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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CHAPTER 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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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静以为,她和尤殊波之间早已没有任何联系了。这次相见之后,大概就是永久的诀别。其实离开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痛苦。就好象划开手腕上的皮肤,任由鲜血横流一样,人们想象的时候总以为疼痛会把他们抛入深渊,但却仍有些人前赴后继地尝试。
她没有等齐筱玉回到酒店房间就迅速离开了。不管齐筱玉是好人还是坏人,这都应该与她无关。
走进她落脚的小宾馆房间,满脸胡子茬的何大力冲上来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问她这一夜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坏人,有没有遇上不好的事。她都摇头。奇怪,若果两个人靠得这么近,总该觉得温暖才对,可是她的身体却全然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一定是她出了问题。力叔总是给她那么无微不至的关怀,为了她牺牲了一切,她却连一点点回报都不能给予他,她无地自容,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他说:“小静,你的气色很不好。你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她平静地回答:“遇上了熟人,力叔。“
他眉毛紧皱,压抑着焦躁的情绪,轻抚她的头发,低声问道:“小静,是谁?是谁?“
她坦率地回答:“尤殊波。”
他眉宇间凝结的忧虑和困扰逐渐加深,他轻声说:“小静,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会越来越深地陷入对以往的回忆。这样对你不好。我们走吧,好吗?”
“好。”她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长舒一口气,以为一切担心终究是多余。他所知道的是,初静会体谅他的苦心,会随着他走。所以他觉得安心,纵使他能感知到怀抱里女子的身体是那么僵硬,起码他还拥有对她真实的触感。
他为她倒了热牛奶,双手捧到她的面前,似乎捧着自己满溢的担心。她接过温热的杯子,露出淡淡的微笑,似乎是为了让他能够释怀。一夜未归,她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他下楼去给她买早餐,她望着他的背影,却皱起了眉头。离开,追随着一个深爱着她的人而离开,这样也好。
她喝光了滚烫的牛奶,舌头和喉咙有些疼。她仿佛体会到了燃烧的感觉,就像是看到尤殊波时内心所达到的灼热一样,她无法把那些真切的感觉浇熄。从脱下的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黯淡的屏幕,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人热心地帮她把手机关掉了。按下开机键,坐在床边发呆,回忆着清晨的某个会面,那个人的脸冷漠而熟悉,如同针一般在她的心上绣出一副完整的画面。她以为,她终究是读不懂爱情的。如今她却似乎有一点明白了,因为那曾经近在眼前又触摸不到的身影把她大脑中残存的所有希望都撕碎了。于是,她懂得了,想爱不能爱的滋味。原来,这就是爱情。
手机响了。她看到那串号码,不由得笑了起来。她果然是遇到了一个很奇妙的人。
“喂,你好。”她平静地接起电话。
“喂,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呢?我想,也许我们还有很多话可谈。”那是齐筱玉的声音,懒散而迷人。
“谈什么好呢?谈谈你究竟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让我这个吃安眠药都睡不着的人昏睡不醒吗?”她倒是很直率,说来她确实很希望解开这个疑问。
齐筱玉手扶着厚重的粗布窗帘,眼神悠远而深沉,她说:“这是个秘密。其实,带孩子的女人不该用违禁药物的。”
“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谈的吗?”
“当然有。”齐筱玉顿了一下,又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小尤走了,去另一个城市拍戏去了。似乎要过很久才会回来。”
“哦。”
“我也要走了。我老公要追到C城来了。”
“嗯。”
“我觉得,我和你很有缘。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也许。”
“对了,”齐筱玉的嘴角忽然勾起明媚的笑容,问道:“你知道小尤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或是二十九。”
“那你知道他最喜欢听谁的歌么?”
“我……说不好。”
“那你知道他最喜欢看什么电影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有个姐姐吧?”
“他似乎提到过。”
“你知道他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什么地方吗?”
“我……”
“原来这些你都不在乎啊。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对,你们俩本来就是没有太多共同点的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吗?我始终认为,绝处逢生的爱情如同悬崖上迎风摇曳的花一样美丽。但似乎,你们之间的感情没那么绚丽。”
“……”
初静挂了电话。准确地说,她已经听不清齐筱玉后面又说了什么。这时候,何大力把给她买好的早餐送了进来。她对他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她轻声说:“力叔,下午可不可以陪我去几个地方?去过之后我就了无牵挂地离开。”
他点头。
于是,中午他们在楼下的小餐厅简单地用了午饭,每人一碗肉末豆花面,一盘芹菜拌花生米,一盘青椒拌木耳。她穿好那件单薄的风衣,站在宾馆的门前等着他,他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晨间露水一样清透的笑容。她望着这个拯救过她两次的男人,忽然在一霎那间意识到自己该感恩。也许在未来的某几天,她该答应他曾经的某个美好的提议,然后两人在偏远的小城开始一段新鲜而平凡的生活,她终会相夫教子、成为贤良淑德的家庭妇女。那是她曾经的梦想,找一个对她还不错的男人,生下他的孩子。在她的家乡,二十四岁还不结婚的女人绝对是怪物。她知道自己并不会因为未婚而成为怪物,她的经历和大脑的疾病已经把她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总是亲朋好友、乡里乡亲都始终给予她温和的微笑,但她很清楚自己在他们心中的怪异性。她终于变得独特了,虽然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他们一起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坐在后排,没什么可以相谈的话题,于是默默无语。车子过了两个路口,司机却焦躁起来,甚至开始骂骂咧咧,原来是有辆车子一直在左右两侧别过,似乎总是故意挡这辆出租车的路。初静透过车窗看到那辆红色宝马车上只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她笑笑,以为那是齐筱玉的一个恶作剧。虽然齐筱玉说过不会来找她,但终究还是没有信守诺言。但她身边的何大力却越来越不对劲,他握着她的手有些冰冷,滴滴汗液渗了出来。她知道,他在紧张。
“小静,是她。”何大力笃定地说道,那声音却仿佛是一声咒骂。
初静皱眉,她知道力叔不会用这种语气说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那声音里禁锢了太多可怕的情绪,让她不得不再次望向身侧的那辆车。于是,她终于踩上了记忆之河的鹅卵石,那辆她曾经坐过的车、那个侧脸、那个人嘴角绽放的神秘笑容、右手夹着的香烟……她记得那个人究竟是谁。
何大力让司机在路边停了车,付了钱。两人下车。那辆红色的宝马也停了下来,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走到两人身边,摘下墨镜,用一种高贵而充满怜悯的目光望着那个曾经弱小、而且一直弱小的女孩子,说:“这里太冷,要不要找个暖和的地方坐坐?”
“不必了。”何大力决绝地回答着,似乎并不打算给他曾经的主顾留任何一点余地。
“这又是何必呢,何经理?看样子你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好。其实,无论是在我的公司做人力部经理,还是做我的专属私家侦探,都比你现在赚的多,不是吗?”涂安滢仍旧保持着独具亲和力的微笑。没错,她始终认为对待故友就应该采取亲切、和善的态度。
初静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光打量着涂安滢的表情、脖颈、身姿、衣饰还有鞋子。她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全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你离小静远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寻找她。还好小静是警方保护的重要证人,要不然还不知道你会对她做什么呢!”何大力的声音里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他在表达他的愤怒。
“不要这么生气嘛,何经理。我会对你的小静做什么呢?我说过,她是我的妹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的。”涂安滢开始琢磨初静那缥缈而虚幻的眼神,忽然感到浑身发冷。
“你冷吗?”初静突然开口。
“还好。看来你还是很关心我的。”涂安滢尴尬地笑着。她确实很冷,而且越来越冷。不管身上的皮衣遮盖得多严实,她还是感觉到了刺入骨髓的冰冷。那竟然只是两道目光的威力,她茫然了。
何大力挡在初静的身前,试图切断两人的联系,等着涂安滢说道:“开门见山吧,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你找我们究竟有什么事?”
“准确地说,我跟踪的是她。我找她有事。”涂安滢淡淡地说着,手指却不偏不倚地指着何大力身后的那个女孩的方向。
“你找小静不会有什么好事。你帮黄雪颂颠覆的丧葬费,还有你曾经在小静身上花的所有钱,我们都已经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何大力的双眼几乎要喷射出火焰来。
涂安滢的脸上却写满了疑惑,问道:“钱?哦……我想起来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可是……那些钱都是我死去的老公的呢。你们这种做法无非是把一个人的钱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而已。不过,我并不怪你们。小静她也不过是个乡下姑娘,无论穿上再漂亮华贵的金缕玉衣,那还是个乡下小丫头。而你,不过是个没什么生意可做的私家侦探而已。你们两个人的智商也只是如此了。我要说的是,我不在乎那点钱。我有些事情,想要问小静。让她跟我来,你在这里等着,过会儿我会把她送回来。”
“开什么玩笑?”何大力愤恨地差点挥舞起拳头。
“我去。”初静的声音却在凛冽的寒风里轻轻地飘动,仿佛拨动了竖琴的一个弦音。看到涂安滢,她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具讽刺意义的笑话。她要去,她要去欣赏这个上帝的杰作。
当何大力目送初静坐上涂安滢的车,他敲击着车窗,疯狂地喊着:“小静,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如果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坐在车里,露出恬然的微笑,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