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远》却被多情笑

3、紫宸妃

　　她死后不过十二年，我出宫微服私访的时候偶遇婓轩，他已经全然忘记了我的长相，我却在他脸上能依稀辨出一点她的影子。

　　对诗的时候两个人很是投机，但是后面与他归府之时，我说了身份，那时他与我正在花园里，诚惶诚恐的他跪在地上，我说，“朕记得你比朕长上两岁？”
　　婓轩诚惶诚恐的说，“陛下体察入微，草民惶恐。”
　　却听见有个女声传来，“秋夜，你小心脚下。”顺着声音看去，是小女孩子在扑蝴蝶。
　　“听风，”她叮嘱幼弟，“墨色有点重了。”

　　那面再仔细看看看去，恰如当年。

　　长姐秉着幼弟的手一笔一画的临摹着一池荷花，不同的是她时不时还分神看向自己的幼妹。
　　少女颜色如玉，唇色清淡，穿着紫色薄纱质料的外衣。看过来的时候，马上收手行礼，道“父亲。”
　　然后又面向我，“不知有客，失礼了。”

　　不是她，她不会这样的规矩死板。

　　然而，幼弟实在是年幼，和姐姐一起画画的时候，同样的几案，姐姐正正好，他却是踩在一张小凳上，此时因为忙着下来行礼，不由的动作忙乱了些，竟是一脚踩空。

　　做姐姐的伸手护住他，案几上的笔洗摇摆了几下，竟然倒下了，，砸在砚台上，溅起星星点点的墨汁，做姐姐的举起袖子挡住，桌上刚刚被搁下的搁在上面的一只黄杨木的中毫滚落出来，“哒”的一声掉在地上。

　　笔洗里的水全部向倾倒了过去，水色发污，染坏了刚刚的画。
　　少女放下自己的衣袖，慢慢的向前行了礼，“让客人见笑了，小弟年幼，还望客人见谅。”
　　我看着被墨汁污了的衣袖，只是觉得熟悉。

　　一念之间，往事已成追忆。少女说，“父亲，容我下去更衣。”

　　婓轩在一旁低声斥责自己的幼子，“怎么慌乱成这个样子？”我笑着说，“孩子年幼，怎么说的这般严厉？”

　　那小孩本是要哭的，却因为害怕父亲，卡在半哭不哭的境界，我低下头去，轻轻摸摸他的头，“和你姐姐下去吧。”

　　小孩子抽抽噎噎的行了礼，上去抓住自己姐姐的半幅袖子，两人便一起退了下去，我看着少女慢慢远去的身影，良久不出声。
　　婓轩看着我的表情，须臾便是一惊。
　　我没有顾忌他的惊异神色，只是慢慢地道，“是紫夜？”

　　他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被隐藏起来，“正是草民长女。”
　　是啊，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
　　她二十四岁的时候有了第一个侄女，她因为没有孩子，宫中女孩子也奇异的少，与我平辈的竟然没有。所以很是宠爱她。
　　那小孩子按照辈分，名字里要带着夜字，于是请她取名字，她求了我父亲，我父亲给那孩子取得名字是紫夜，接着说是入夜方能见月，而那孩子虽是是露色深重的夜里生的，天上无月，而人怀中抱月，便不如就小字阿月。
　　于是那小姑娘便被取名为紫夜，斐紫夜，字阿月。

　　总是被接进宫里来，因为她没有自己的孩子。
　　我父亲也极是宠爱那小孩，宫人都说她们姑侄相像，我那时却总也看不出来。

　　因为名字带了紫字，大人总是喜欢用紫色打扮她，那时我看她头发漆黑，一双黑眼睛圆圆亮亮，脸上倒也还是圆滚滚的，生就一张弯弯翘翘的唇，时刻都像是在笑，纯粹的讨喜模样。

　　她抱着那孩子，父亲秉着一把逗孩子的拨浪鼓在一边逗弄她们两个，被她娇嗔着推一把，看起来倒像是她生了那孩子一般。

　　那时我实在看不出裴紫夜和她哪里长得相似，只觉得乏味。

　　可是现在看起来，居然真的生的一模一样。

　　因为她的名字中有一个紫，所以人们总是称她为紫宸妃。而我只是唤她，“阿月。阿月。”她略微抬起一点脸看我，嘴角有一点浅浅的笑。
　　眼睛仿佛看着我，又好像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并不在乎，只是继续唤她，“阿月。”

　　这个少女长大后的神色总是清冷的，仿佛毫无神情一般的清冷，半点不似幼时的讨喜可人。然而就这样就好，就这样就好。我只要还能看见她就好。

　　我将自己一切能够给与她的东西都全数给她。

　　这个女孩子入宫后一直不爱说话，表情清冷。
　　又渐渐开始体弱多病。
　　我很担心，想着是不是他们斐家的女儿都天生有所不足。

　　贵妃对她很是体贴，总是各色补品流水一般的送来，各式各样的首饰也总是借着因为宸妃年轻装扮起来动人为由，总是派人送来。她对此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补品不喜欢喝，首饰倒是时不时不小心摔坏一两件，朝堂上甚至有人说她狐媚惑主，暴敛天物。
　　我只是问他们，谁家受宠的小妾没有两件值钱的体己？

　　话是能传出去的，传到朝外就是我近似宠妾灭妻，传到宫内就是我宠爱宸妃，然而传到她的耳里，我不会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直到那日，宫人呈上一盏银耳汤，我端起来，轻轻的喝了一口。面前的宫人顿时面如土色。我把那白玉嵌金的小盏往地上一砸。“怎么回事？”我说着，心里却明白。

　　那时新近换了个太医，年岁小，性子倔强，并且很傻，小太医跪在我面前说，“陛下，娘娘这是中毒之状。”我联想起以前，想起她们姑侄唯一的共同点不过就是喜欢喝点糖水。

　　“这……”宫人面如土色，最后竟是想自己了断了。一旁早有准备好的宫人上前，用力拽住下巴，将下巴骨拽脱臼了。
　　那个女孩子依旧神情淡淡的，她说，“陛下，这又算什么？还是不要追究了。”

　　我看向她，她这个时候却是嘴角荡起一点妖艳的笑，“陛下，是太后啊。”
　　她说着，自顾自的离开，帝前失仪的举动被她做的无比熟练。
　　我站在那里，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