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歌》斐丹

12、episode 04 源与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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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野源的失魂落魄，瑾安倒是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周三前往济北附属医院的一路上，她一路上不断地开着玩笑说，野源应该学着剑客，来一个“相逢一笑泯恩仇”，洒脱地挥手对薇薇安说声拜拜。
　　只可惜野源那时候已经带着耳机，靠在玻璃窗边睡着了，于是瑾安的得意洋洋地高谈阔论很快只是属于小范围爆炸，爆炸圈外的人安然无恙。
　　只是幸存者身上的那件灰色毛衣显得空落落的，里面的身体仿佛瘦削了一大圈。
　　周三是个大晴天，阳光似乎不断倾泻着，从云层的顶端向下俯冲下来，像是无数只鸟那样欢腾，全然不顾冬季大街上充塞着的无精打采。
　　几人赶到济北附属医院的时候，瑾安才发现，她心心念念的江湖豪客之间的恩怨情仇，毕竟还只是她武侠式的幻想。
　　刚和段澄照面，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是谁，野源只是对着段澄打了个招呼，段澄也没有对野源细看，就忙着提着粥盒直扑自助微波炉，历史性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到底还是没有发生。
　　这令瑾安多少有些失望，本来一心想要看的故事居然只有如此一个潦草的结局，很令人心酸。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故事哪里有这么多富丽堂皇的结局？更何况甚至都没有多少故事有结局。
　　又或者这个世界的故事往往是有了太多太多雷同的结局，以至于人们总是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而不自知。
　　周围的世界就像是一张网，束缚着网中的鸟，这世间的人，仿佛要将时间延长到天荒地老，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挣扎和反抗。
　　薇薇安的病房选了个吉利的数字，8楼18号房。
　　只是济北附属医院那老旧的电梯不愿配合这难得的大吉大利，竟然不失时机地罢工了一把，致使几人只得徒步爬上八楼。
　　等到安全抵达薇薇安的病床前时，像是溺水般的嘶喘，将几人化妆得比薇薇安还要像是个病人。
　　薇薇安还是像往常那样苍白，只是手里多了一本全英文小说，一头长发被妥妥帖帖地扎了起来，安顺地铺散在脑后厚重的白枕头上，像是从高空俯瞰之下，雪地下露出的煤渣路，宁静而萧索。
　　她的鼻梁上多了一幅黑框眼镜，有些像是炭黑的枝丫割裂着肌肤，很是令人觉得隔生而不适。
　　黎喑刚刚看见时，就已经伸出手将眼镜抢下来反复摆弄着，直到摸到那块镜片，方才不可置信地嚷嚷起来。
　　“这是真眼镜啊！薇薇姐，你确定这眼镜不是多花钱？和段澄在一块儿久了，你倒是学他学的的有模有样的嘛！”
　　薇薇安笑了笑，微笑像是一朵栀子花那样绽开，是不符合病容的宁静。她没有打算拿回眼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
　　“眼镜是段澄的，我戴着竟然还能够看得清楚，所以他就借我了。”
　　瑾安的眼角不由的开始挤做诡异的一团，吊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她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薇薇安的额头，咳出意味深长，却又断断续续的笑。
　　笑到最后，anderu都显得开始有些紧张起来，直接搂住了她的嘴，不停地对瑾安使眼色，然而她只是顾着笑，最后还是薇薇安用温和的微笑，化解了她开始变得油腻的狞笑。
　　“我最近才发现我有些近视，只是一直没时间去配眼镜，所以段澄帮我顺手带了一幅他家里的，你们做什么这么瞎开心？”
　　正说着，薇薇安忽然开始四下张望，仿佛像是走丢了母亲的幼兽那样紧张起来，直到她的眼睛搜遍了整个房间，她这才犹豫地问瑾安。
　　“野源呢？他没和你们一起来么？”
　　于是整座室内这才像是空气缺失了一团那样，被人感受到了些许的沉闷。
　　瑾安停止怪笑，和anderu一起回过头，正坐倒在沙发上看着杂志的黎喑，也抬头看向门外，然而刚刚还和他们一起上来的野源，的确已经不见了踪影。
　　薇薇安的目光不断地向着远处蔓延过去，仿佛是失去依托的树藤，无数次的蜿蜒，拥抱住的只是空气。
　　当面对着门外的那些空白时，薇薇安仿佛瞬间就平静了下来，然而就在她转过头的那一刻，手中的外文小说像是偷偷溜出门外的孩子那样，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瑾安想要俯身去捡的时候，身侧却伸过一只尚且苍白细瘦的手，有些纤细无力，然而却很自然地将书捡起，递到薇薇安的手中。
　　瑾安诧异地回过头，却看见段澄对着她生涩地微笑着，略显地有些紧张的脸，像是用白纸扎出的面具一样套在血肉上，朝着她露出礼节性的一笑。
　　床上的薇薇安这时才抬起头，望向段澄，然而段澄很快就将食盒放到了一旁的桌上，很细心地将床的高度调高了一些，然后伸出手掩了掩她的额头。
　　“如果要看书，就和我说一声，我会帮你把床调的高一些。你左手在打点滴，不是很方便。”
　　说着段澄就坐到了床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很小的巧克力，剥开了纸塞进了她嘴里。
　　瑾安看着这一切，嘴角的怪笑终于只是化作了抽搐，最后拉着anderu，顺带着扯开黎喑面前的杂志，一行人逃一般地从房间里溜了出去。
　　然而当纪柏回过头时，床上的薇薇安的眼睛却越过少年的肩头，望向了自己。
　　可是纪柏忽然想起，她也许正在看着的不是自己，兴许只是看向自己身后那一团巨大的空白。
　　空白里没有她视线一直寻找的人。
　　前方只有瑾安还忙着狂奔，anderu正忙着抱怨她走得太快，而黎喑已经一阵风一样越到了前面，野源不知何时已经逃离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瑾安扯着纪柏他们逃到楼下时，并没有发现野源已经悄声无息地溜走了，只顾着喘粗气，一边喘着还一边煞有介事地扯扯anderu的衣角，边喘边说
　　“你说，薇薇安……..薇薇安…….会不会…..和段澄……要小孩啊？你看他们俩粘的像块糖一样，搞不好不等我们注意，就冷不丁忽然蹦出一个小孩来。”
　　anderu手插着腰，一边回头望着身后的那扇窗。
　　虽然阳光下的玻璃像是一团很大的气泡那样扭曲着，光怪陆离到看不清房间里的人，但是他还是定定地望着那扇窗，
　　那里兴许段澄还在很细心地给薇薇安喂粥，或者和她一起看着外文小说，总之一切情侣之间可以想象到事情，都不难猜。
　　但是他此刻，仿佛觉得瑾安的问题难以回答，所以只是久久望着远处的房间，直到瑾安捅捅他的腰，他才皱了皱眉头，眉骨上有深沉的纹理像是海浪一般在额头前涌起。
　　“不知道，要知道那个时候薇薇安流产的时候大出血，就她这个体质，就算想要，那真的可以有吗？“
　　瑾安的声音很快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那样，一瞬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仿佛是回忆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冬夜，野源抱满身是血的薇薇安像是疯了一样地在街头叫车。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季，寒冷的风无法将从薇薇安身体里涌出的鲜血全部冻结静止，那些鲜血源源不断地下坠，在薇薇安白色的衣裙上，像是夕阳从地面向着头顶的黑夜叫嚣着喷涌一般，似乎想要撕裂头顶的寒夜，似乎想要将她的身体撕裂。
　　不知是不是错觉，跟在野源身后跑的瑾安甚至听见了，鸟类折翼一般发出的“咯啦咯啦”的轻响从薇薇安的身体里毛骨悚然地发出来。
　　那个夜晚，午夜十二点的街头，出租车稀少，那天不停地等待和呼喊竟然根本叫不来一辆车，野源似乎都忘记了沉睡的城市不会在乎一小波提前清醒的人。
　　当瑾安忽然想起，提醒他这一事实的时候，他没有停止脚步，只是抱着薇薇安朝着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徒步狂奔过去。
　　薇薇安似乎已经在他怀中陷入了沉睡，但是野源的手始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脚步像是破碎的建筑一样缓慢地在夜空下崩溃，直到奔到医院里挂急诊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肚子里孩子的心跳是那个时候逐渐停止的，在寒夜的风里漫长的奔跑里停止住的。
　　然而她的血仍旧没有停止奔涌。
　　那天薇薇安是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的。此后薇薇安就忽然就和野源分手了，于是之后的惊心动魄就化为了平淡如水的寒暄。
　　记得那时的野源和薇薇安几乎爱的寻死觅活，原以为如此大的难关会让两人情比金坚，然而现实中人的承受能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软弱的多。
　　黎喑那时在国外，之后瑾安发邮件告诉他的时候，他只回了一个“what”，后面塞满了感叹号，一整片邮件里就像是蚁穴那样充塞着感叹号，像是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里都充满了匪夷所思的真实写照。
　　原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一切从未开始，便已经归于灰烬，即便野源甚至准备好了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