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原》损色

14、认真

　　第十四章
　　当一天开始，太阳升起，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新的一天还是旧的已经发生过千万次的一天，甚至我们都无法确定地知晓在昨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可是我们都该知道，尽管时间只是人类自欺欺人的谎言，我们也都不再是我们了，但是爱恨还是会变，也会消失。
　　如果爱恨会消失，我们是否还要去挥霍？
　　要，并且要在最值得的人身上放肆浪费，因为爱恨是真的，我们也是。
　　可是如果连爱恨都是没有的话呢？
　　那就笑吧，笑总是没错的，总是比哭好的。
　　应该是这样的吧。
　　燕恒睁开眼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什么都是没有的吧。
　　可是曲盛提了一只喷壶站在晨光里给阳台上的绿植浇水，水珠像是某种具有超强弹力的动物一样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跳到每一片叶子上，脚边一只白色的猫眯着眼睛打着呼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去勾曲盛的赤着的脚腕，阳光再上去一点最上面的一角照到了红白小格子的桌布上勾出一个棱角只照亮了一被白色的牛奶。
　　燕恒突然觉得真实起来了，只有眼前这些是真实的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似乎都变得遥远了，想不太起来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了云彩上面，阳光照到他眼睛里面出现了一圈一圈的彩色光圈，有种眩晕却又美好的飘然感觉。
　　“曲盛？”燕恒走到他的身边叫他。
　　曲盛转过头来看他，手中的喷壶却没收，不小心就全浇到了那白猫身上。那猫跳起来“喵呜”一声，然后轻盈地跳出窗台，跑远了。
　　曲盛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绞在背后，咬着嘴唇说：“你醒啦。”
　　燕恒点点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个，我做了早餐，你吃点儿吧。”
　　燕恒这会儿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听到苏繁的话便照做了。好似苏繁说了，他才知道。似乎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就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徘徊在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失重感让他茫然而又无可适从。
　　曲盛就坐在他的对面，燕恒切开一只荷包蛋，看着液体的蛋黄缓缓地流出来，突然觉得恶心。缓缓流动的液体，如果是红色的话……。
　　燕恒忘不了那个画面。
　　甚至于他拿起曲盛温好的牛奶，看到摇晃的粘稠液体，闻到专属于牛奶的奶腥味，他都无法自制的想起那滩在地面上慢慢延展开来的红色血液。而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在自己手中握着的杯子里晃动。
　　“燕恒？怎么了？不喜欢吗？”曲盛缩在自己的餐椅里问他。
　　燕恒惨白着脸放下杯子 ，摇摇头说：“我想喝一杯热水。”
　　曲盛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来，用的是一个猫咪形状的马克杯，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到：“不好意思，家里没有多余的杯子了，我一个人住所以就这么几个杯子。”
　　燕恒轻声说了声“嗯”，便没有过多的言语，他抬起头来，倒满了热水的杯子就在他和曲盛中间，热气氤氲开的画面，似曾相识。像是那天，曲盛对他告白说我喜欢你的时候，曲盛就这样捧着一杯热水，雾气在他们俩之间散开将他笼罩住了。
　　只不过这次是太阳大好的早晨，在曲盛家里，并且离得很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笑。
　　不得不承认，爱情是一件关于天地人和的事情，缺一不可。只是现在灿烂的阳光，暧昧的地点，心动的少年，似乎已经完美，却差了一个可以义无反顾的自己。
　　他已经忘记他本来要说的话了，一不小心陷进曲盛像是森林一般的笑容里，费劲力气拔出三魂来的时候，他已经失了七魄了。
　　他低下头看着那只猫咪形状的杯子，他想曲盛一定很喜欢猫咪吧，他还记得曲盛给自己的便签条上的落款就是有猫咪的。这会儿他倒想起来了。
　　“我过会儿就回去了。”
　　“嗯。”
　　“谢谢你的款待。”
　　“……”
　　半晌，等燕恒抬起头看曲盛的时候，曲盛才盯着他的眼睛说：“不用谢。”
　　一字一句，很是认真。
　　燕恒关上门的时候，曲盛在厨房洗了第四遍餐具。
　　他在门口看了一眼曲盛的背影，关上了门。没有说“我走了。”也没有说“再见。”因为这样说的话，好像他还会回来或者还会再见面一样。
　　曲盛以为开的足够大的水流能掩盖住燕恒离开的声音，也以为夏日早晨灿烂的阳光会温暖少了一个人的房间，他还以为只要自己搓洗的次数够多就可以洗漱掉关于燕恒的一切痕迹。哪怕自己才是在昨天刚刚知道了他的名字，是燕恒，一个自己连认识他都没有资格的人。
　　曲盛想是不是自己的手指头上破了一个洞，不然自己的眼睛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地水喷涌而出，像是暴风雨一样。
　　他在想为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的人，仅仅只是红了脸的感情，到现在已经被日夜惦念浇灌成了密密麻麻的藤蔓，从脚底生根，攀满了自己的全身。
　　他想不明白的太多，最后也只是知道，这与自己喜欢山谷轻风，烂漫山花是不一样的，对于燕恒的喜欢，曲盛是希望只有自己一个人拥有的。是想将风拥进怀里千山万里不让他去，是想把花折断只插在自己的床头的那这种喜欢。
　　想到这些，又想到那天看到的苏繁，他苍白着脸蜷缩在墙角，像是被大雨淋湿的玫瑰，想到义无反顾开了枪的燕恒，曲盛的心都疼了。
　　燕恒和苏繁一定会很幸福。
　　这是曲盛很确定的一点，可是现在燕恒不确定了，因为苏繁已经否定了这一点。
　　当他站在那个自己为苏繁特意布置的房子前的时候，他看到苏繁踮起脚尖双手攀上燕嘉的肩膀，在他的脸颊落下了一个吻。
　　是妻子送丈夫出门上班的礼物。
　　其实那一刻燕恒的释然是大于愤怒的，原来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对别人动心了，哪怕他本就没有把苏繁当作是一个真正的爱人，他对他的照顾是没有情欲的怜爱，是英雄主义作祟的保护感，但是他还是以为苏繁是依赖他的，原来并没有，原来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误会一场。这真的是太好了。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曲盛的时候，并不会有任何的伤害与抉择。
　　所以苏繁才会说，燕恒会帮他，却不会救他。他甚至利用了这一点获得了燕嘉的帮助，但其实他也早已明白燕嘉确确实实是爱着自己的，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对于燕恒来说，这场醒悟来的及时，他还有补救的机会，可对于苏繁来说，就算早在他明白看透的那一天，也已经晚了。
　　因为一开始便错了，他们三个人每一个人的位置，都错了。
　　苏繁送燕嘉到了车里，浅笑着关上了车门，挥手告别一转身就看见了燕恒。燕嘉的车也没走多久，司机在后视镜了看到了燕恒，便停了下来。燕嘉也下了车，站在苏繁的身后，两个人一起看着他。
　　燕恒突然有些想哭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走了这么久的迷宫游戏一转身才发现自己被淘汰了，到底该是遗憾还是解脱？抽空身体里最后一滴毒血，是重生或者是再一次的死亡？
　　燕恒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有背叛，有解脱，其实他可以上前问清楚也可以发脾气，这时候不会有人再说什么了，可是呢？他就是什么都不想去想了，甚至他连真相都不想去了解了，他只想见一个人。
　　在这一刻燕恒对于曲盛的喜欢还没有到非他不可的程度，离了他也可以，可是他愿意把所有的选项都排除，只留下这一个备选项，将一个可能变成必然的结果。他愿意慢慢地走，只是走向他，走向曲盛。
　　燕恒退了两步，开始转过身奔跑，从这里到曲盛家里打车都要半个小时，燕恒却选择了最费力的一种。他像是藏了一个什么宝物，第一眼只想和曲盛以前看。好像他和其他的任何一个人说了一句话，这个宝物便失去了一份光泽。
　　再多的话也说不清楚这时候的燕恒了，因为他承认了，燕恒喜欢曲盛。
　　承认喜欢一个人有多难？
　　大概就是吞炭取暖罢了。
　　他到曲盛家的时候，曲盛还在厨房，洗第一百多遍餐具。
　　燕恒在门口边喘气边敲门，很轻很礼貌地敲了三下，以至于曲盛根本想不到是他。他尽量的调整呼吸，还不忘将衣角扯平。
　　曲盛的手指被泡的发白发皱，冰冷的流水让他的触觉有些麻木，就连开门的时候都感觉有些使不上力气。
　　“燕恒？”
　　“是我。”他说。
　　曲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看他，似乎做好了随时关门的准备。
　　燕恒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绅士而又平静，他在思考他应该怎样开口，他说：“不请我进去吗？”
　　“啊？哦！请进。”
　　曲盛侧着身给他让了路，把自己藏在门后面，燕恒擦着他的肩膀进了门。
　　曲盛低下头时发梢堪堪掩住的后脖梗让他他放弃了思考。
　　燕恒转过身手掌撑在门上面，让身体也跟着落下，“砰”得一声落了锁，曲盛也到了自己的怀里。
　　“嗯？燕恒？”曲盛慌乱极了，一转身就看见一个怀抱把自己罩起来。
　　燕恒没动，但是乱七八糟的气息却出卖了他。曲盛试图用手去推开他，可是两人实在是挨得太近了，不仅使不上力倒更像是抚摸与引诱。
　　燕恒用另一只手很容易就将曲盛的两只手腕全部钳住了，曲盛扬起头来，背着光，明明是看不清的却好像还是看见了他的脸，毕竟第一次这么近看到了他的脸，就印在了心里。
　　燕恒就像是一个技艺高超的雕刻家，只用了那么几秒，就让曲盛的心成了他的样子。
　　“曲盛？”
　　“嗯。”
　　“我可以亲你吗？”
　　“嗯。……嗯？”
　　随即而来，便是燕恒落在他脖颈上的吻。他用舌尖舔舐着他光滑的皮肤，让曲盛不停的发颤，他用牙尖轻轻地磨蹭着他肉眼可见的几根青色的血管，像是一个饥渴嗜血的吸血鬼，随时会咬破他的命脉，拿走他温热的血液。可是燕恒最后却用他的薄唇落下几个温温热热带着燥热气息的吻，这危险的一切就都变了，变成了绮丽而又绚烂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