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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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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是多么的长。
现如今她躺在我的面前,五官分明没有一点变化,就好像那失去的五年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我握住她纤长柔美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亲吻它。
手里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
它的主人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陛下?”她说着,估计眼还花着,只是认得我身上的这一身衣服。她勉强坐起来,“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话音到此截然而止。她甩开我的手,尖叫到一半便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出声。
我握住她的双肩,“姐姐……”
她剧烈的在我的手心里颤抖,我的手心里被这种颤抖弄的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我只是心里满满的都是疼。
到底我得到她了。她现在是我的了。我满心里都是这样的疯狂念头。
这个时候却已经引来一些忠心的宫女,她们劝道,“娘娘,您看,这是殿下啊。”虽然都知道我已经被命为下一任帝王,但是这些常年伴随她的宫女还是习惯性的称我殿下。
我是她最宠爱也是唯一的儿子,却以儿子的名义享受着兄弟的待遇。
因为我不是她的儿子。
但是她不说话,只是颤抖,豆大的泪水从眼里掉下来,她摇着头,滚烫的泪砸在我的手背。
于是宫女们退下去,“殿下,娘娘怕是陛下刚去的缘故,心里难受着了,何况陛下还正在停灵呢,殿下也要保重身子。过几天娘娘和殿下还要主持祭奠,殿下就让娘娘好好休息休息吧。”
是啊,我已经从停灵处出来一炷香的时间了,实在是太久了。
于是我默默的离开。
因为是国丧,王室贵族均为重孝,就连我也是一日只勉强喝些稀粥,喝的头晕眼花,不过只是这样过了七日,等到斋戒结束,我瘦的都脱了形。
我去看她,她依旧不想见我,推说身体不适。
我直接就跪在门口。
口称若是母后有恙我无颜去见父王。
结果这还真是有用,这一回,五年之后我第一次在平常的日子里见到了她。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还靠在榻上,头发松松绾就成一个简单的样式,周围的宫女们一个都没有下去。我看见她的脸颊上有着不正常的晕红。
我说,“母后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周围的宫女答道,“太后娘娘还在发热,斋戒的日子受了病气,见了陛下怕将病气过给陛下,恐陛下欠安,所以不敢见陛下。”
我坐了好长一会儿,见她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周围的人又捧上一盏冰糖雪梨羮,我接过那羮,上前说,“姐姐,用了这羮吧。”
她在我的面前剧烈的抖了一下。
却还是看了看我,接过那羮,最后却还是吐出几个字,“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这羮,你也喝一点吧。”
又大声一点的说,“给陛下也端上一碗来。”
周围的侍女为难的说,“可惜只预备了这么一点。”
我忙说,“不用,姐姐,你喝着吧。”
要是我知道当时她每天都在喝的这羮里有什么的话,那天我怎么也会替她喝了这一盏。
她慢慢的喝了这一盏羮,我看着她,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的欢喜。
我继承王位,唯独只是给了自己的王妃一个贵妃的位子。
我不要王后。
我只想要她一个。
父亲在的时候我不能要她,但是父亲现在走了。
我每日去太后宫中侍疾,然而那日朝堂上有人提议,设立东西两宫,尊称现在的太后为东太后,尊称王帝的生母为西太后。
我犹疑着,我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但是我还是说,“改日再议。”
这天我去太后宫中侍疾,我递上一盏燕窝,她轻轻的搅拌着,慢慢的说,“你母亲她这么些年也很辛苦,你就准了吧。”
她因为家中没有庶母,所以称呼我的母亲为母亲,而不是只是说个封号。
我没想到她的消息如此灵通,想来大概是因为我父亲对她经久不衰的宠爱,所以宫里宫外都有她的人的缘故。只是默默的应了。
第二日就开始东西两太后,仪制相同,因为她是先王的王后,所以称为东宫恭顺太后,至于我的母亲,就被称为西宫圣母王太后。
两宫太后平起平坐,但是以东太后为尊,毕竟她做了十年之久的王后。
一天我去东太后处请安,正好赶上婓家人过来。
她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愈来愈差,就好像随着我的父亲的去世,她也开始慢慢的枯萎了,她只是一棵藤萝,需要有树木的支持,树木倒了,藤萝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时不时的我就让婓家带人进宫看她,这些人中,她最喜欢的,却是自己弟弟婓轩的长女裴紫夜。
她总是逗弄那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众人也簇拥着她,说斐紫夜生的与她小时候简直一模样。我也曾经逗过那个小姑娘,黑色的大眼睛,皮肤雪白,家中人人都喜欢按照裴子夜名字里的紫字打扮她,紫色深深浅浅的穿了一身。
反倒没有喜欢穿绿的她好看。
至于生的像不像,我着实是没有看出来。
除了她以外,所有的女子在我眼中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那是一个春日,她在庭院中倚在美人榻上晒太阳,我被宫人引了过去,只有一个小宫女在那里为她用扇子遮挡着阳光,我接过那把团扇,示意宫人下去,宫人有些胆怯的看我一眼,我说,“下去吧,孤可以侍奉太后。”那个小宫女怯生生的终于下去了。
我看着她苍白的肌肤,纤细的手腕上一枚玻璃种翡翠手镯沉甸甸的。她实在是瘦了太多了。手腕上的镯子竟然显得仿佛比手腕还要粗上一些。为了防止手镯掉下来,在手腕和镯子间塞着一块帕子。
太医们都说,东太后是因为先帝的死而受到了刺激,含蓄委婉的字里行间透露出要准备后事的意思。
我端住那枚手腕,难过的几近落泪。
她那年才二十七岁。
我父亲那样老了,可她为什么还是要爱他?
我翻转那枚手镯,发现手帕上仿佛写着字。轻轻的抽出来,是几个熟悉的字,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那是我父亲的字。
我面上又涨又烫,像是被人打了无数个巴掌,然而心里却是彻骨的凉。
我爱了她那么些年,我爱她的,只是,她不爱我,她一点也不爱我。
我在这场苦恋中,从来就没有真正值得过。
我轻轻的将手帕塞了回去,起身跌跌撞撞的离开,整整半个月,我没有回去看她。多么的可笑,我的君生我未生,不过是他人的我生君已老。
早在我登基为帝前,博尔克部归顺,有臣子提议,应该以与他们的公主和亲来巩固联盟。我答应了,甚至以此为借口,将自己的王妃变成了贵妃。
我怎么回去娶一个蛮夷之女?
我只要她。
后位空着就空着吧,她才是王后。
但那日,他们再次在议政之时提起此事,我说,“准。”
婚期定在一年后,那公主早早的就被接过来,开始学习中原话,开始学习礼仪,我没有太在意,我也再也没有去过东太后宫内,她说她身子有恙,我就一直随她病下去。
她哪里是有恙?她只是不肯见我。
她既然不肯见我,我也就罢了吧。
直到那天,在我和那外族公主大婚前几日的时候,有个宫女硬闯着从侍卫们中间挤过来,她说,“请陛下去看看东太后吧,东太后…………”
我心里并不难过,反而有些期待,多日未曾见她,想着她应该早就养好了身子,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来拒绝我。
那时便痴心妄想,想着她或许是回心转意,见我同那公主的婚事已定,便决意用此来挽回我。
我甚至还故意拖延了一段时间才去看她。
欲拒还迎,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手段了。
直到我过去了,看见她病的愈发憔悴,早就不复先前的容貌,发现她是真的时日无多,并不是怀着什么不得了的想法。
我一面后悔,一面有越加的愤恨自己之前的自作多情。
她见我来了,勉力的支撑起来,她说,“好好看看我。”
我闪躲开,不敢看她,我怕自己会忘记她曾经的样子。
她慢慢的,低声的说,“忘了我。如果做不到的话就现在看着我,看看我有多老,有多丑。”
“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你若是爱上了我的美色,就请多看看现在的我,这样的话,就会忘记我了吧。”
我跌跌撞撞的走开,只留下她在后面笑的凄凉,我听见她低低的说,“陛下,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得丑了就厌弃我了?”
我没有回头也知道她说的陛下,终究不是我。
此后不过十日,东太后驾崩,是年二十七岁。
此后国丧,举国服丧,就连我都需要斋戒并且不近女色。
她撑到了我与那女人成婚,她是真的不爱我,连拖延我婚期都不愿意做,一定要死在我娶了别人之后。
太医都说太后是因为先帝之死伤心过度,此时追随先帝而去。
于是众人感太后恭顺贞洁,推她谥号为恭贞太后。
于我而言何等讽刺。
可我……
只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