明,道:“说了这么多,你好像并没有解释清楚关于达影我为什么要帮你,这跟薛眠又有什么关系?”
“学长还没明白?”收起所有不该再有的低迷情绪,卞雪莉道:“我愿意退出和薛眠的情侣关系,并真心实意将他送给学长。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祝福你们,不管外界怎么看,至少我一定是站在身后支持你们的。但如果这样的话,以后我身边就再不会有那么好的一个人照顾我了,因为我把他给了你,把那么好的一个薛眠给了你……所以学长,你不觉得你该为我做点什么吗?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机会,一个于你而言举手之劳的便利,你说这不应该吗?”
直至此时此刻,费南渡才终于看懂了眼前这个姑娘。
她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精明智慧,有着不合学生身份的老道经验,她从白色的溪流里走来,却一步一步迈向迷离斑驳的多彩世界,那世界五光十色,潜藏黑暗。
她看到了那些黑暗,却毫不退却,义无反顾的、头也不回的选择继续靠近它们。她似乎有自信不会被同化,甚至想用自己的智慧玩弄黑暗于股掌之间。
费南渡忽然觉得自己该是有一点佩服她的。
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女孩,气魄和手段不啻一个宦海里浮沉了数十载的老官枪。
只是她搞错了一件事。
她不该拿薛眠去做交易。
绝不应该。
“按你的意思,薛眠是你让出来给我的?”费南渡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不是吗?”卞雪莉似有尴尬地笑了一下:“如果我不先提分手,以薛眠的责任心和对我的愧疚感,他是永远都不会向我说出他要先离开的。但你们难得遇到彼此,这样一场缘分还是该好好珍惜。何况这件事对学长来说一点难度都谈不上,不过一句话一顿饭的事,我相信杜总是会给你或者费家这个面子的。学长,这还用犹豫不决吗?”
“在你的价值观里,薛眠只是一件物品。”费南渡直视着她:“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是名义上的男朋友,贴心又暖心;而不需要的时候,或者有其它需要他发挥更大作用的时候,他就变成了筹码、礼物、兑换券,用来跟我谈条件,好换取你更看中的‘前程’,对么?”
费南渡一字一句,每个音节都仿佛是从齿关上碾过来的。
卞雪莉敛去两腮上的笑意,嘴角弧度微微下坠,勾勒出一个极陌生、极不快的表情来:“学长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薛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把他当成个物品,视作一份向你献礼邀功的筹码?”
“难道我误解了你?”费南渡差点笑了。
“当然。”卞雪莉义正言辞:“你这简直是在诋毁,诋毁我和薛眠的友情。”
“好,好得很。”费南渡动了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既然你是真心祝福薛眠,既然你没把他当作向我提条件的筹码……那好,我们现在就去见他。我向他表白,你当面祝福,如果你能大大方方对他说出一句‘祝你们幸福’,能潇洒地微笑放手不图任何回报,那你现在就可以站起来,我们马上过去。”
卞雪莉动了下手指,一脸阴晴不定的看着他。
半晌,噗嗤一声笑出来,摇头道:“何必这么麻烦呢,你知道我不会的。”
她不会的。
她不会放弃这场交易,不会放弃进入达影,从而走上那条她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康庄大道。达影是块好跳板,更是个大舞台,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机会,那么离踏进那个梦寐以求的圈子的时间至少能提前三年。
三年。
对于吃青春饭的她而言已经是最小代价的轮回了。
所以在这些诱惑面前,薛眠,还有那些和他多年的真挚情分,都变得不值一提。
多好。
多好一个姑娘,活得永远那么透彻,利弊的权衡在她手上似乎从来没选错过,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费南渡推开椅子站起身,居高临下看过去,轻声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这浑身的自信都是从哪儿来的。”
“学长,”卞雪莉坐在那里没动,她抬起面若桃花的脸蛋,与他做着目光的短兵相接,同样轻声道:“你眼里看不起很多东西,比如无趣的大多数人,比如不入你法眼的某个小店、某样食物……比如我。但你知道吗,也许我和薛眠的感情也会是你‘看不起’的其中之一,因为它虽然很普通,却比你想象的要坚固很多。”
卞雪莉站起身,好让他们目光间的落差能再缩短那么寸许,不再那么大,不再需要用仰人鼻息的角度去跟一个人说话。
“学长,没有我的点头,你是绝对得不到薛眠的。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