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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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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紫梦的猫名叫TT,是只胆子很小的银渐层,按她的话说,外面传来的噪音大一点儿,TT都要钻到角落里躲着,这被她妈妈丢出去,肯定必死无疑。
温朔虽然没养过猫,但也知道很多胆小的猫外出都可能产生非常强烈的应激反应,心里就多少有点儿偏向着李紫梦这边了。
可接着往后听,他就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那姑娘说话的时候她妈妈就脸色很难看的站在旁边,也不吱声,等她说完了,才问她,”温朔学着李妈妈的口气道,“你说猫是你养的,三年多了,你给它倒过一次猫粮吗?给它清理过一次猫砂盆吗?它生病了,你照顾过吗?”
“那都是我的活儿,我成天伺候完你和你爸,还得给你伺候你的猫,你有脸说那是你养的?”
温朔听完这话,心里对李紫梦的好感瞬间就没了,他同情猫,但不同情这样的猫主人。
养一只小动物,最基本的就应该是做到对它负责,而从李妈妈的话里可以听得出来,李紫梦并没有尽到她应尽的责任。
代圳珩边听他说边收拾碗筷,两人难得调换位置,温朔坐在餐桌旁看着厨房里的人。
正说着温朔的手机响了,是鲁景民发来的微信,告诉他事情暂时算是了了,小姑娘伤了他之后也害怕了,不敢闹自杀了。
温朔想了想给鲁景民去了个电话,问了问现在的情况。
鲁景民叹一口气:“还能怎么着啊?那姑娘闹着要找猫,她妈妈虽然还生气,但也觉得自己理亏,妥协了,还说实在不找不到就再买个一样的给她。”
温朔听得沉默不语。
“你说现在这家长怎么都这样?简直就是溺爱。”鲁景民说完又不禁咋舌,“我也没脸说别人,家里那都是小祖宗。得了你歇着吧,别老想着这点儿破事儿。”
温朔怎么可能不想,挂了电话之后也不接着跟代圳珩叨叨了,低着头抿着嘴,那小模样倔倔的。
代圳珩刷完碗擦了手,走回到餐桌旁坐下,瞧温朔那样儿觉得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心疼。
现在的他远比几个月前了解这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肯定又在钻牛角尖儿。
开导人这方面,代圳珩自认不太行,所以在面对眼下这种情况的时候,他通常就是引导着温朔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觉得这样至少能让他抒发一下,或许可以稍微改善他的不良情绪。
代圳珩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儿,吸引温朔的注意力,见他看过来才问:“怎么了?”
温朔心里憋着一口气,皱着眉头道:“我师傅说,那姑娘她妈妈妥协了,还答应她实在找不到猫就再买个一样的给她。”
“你觉得这样对吗?”温朔问,“如果一味地这么下去,那等到十年后,二十年后,岂不是又要出现一个张广瑞?”
听他这么说,代圳珩才终于明白他的症结所在。
当初张泽山的事情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解决,这人虽然和温朔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到底关系没亲近到那个程度,总是报喜不报忧,温朔一想起来就担心他有一天会不会想不开。
鲁迅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面对家庭暴力,不管是肢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这句话都适用。
而无论是张泽山再对他的巨婴父亲做出什么,还是他自己忍受不了对自己做出什么,都是温朔不想看到的。
再说眼下,李紫梦和她的妈妈之间,说白了其实也正处于这么一个节点。
不一样的是,李妈妈终于想要反抗了,但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外援介入其中,她很可能反抗不了多久,就又会回到从前。
或许很多人都无法深刻地理解家里有个巨婴是什么感觉,但真正感受过的人,都恨不得把他们回炉重造一番。
经历过张泽山的事情之后,温朔更觉如此:“不行,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代圳珩也没拦。
代圳珩和温朔驱车返回李紫梦家所在的小区,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左右了,李家的灯还亮着。
温朔也没让代圳珩跟着,自己上了楼,按下门铃后过了几分钟,李妈妈才打开防盗门。
她显然已经从猫眼里确认了来者身份,开门之后先是道歉,而后又关心了一下温朔的伤情。
温朔冲她摆手:“不碍事,小伤。阿姨,咱能不能下楼聊几句?”
李妈妈愣了愣,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但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出门前温朔跟着她往屋里瞅了一眼,次卧的门关着,但隐隐还是能听到哭声。
到楼下,俩人分别在先前温朔坐过的那个长椅两头落座,温朔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就问:“阿姨,首先我十分不认同您随便弃养小动物这一点,您能理解吗?”
李妈妈抬手掩面,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不应该这么做,养了这么多年,我对它也是有感情的,但当时太生气了,气得理智都没了。”
温朔:“这就是我要说的其次了。”
“阿姨,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扔猫并不是您的真实意图,您想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情,让紫梦明白什么。”
李妈妈听他说这话,不由得再次怔愣起来。
说真的,她扔猫的时候自己脑子都不是很清楚,但现在听到温朔这么说,却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沉默片刻,她终于开口:“我……我也不太清楚,但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儿这个意思。我希望她能帮我做一些事情……不不我也不是很需要她帮我做什么,但她什么都不做,让我觉得有点担心,很焦虑。”
“您是不是在潜意识里害怕,没了您她活不下去?”
李妈妈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温朔道:“前面的那些年,我不做置评,只说现在。阿姨,我觉得您做的是对的。”
“您在世,您怎么惯着您的孩子都可以,但如果您不在世了呢?如果没有意外,她要比您多活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更久。那么没有您的日子,您让她怎么生存下去?”
“是,您可以把关,尽量把她嫁给一个能照顾她的人,可您有没有想过,您亲生的孩子您尚且有受不了的一天,又怎么能要求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妥帖照顾她一生?”
“人终究要学会自己活着,您现在不让她明白这个道理,让她觉得只要自己闹一闹就什么都能得到,那么等社会教她做人的时候,她只会摔的更惨。”
温朔的话让李妈妈哽咽起来,许久后方才平复。
李妈妈絮絮说起从前,李紫梦小时候身体不好,他们又只有这一个独生女,所以从来都是宠着惯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四五岁了还天天抱着出门。
渐渐地孩子大了他们两口子有时候也会觉得力不从心,但多年来都习惯了,又哪里是想改就能改的?
而且光他们想改,李紫梦也不干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为人父母的哪儿受得了。
再后来他们索性就放任了,想要什么给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用干,这导致李梦紫直到现在,大学毕业上班都一年多了,每天出门要穿的衣服都不会自己拿,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要喊她妈。
李妈妈每天早上起来,要先给她做早饭,做完饭给她找出当天要穿的衣服袜子,然后再去检查她的背包,看看有没有落东西等等等等,全完事儿了才顾得上自己,匆忙吃两口东西就要出门上班去了。
“有回早上我叫她起床,她不肯,说话很难听。”李妈妈说,“我也是真生气了,就没再管她,衣服也没给她拿。那天大风降温,她自己穿了个特别轻薄的裙子就出门了,回来冻得发高烧。”
“那之后我就算再生气也不敢了。小温你结婚了吗?有孩子吗?你能理解阿姨的那种心情吗?”
温朔点点头:“阿姨我能理解您,但您自己应该也明白,这么下去对于紫梦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李妈妈自然是晓得这个道理的。
李紫梦刚毕业的时候换过好几次工作,都是因为在单位挨欺负,好多人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孤立她什么的。
后来实在不行,他们两口子就托关系把李紫梦塞进了李爸爸工作的单位,上头有人,底下员工也自然不会太欺负她。
但也正因为这件事儿,让李妈妈变得非常焦虑不安,她开始逐渐意识到,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等到李爸爸退休之后,她女儿的工作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李妈妈本身也不是那种希望靠别人过活的性子,所以她自然也从没有过让李紫梦嫁个有钱人就算成功了的想法。
可他们终将老去,等到他们都走了,女儿怎么办?
温朔的话直白不留情面,但却句句都戳在了她的心口窝儿上,让她混乱的思绪得到了牵引,有了一个方向,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
不过,即便是明白了,她就真的能做得到吗?
面对李妈妈的迷茫,温朔十分坚定地道:“阿姨我相信您肯定能做到,您之前总是妥协,是因为您没想清楚自己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现在您应该已经清楚了,对吧?”
李妈妈点头:“是。”
温朔:“所以您只要坚定自己是对的,就知道自己什么可以帮她做,什么又应该让她自己去学着做。”
“我知道一开始会很难很难,您下不了狠心,紫梦也不会一下子就接受,甚至你们之间还可能发生更激烈的摩擦——”
“但我会尽力去做的。”李妈妈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并强调般地重复道,“我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