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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维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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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苏繁醒来的时候,窗帘拉得严实一丝阳光都不透,床头灯也关着,他在黑暗里,周身什么都看不见便觉得什么都没有。
燕嘉不在身边,身边也没有他躺过的痕迹。
其实燕嘉昨晚在床边站了很久,可是对于燕恒躺过地地方,他还是无法丝毫不在意地躺下去。
苏繁很艰难的下床,他在床上过了太久的时间了,昨天的运动量实在是超过太多了。苏繁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结果却是一个阴天,灰青色的云雾将天空遮的严实,只透出些薄薄的光线。
他将自己左耳的耳钉取下来,带了很久了取下来也只是几秒钟的事,并没有长到肉里面去,毕竟耳钉就是个可以经常换的东西。他还记得这个耳钉是在伦敦的一条小巷子里最里面的一个店铺里穿的。
那天燕嘉偷偷来了伦敦,与苏繁在燕恒不在的时候偷偷见面。
燕嘉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想见苏繁,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苏先生病重,叫来律师拟遗嘱的时候,提了苏繁。这时候大家都才想起来苏家是有两个儿子的,就算小儿子从小不在身边却还是苏先生的儿子,少不了他的这一份。
苏兴便找来了被燕嘉安插到苏先生身边的律师——何祁。他倒也直白,杀苏繁改遗嘱,一开始就说得明明白白了。
燕嘉这次来便是商量对策的。
苏繁双手撑着坐在阁楼的窗户沿上,两只脚相互搭着晃荡。
“你准备怎么做?”
“将计就计。”
“那苏兴呢?”
“借刀杀人。”
苏繁听闻便笑了,转过去看窗外的伦敦,是难得一见的晴天,像是在欢迎燕嘉这个阔别已久的客人一样,所有的建筑都发出一种闪亮的光泽。
燕嘉很少看见苏繁笑,事实上他们俩之间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每次见面又都像是刚刚见过,对方只不过是早起的时候出门买了一朵带露珠的玫瑰送给自己而已。到底是什么在维系着他们俩之间呢?
苏繁不知道,也没想过。
“嘉,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
苏繁跳下窗沿,都没有站定就冲过来把燕嘉拽起来,像是可以飞起来一般。苏繁本是赤着脚的,迈出门的时候燕嘉顺手把门口的鞋柜上苏繁的鞋提溜上了。
“苏繁。”燕嘉叫他。
苏繁并没有停下来,回过头来看他:“嗯?”
燕嘉看着他一时忘记了想说的话,只好摇摇头快跑了几步追平了苏繁。这天苏繁穿了一身橙黄色的衣服,像是一股从太阳上直接采撷而来的阳光,没有经过宇宙之中孤寂的那些光年也没有被云层所削弱温暖和光芒,而是就这样大剌剌地照过来,照得伦敦青灰色的小巷子里亮起一片花团锦簇。
而苏繁正牵着他,一同奔赴。
直到真的走到了尽头。
苏繁松开燕嘉的手弯下腰来喘粗气,他身体很差又不喜欢锻炼,稍微跑一段路便不行了。燕嘉就蹲下身来,让苏繁撑着他的肩膀,然后托着苏繁的脚往里穿鞋。跑了这么久脚底肯定都是泥土,幸好没有石子或者什么锋利的东西,说来也是凑巧,就真的像是电影电视剧里演的主角光环一样,因为他们两人的浪漫而如此的幸运,避开了所有可能的难堪情况。
燕嘉一手捏着他的脚腕,一手轻轻抚着脚底,尽可能地擦拭掉一些泥土与碎渣。脚底本就是人敏感的地方,燕嘉下手又轻,弄得苏繁更加酥痒了。
苏繁站定把燕嘉拉起来,就冲着燕嘉一直笑,笑得眉眼弯弯唇齿尽显。
这是燕嘉第二次看苏繁笑了,还在同一天。燕嘉着实是个不懂风情的人,如此浪漫的情形却还是不懂苏繁在冲着他笑什么。
苏繁甩开燕嘉刚才给他穿鞋的手,假装嫌弃地拍拍手然后憋着笑又重新牵上去了。珍重地,十指相扣。
和很多店铺一样,打开门的时候会有风铃被门框撞响,提醒店家有客人到了。
店家是个法国女孩,有纹身画着夸张的妆容。
苏繁牵着燕嘉的手在店里转了一圈,一眼就挑中了这只紫色的耳钉。
苏繁拿着耳钉让女店主去给他打耳洞的时候,燕嘉就在一旁等着。当店主拿出一把像电钻一样的打耳洞的枪的时候,苏繁有些害怕,燕嘉就把手给他牵,苏繁攥着燕嘉的食指在手心,就安定了下来。
燕嘉侧着脸看苏繁,苏繁看着镜子里的燕嘉,燕嘉下意识地看过去在镜子里对上了目光。这时候店主按动了耳钉枪的扳机,一瞬间苏繁感觉自己似乎是失聪了一般,耳朵听不见了声响,心脏也停了停。
燕嘉对着镜子里的苏繁笑了笑,去店外边接了个电话。
女店主告诉他,这只耳钉的名字叫做,紫雾。
苏繁站起来凑到镜子前仔细地看着这只耳钉,紫雾,很好听,也像是他一样。
女店主边收拾东西边说:“你一定很爱他。”
苏繁愣了愣随即红了脸,低下头却伸手去摸了耳朵上的耳钉。
是啊,你看,他们都看出来了,苏繁是为燕嘉选的。他的眸子是深紫色的,只有在太阳正盛的时候才能看见,一点一点的阳光落到他深色的眼眸中,最终燃起一点一点的光。
可是燕嘉是不知道的。苏繁结了帐出来找他,他挂了电话看着苏繁慢慢走近他,那枚他们一起挑选的耳钉在太阳下变成一点紫色,他突然就静了下来。
刚才被苏繁牵着奔跑时雀跃的心在这时候又沉到了以前的地方。燕恒的眼睛就是这样的颜色,这是燕嘉所知道的,但是燕嘉不知道的是,燕恒是他的亲弟弟,他们俩有着相同颜色的眸子。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看过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是站的远远地整理衣冠罢了,有时候恍惚间细细一看的时候,便生出来许多的自我厌恶。而这种厌恶,多到足以填满他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苏繁看过燕恒的眼睛,却没有注意过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可是在燕嘉站在他面前的第一眼,他便记住了他眼睛的颜色。是紫色,且是春日里姹紫嫣红烂漫成黑的紫。
而如今他站在他的面前,背着光,看不到任何的颜色了。燕嘉低着头将外套搭在一条手臂上,自顾自往前走,看都没有再看苏繁一眼。
他说:“走吧,该回去了。”
苏繁追了几步,燕嘉躲他一般也走快了几步,苏繁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燕嘉只把他送到了楼下,便走了。
苏繁一个人回到阁楼,陷在软软地抱枕里发呆的时候,刚打的耳洞隐隐作痛,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苏繁突然知道了,知道了维持他和燕嘉之间的是什么,是相思。
是相思,没错了。就这么想着,等见了,就是圆满了。
可是要等很久很久,燕嘉才会懂得苏繁看着他的笑是为了什么。
苏繁摘下耳钉,将它扔进那个床头摆的盘子里,通透像是琉璃一般的质地却被他用来丢垃圾了。叮咚一声脆响,紫色的钻石在盘子里打了个圈,算是做了了结。
关于对燕嘉的喜欢,他希望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没有了燕恒,没有了误会,没有了所谓的交换,在这一刻,伴随着苏兴的死,而重新走向一个庸俗的平凡的像是大街上男男女女都共同拥有的那种,爱情。
苏繁打开门,燕嘉正在客厅的阳台上打电话。
苏繁双臂环住燕嘉的腰,像是个早起寻找丈夫的小娇妻,脸也贴在燕嘉的后背上,却只是虚虚地贴着外层的衣物,手臂也不敢放软了。他有些怕燕嘉的体温和下意识推开的拒绝。
燕嘉附上他的手背,对着电话说:“好,就先这样吧。”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去将苏繁搂紧换了,变成了紧紧地贴着的状态,苏繁刚起床还有些偏热的体温让燕嘉又下意识地搂紧了些。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夏天的早晨天亮的都早,这会儿虽然太阳出来了时间却还早。
苏繁在他的怀里摇摇头,头顶毛绒绒地碎发和发根轻轻地刮蹭着燕嘉有些胡茬的下巴,也不知是谁弄痒了谁。
燕嘉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抱着他摇啊摇,苏繁的脱鞋都穿不住了,干脆两脚一伸就蹬掉,赤着脚站着,燕嘉低下头用鼻子去蹭苏繁的耳朵尖半眯着的眼睛就看见了两只赤着的小脚丫,搂着的双臂一用力就将人提起来,双脚落在了自己的脚面上才把人放下来。
苏繁踩着有些咯脚的触感,闭着的眼睛笑成了一枚月牙,就算是这样好像也能看见从燕嘉身侧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
苏繁就想这样躲起来,躲在这个人的怀里,然后等着阳光照到自己的脸上。那么多黑暗而又难过的时刻都被藏在了眼底,一闭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而被突然挂掉电话的何祁,这会儿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从厚厚一沓的文件里抬起头来,伸出脚来蹬了一下地面将转椅转向窗户的这边,看着太阳挂到了对面大厦的一角,暖黄暖黄的。他突然就想到了曾今在透明餐盒里见过的一颗金黄色的煎蛋,像是汇聚了全世界最温柔的喜欢,可是他这一刻他居然觉得有些冷。一个人的办公室,彻夜的黑暗,没有感觉就过去了,就在这太阳升起的时候,夜晚钻进身体里的凉意和太阳的暖打架,被逼着从身体的毛孔里钻出来,惊得他打了一个战栗。
他将皮鞋蹬掉,把本来就松松垮垮的领带彻底扯到一边,盘着腿做到了椅子里面,两只手撑在椅子的边沿,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这么久了,他突然觉得累了。看着苏兴血液流动的痕迹他都觉得累,伸出手去拂掉眼泪的动作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
等这件事结束了,就离开吧。
他还是不忍心将这一切就这样丢给他,尽管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