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照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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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西先生，我们需要停下休息一会儿。”詹金森夫人从马车窗口探出头，一脸焦灼，冲纵马跑在马车侧前的达西喊道，“德·布尔小姐晕车得厉害，她必须得到新鲜空气。”
达西皱起眉头，大声命令前方的车夫和随从们：“停车。”
马车很快停在林间道路的一旁。
同侧的树林，沿着同一方向延伸下去，恰是一片缓坡，坡面略有起伏，铺满了芳草，零星点缀着橙黄和浓紫的花朵，沾满了露水的地面轻妆淡抹着沉向湖畔，与透蓝的水面相接。
安妮被詹金森夫人搀扶着，脊背挺直，脚步虚软，像描写宫闱旧事的电影中卡帧的那一段，优雅又僵硬地挪下了马车。
詹金森夫人面色凝肃地扫视了周围的仆人一圈，幸而他们训练有素，无一直视这德·布尔小姐风仪稍损的一幕。
詹金森夫人想把安妮搀扶到树下，让她靠着树干坐着休息一下，安妮拒绝了。
“我去湖边。树上有鸟，还有虫子，谁知道会掉下来什么。”安妮眼帘微阖，暗自平复翻涌的胃，她在早餐时耐不住詹金森夫人的哀恳，多吃了一颗鸡蛋，现在那颗鸡蛋开始在她的肚子里兴风作浪，当作对早先受到的嫌弃的报复。
詹金森夫人劝说道：“湖边太潮湿了，还有风，对你的身体不好。”
安妮向着湖边迈步：“这里离湖边的距离没有远到湿气和风温显著不同的程度，詹金森夫人，我会谨慎，感到不适时会立刻返回。”
詹金森夫人有些惊慌：“不然，你还是去马车上休息吧？”
安妮拒绝得干脆：“不。”
詹金森夫人知道安妮一贯有主见，但没想到她离开罗辛斯以后会变得这么强势而固执，凡是对于她下定主意的事，除非旁人反对时给出了明确而强力的理由和实例，否则她绝不肯改变主意。
从某种角度来说，安妮比凯瑟琳夫人还要难以说服，因为后者只要顺服和恭维就够了。
这让詹金森夫人很疑惑也很为难，甚至作为陪伴她从小到大的人，有些委屈。
她曾试图将凯瑟琳夫人的嘱列为理由，但安妮总能理据充分地将自己的行为解释得合乎母亲的意图；她也尝试过用凯瑟琳夫人的威势进行逼迫，但安妮的反应出乎她意料地决绝和彻底，让她再也不敢兴起任何违逆安妮决断的念头——
安妮在她威胁的暗示后，整整三天无视她，将所有事务都吩咐给贴身女仆，还命令仆人将她的物品移出了自己的起居室，第三天晚上，她要求女仆晚一个小时再给安妮送上牛奶，女仆一句“这是德·布尔小姐的要求”后便不再搭理她，毫无停顿地与她擦肩而过，就像她从来没有也再也不会成为安妮最亲近的照管人一样，这让她愣在当地。
恐慌瞬间淹过詹金森夫人的心头，她的手脚都软了。
她本人和她的四个侄女都靠着凯瑟琳夫人本人和她的保荐才有了赖以为生的活计，她不能失去德·布尔家的信赖。
第四天一早，詹金森夫人诚恳地向安妮表达了歉意和悔改之意，安妮轻描淡写地原谅了她，她顺理成章地恢复了原有的职位……
不，并不完全，一些近身照顾的职责已经转移到了贴身女仆的身上，回返遥遥无期。
安妮慢慢地走到了湖边，在一丛紫罗兰边停下，微俯身，对着妖冶的花瓣仔细地欣赏了片刻。
她的身后，贴身女仆已经在离水边恰到好处的距离铺好了棉布和绒毯。
她侧身蜷膝坐下，望着艳阳下粼银闪烁的湖面出神，女仆上前几步，将阳伞打开递给她。
詹金森夫人看到，露出慌乱的脸色，向安妮自告回马车取水壶，便提着裙子疾步冲上了缓坡。
达西看了看詹金森夫人少见的稍显忙乱的背影，走近安妮，女仆乖觉地退后了一些。
他缓慢地开口：“抱歉，春寒未退，我不该急着在这样的时节带你出门。”
安妮抬头看他。
逆着光，她也知道他的脸一点都没染上春日的明媚，便顾自阖目，呼吸着来自湖上的清爽的风，面无表情地惬意着：“等到你认为不算‘急着’的时节，情况确实会大不相同，那时，你就会这样对我说：抱歉，酷暑逼人，我不该拖到这样的时节才带你出门。”
达西不禁被这开解加奚落的任性组合逗笑了。
安妮睫毛上撩，堪堪掀开一道慵懒的缝隙，美丽的宝石绿斜光一抹，射向察觉她仰头吃力而自觉落座的青年：“你是被我拉作挡箭牌上瘾了吗？这孱弱的躯体，我都嫌弃，你还出头为它顶过。”
达西的唇角更加上扬：“确实，我的错。”
安妮对他哄小妹妹的语气很不满意，他把她也当作小他十岁来哄了吗？
她真心想吐槽的其实是男性对女性高人一等的看顾欲，但她知道突破时代局限性的对话没有好结果，便咽下了“我自己请求和你出行，我当然可以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的辩驳，转而提起了他们的行程。
“你迁就了我赶路的速度，所以我们下午到不了拉姆斯盖特了吧？”
达西觉得被表妹安慰有失兄长体统，但他没能及时想出揽责上身的好说辞，便也不再执着：“还好，我们晚上应该能到。”
安妮不再说话，将膝盖收到前面支起，手臂半叠半抱在上面，下巴搭在顶端，眼睛再一次阖起。
在达西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你不该把乔治安娜送到你不够了解的人的看管下那么久，还隔了这么久才去看望她。”
达西顿了一下：“我最近很忙，而你前一段时间在生病，我不能把乔治安娜送到罗辛斯。”他说着皱紧了眉头，嘴角重新变得严厉，“我一直和她保持通信，她看起来过得不错。我多方了解过扬夫人的为人，也见过她，她是一位温柔和善又有教养经验的夫人，我看不出她作为照管人有何不妥。你这么说，是乔治安娜和你说过什么吗？”
安妮的声音平板且空乏：“当然没有，乔治安娜比世界上大多温柔和善的人都温柔和善更甚，她不可能直言任何不谐，但是你知道，我就是知道，她过得并不如意。”
达西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
他沉吟片刻，犹豫着问：“如果……你方便的话，你可以把她带回罗辛斯吗？”
安妮目的达成，立刻抬头，满意地说：“当然，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照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