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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他的暗器 ...

  •   在我们火速赶回宫中时,已经过了亥时。安阳旭把我安置在长乐宫中,立刻叫来太医给我诊治。太医匆匆给我探了脉,又看了我身上的擦伤,最后又看了看我扭伤脚腕,抹了把头上的虚汗,道:“禀告皇上,娘娘受了点惊吓,所以内息有些不稳,这倒是不碍事,娘娘的手臂等处也只是受了皮外伤,并无大碍,待微臣拿些金疮药擦擦便可痊愈,不会留下伤疤,只是娘娘的脚伤了筋骨,需要花些时日才能好。微臣给娘娘那几瓶跌打药酒,每天命人给娘娘揉擦五六次,臣再开个方子,每日煎服三次,吃了四五日的大概也就能散了淤血,只不过仍不可大动,至少要休养半月方可。”
      安阳旭在一旁沉默着蹙着眉听着,脸色一直很阴沉。等到太医絮絮叨叨的说完他的叮嘱之后,安阳旭才开口道:“知道了,退下吧。”
      “等等,”我说。
      这时候安阳旭的冷漠的武装忽然卸下来了一般紧张兮兮地打量着我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忙道:“不是,我想请太医也给陛下看看。有没有哪里伤了。”
      “好了,孤的身子孤自己心里清楚,你先退下。”
      太医唯唯诺诺地应着,退了下去,小竹亦跟着拿药去了。
      我这才伸手去拉他的袖子,禁不住地责怪道:“陛下,让太医看看也没什么,陛下怎么能讳疾忌医呢?”
      他看了看我的手,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我那一道道发红的伤痕和一块块的青紫,短暂的沉默后,道:“让宫人服侍你沐浴,好上药。”
      “你还生气?”他说完就要走,我忙拉住他问道。
      他看着我颇为委屈的脸,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道:“孤不是生你的气。”话毕,便踏出宫门。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暖阁重重的帷帐外,心中只是惆怅。
      浴池升起白色的烟雾。在这个时刻,我才有时间把今晚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的想清楚。这是一个阴谋,从头到尾的阴谋。南宫宁从一开始便是西浦派来的细作。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被派来刺杀安阳旭的呢?如果是,为什么不干脆在宫里便杀了他。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可是她却没有动手,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这个时候,为什么非要在宫外,为什么到了最后的最后明明就快得手的时候却放弃了。我越想越觉得复杂,越想越多疑问。我想我一定要问清楚南宫宁。只不过我又觉得可笑,即使我知道这一切的答案,我难道要把这答案告诉安阳旭吗?我要破坏欧阳绪言他们的计划,让西浦陷入战争吗?显然,我不能,至少现在我做不到。可是,我同样做不到看着安阳旭死在我的面前。我想保护他,我要保护他。
      我想,我还是要找南宫宁问个明白。
      待宫人们服侍我沐浴后,安阳旭亦已经沐浴完毕,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袍子坐在暖榻上等着我。此时,小竹进来,将太医给的药煎好放到了暖榻的小几台上。
      宫人们扶着我从屏风处走出来的时候,安阳旭便大踏步地走过来,一把将我抱到了暖榻上。
      “先喝药。”
      他说,便端起小几台上的药碗,舀了半勺汤药送到嘴边吹了吹,才喂到我的口中。
      我吞下这一小口的药,药的苦涩立刻弥漫了我的整个口腔,我不自觉地便皱起了眉头。
      “良药苦口。”他说:“喝完了,孤给你上药。”
      我苦着脸点点头,继续喝药。
      好不容易药喝完了,安阳旭又拿起了金疮药给我手上臂上一道伤口一道伤口地轻轻地涂药,那金疮药听说药效极佳,但是擦在伤处却也极其的疼。一碰到伤口便像是往伤口上撒了盐一般。我忍不住地抓紧了他的手,几乎要将他的袖子抓破。
      他亦知道我的疼痛,虽嘴上说良药苦口,不痛不能好全,手上的力度却放得轻而又轻。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等到我脚腕上的扭伤也擦完药之后,我和安阳旭的额头上都已经密密地出了一层虚汗。我是疼的,他是被我折腾的。
      我拿着手绢就要给他擦汗,他却一把拿了过来,细细的帮我把额上的虚汗擦干,才又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牵过我的手虚虚的地拢在手心道:“你的伤未好,不许随意乱动。”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温柔,只觉得鼻子发酸,却还是拼命地想忍住眼泪勉强地笑一笑道:“大夫不是说了,很快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他不回答,只是把我抱在怀中,下巴低着我的额头,良久良久地沉默。灯光如豆,烛火闪烁,外面一片清辉,窗户纸上树木的影子微微晃动。我困倦地闭了闭眼,却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话。
      “手上的这些伤都是怎么弄的?只是摔了一跤不至于连手指都青紫了。”
      “嗯真是摔的,跑的时候,人太多了,撞到了摔了之后,让人给踩了几脚。不过太医也说了,只是轻伤,不碍事。”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他的手还不自觉地揉着我的脚踝,一边问。
      “我,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我咬着嘴唇,许久许久之后,才道:“怕我以后再见不到你。”然而事实上原本我以为今夜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会是我。而当我明白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时,我心中的恐惧甚至超过了以为自己会被杀的时刻。也许在那一刻我才真正看清了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我心中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的人。
      “孤答应你,不会离开你。”他说。平静而坚定地说,仿佛在说一个誓言。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我知道了自己的心,也明白了他的心,我却依旧如被困在迷雾之海的一叶小舟,一片茫然。我自知我和他之间的某些微妙的东西在这一个晚上,在我们的心底的某个角落中悄然破碎了。而这究竟在未来会变化成什么,我没有答案。
      那天晚上,我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了的。只知道,我一直靠在安阳旭的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还和我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说起他小时候捉弄老师,甚至翘课的事情。我听着也是笑,没想到被世人视为皇帝的他也有和其他平凡的人一样调皮的时候。后来,我就睡着了,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也是难得。我知道是安阳旭把我抱上床的。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他却不在我的身旁。
      我唤来宫人给我准备洗漱换衣,然而刚要起身,便觉得昨夜里受伤的手臂,脚踝甚至腰背都疼的厉害。一时之间竟无法起身。也许小竹耳尖地听见了我呻吟吸气的声音,便马上跑了过来,一边扶起我靠在床上,一边道:“小姐,你的身子还没好,多睡会吧。”
      “我没事。陛下呢?”我问。
      “哦,陛下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呢?不过走之前陛下说了,要小姐这段时间在长乐宫养伤。”小竹道。
      “哦。”我也没精打采,只虚应了一声,又想起了南宫宁,想起我必须要问她的话。
      然而未等到我主动去找她,南宫宁便已前来探望了。
      那是用早膳的时候,空气里飘着清晨特有的清新,微风拂动,晨露弥漫,鸟雀叽叽喳喳地鸣叫着,仿佛要唤醒尚睡意朦胧的草木。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美丽而生机勃勃的清晨。我却不断地回想起昨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不断地想起那躺在血泊中的人和鲜红的血,慌乱的人群,想起命在弦上的那一刹那,想起他青筋冒起的手背,他的冷静的声音,想起我的慌乱,恐惧。
      我的脑子又开始乱成一片,心中五味杂陈,慌乱和恐惧又开始侵袭我的全身。我努力地让自己不再去想,然而却无法阻止思绪蔓延。
      “妹妹还在用早膳?”
      南宫宁。这个声音一响,虽未见其人,但我已经下意识地猜到是她。这样的平静温和却冷冽的声音,除了她,不会是其他人。
      我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只留下我和她二人。
      南宫宁拿起放在几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自顾自地喝起来,却不说话。我知道她在等我先开口。
      “昨天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计划好的,是吗?”我问。
      她放下杯子,黢黑的眼眸紧紧地凝视了我许久,才笑起来,就像月光下的冰面裂开了一个缝隙,呼呼地冒着白色的烟,是冰凉的。
      “没错。”她说。
      没必要否认,不用否认。
      “从一开始你就是西浦派来的细作?”
      她听了,忍不住一般地噗嗤一声笑,眼睛里闪着冰河上冷冽的光,道:“明知道答案,又何必再问。”
      “为什么?”
      “为什么?”她重复了我的问题。这一次她却没有笑。
      “因为我是南宫家族的人。”她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欧阳绪言曾经说过,没有表情的脸是不存在的,没有表情的脸都是蹩脚的掩饰。
      她在撒谎。
      “为什么到最后却忽然收手?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盯着她的脸,问。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往日象征性的笑,道:“情况有变,仅此而已。”
      “你们果真想刺杀他?”
      “他是敌国之主,你说呢?”
      “你本可以有很多机会不是吗?曾经你如此受宠,怎么会没有机会下手?”我不甘心地追问。
      “我不能死。也不想死。”她说。她说的很轻松很理所当然。
      若是在宫中动手,死在她的宫里,那么毋庸置疑,她是首先被怀疑的对象。然而在宫外就不同了。想刺杀皇帝的人何止千万,不会因此怀疑到她的头上。
      “所以你利用我?”
      “只是刚巧而已。谁让皇帝如此宠爱你。不过,我也不算骗你,这一次出宫,若是你不执意非要回去寻他,你便已是自由之身,也可远离这些是非纷扰。可惜了。”
      “我和你不同。”
      她没有反驳,只是笑着呡了一口茶,便放下了杯子,站起来转身便要走。
      “我不后悔昨夜的选择。”我说:“如果再来一次,估计我还是会那样做。”
      “那么,看来我们要成为敌人了?”她没有回头地道。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
      “你也要和欧阳大人成为敌人么?”她问。
      这一次她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便道:“让我看看,你会在这位皇帝陛下和欧阳大人之间选择哪一个?”
      她说完,便轻纱摇曳地走了。
      安阳旭是在午膳的时候才回的宫。他从重重地帷帐中远远地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他略微苍白的脸和疲惫的神态,眼圈有些发黑,眼睛里隐约可见红血丝。
      我正在榻上喝着些清粥小菜,见他进来刚想起来迎接,又想到这一起来估计又要被说,还要让他担心,便作罢。只坐在榻上等着他过来。
      果然他看见我乖乖巧巧地坐在榻上,疲倦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笑意,坐到我的身旁,拿过我手中的饭碗,舀了小勺白粥喂到我嘴边,问道:“今日的药喝了,膏药也抹了?”
      我乖顺地喝下粥,笑道:“恩,陛下放心吧,明月谨遵医嘱。”
      他又给我喂了口小菜。
      “陛下昨夜可是一夜也未曾睡好?”我问。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手上却不停,一口粥一口菜地喂我。
      我见他那副模样,便知他是一夜未睡,心中难免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是拿过他手上的勺子喂了一勺清粥与他。
      “陛下直说臣妾不爱惜自己,怎么陛下也不爱惜自己。”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喝完我喂给他的粥和点心。待吃得差不多了,稍微歇息了一会,他才懒懒地抱我到床上,道:“陪孤睡一会。”
      我看他真是累坏了,也就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躺在他身边看着他入睡。昨夜里我已经睡得够久,现下是一点困意也没有的。
      没多久,我便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带着热气的呼吸吹在我的面颊,手仍旧像睡时一样搭在我的腰上,我侧躺着累了,刚想翻个身,他便像有了感觉一般,一只手把我抱得更紧。我只恐惊醒了他,便也不敢再动。这男人,平日里看不出半点君主的霸道样子,举手投足都是彬彬有礼,谦恭礼让,十足书生模样,现下睡着了倒是显出了骨子里的专制蛮横。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我无法,只呆呆地看着他的睡容,这本是安静美好的事情,然而此刻我的脑子里却不断地回荡着南宫宁的话。“你要和欧阳大人为敌么?”,“在这个皇帝陛下和欧阳大人之间你要选谁?”。或许南宫宁说得对,如果我不能在他们之间选择其一,那么我最好的选择便是离开,否则……
      我的眼前忽然又浮现起昨夜的剑光,昨夜的流了一地的血的混乱的街道,心中不觉地一个瑟缩,一时动作太大手竟不小心撞了床板,疼得我一阵吸气,也把本就浅眠的安阳旭惊醒了。
      “怎么了?”安阳旭担忧地拉过我的手,问道。
      “没事,没事。吵到陛下了,陛下继续睡吧,我没事。”我说。
      但安阳旭已经坐起身来,半靠在床边上,一边拉过我靠在他的胸膛上,一边笑道:“被你这么一闹,孤怎么还能睡着。”
      他看上去是存心要我愧疚,然而我明知道却也无法抑制,也许让我愧对于他的并不是这件事。
      “是明月不好。”
      “刚刚是想到什么了?”
      我支吾了半日也只是道:“没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道:“可是又想起昨夜的事?”
      即使不说出口,他还是轻易地猜到了。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想必陛下早已是吩咐了彻查刺客的事了,结果如何?”我问。
      他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道:“那些刺客都是死士,想从他们身上查出点什么几乎不可能。”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我还是忍不住地松了口气。不过他到现在才回来,若是无半点收获也似乎说不通。
      “陛下心中是不是已经查出来什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眼神微妙地看了我一眼,忽地笑了,点了点我的鼻子,道:“明月何时如此聪颖了?”
      “若是没有,那陛下何须一大早地匆匆出门?必定还是查出了些什么。”我说。
      他颇为赞许地点点头,道:“看来明月是越来越懂孤了。”
      我脸上一红,岔开话头道:“陛下可有怀疑的人了?”
      他眼眸一暗,低头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便起身走出了暖阁。
      他走了我才恍然惊觉刚才自己已然已经越界。他是皇帝,而我只是后宫妃子,妃子不可妄议朝政。虽然想到了这一点,虽然知道这是宫中的规矩,我的心头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仿佛被针扎了似的微微刺痛。
      我随着穿好衣服跟着出了去。此时他已经坐在案头上认真地看着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只见他目光所及之处放着一个黑色的叶子状的金属物体,上面似乎还镌刻着什么东西,上面的图案太小,一时也看不清是个什么。而且这时候我也不敢多看,生怕不小心又越了界,只得默默地站在他身旁,默默地发着呆。
      “你还要站多久?”没过半晌,安阳旭便开口了。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拉过我来和他共坐在那张宽大的龙椅上,小声责备:“这么快就把太医的话给忘了?”
      我低声道:“是臣妾越界了。”
      他伸手抚我的脸颊,目光变得愈发深邃,静静地凝视了我许久才道:“的确是查出了些事情,不过,不是关于刺客的事。而是关于恩人的事。”
      “恩人?”
      “你可还记得你独自引开刺客时,刺客却忽然全部被杀的事。”他忽然问道。
      我虽然奇怪但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是谁出手救得你?”
      “难道不是那位?”我还未说完,他便一口否认了我,道:“不是影。救我们的是这个暗器的主人?”
      “暗器?”
      “就是这个东西。”他指着桌子上那个黑乎乎的叶子状的金属物体。
      我拿过那个东西,细细地看了看才知原来是一枚飞刀,刀口十分锋利,而那飞刀上的纹路,越看却越觉得熟悉。这一条一条的线,勾勒出来的是个什么图案?我沿着纹路一道一道画着,心中猛然一惊,随即抑制不住的“咚咚咚”地狂跳起来。是了,是了,我以前也曾经见过的,虎头纹,在西浦的时候,在欧阳绪言的剑柄上。
      “小心,别割着手。”安阳旭握住了我动作着的手,小心地拿过我手上的飞刀。
      我苦笑地扯了扯嘴角,终究是笑不出来。
      “看上去你仿佛认得这个玩意儿?”安阳旭半开玩笑似的笑道。
      而我听了却不由得慌张起来,急忙否认道:“我怎么会认得?陛下说笑了。”
      我说完这话,便转过头去。这个图案确实就是欧阳家的图腾。那正好印证了昨天晚上要刺杀安阳旭的那帮人确实就是他们。可是为什么又要出手救人,难道真的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事情有变”四个字么?而且,他们居然还使用了欧阳家独门暗器,若是被查出来那么昨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说不清楚的。我越想越心慌,越想也越想不明白。欧阳绪言如此心思缜密,为什么会犯下这样一个愚蠢的错误。现在,我又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帮他?
      “在想什么?”
      安阳旭从背后抱住我,温柔地在我的耳边问道。他的身上带着淡淡地香气,那是他独有的令人心安的味道。而此刻,我的心已经如一池被搅乱的水怎样也无法平静。我不敢回过头去看他一眼,不敢回答他的话,只敢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默默地望着晒进大殿内的晃动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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