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宁不思瑛（重改）》寒正

3、傻子（一）

　　澡间，灵珑与几名丫鬟一起忙碌了两个时辰，终于将带回的女子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
　　几个丫鬟目不转睛地瞧看了半天，却是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此女子样貌原来生得这般好看，而且不是柔美的好看，是透出一股清隽英气的好看。不说话的时候，就完全似个正常人，眉目间透散出肃然的霸气。
　　但可惜美中也有不足，她不似所有名门贵女那般娇生惯养出来的，就与自家姑娘来比较而言，姑娘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美目盼兮流光溢。横看竖看，不论怎么看，都是个佳色倾城的大美人。
　　这傻女子双手粗糙满是茧，全身肤黄麦金色，既不细腻又不白皙，手臂曲线结实的肌理分明，腹部也有紧致的线条，身上还有五条狰狞的旧刀疤和一些数不清的小疤，而那些小疤都是才落痂不久。
　　丫鬟们纷纷议论起来，猜她之前到底受了什么折磨，怎么会这么多伤。可惜就连傻子自己也不晓得伤从哪来的，不过像她这样长得粗糙又身型精练的，要么是江湖上的练武之人，整天江湖恩怨打打杀杀，要么就是这战乱年头里到处生祸的山匪，不然便是那在边关一直打战，常年被风吹日晒的边关将士了。
　　灵珑听着几个丫鬟叽叽喳喳一轮，反倒觉得傻子比较像个威武霸气的女郎将，可哪有武将会成她这样落魄狼狈的，而且还是个傻子。
　　念及此，灵珑目光又注意到了女子左额前的圆形的疤口，这疤口也是刚落痂不久，似受巨大的撞击形成。那有没有可能傻子原来不是傻子，是这脑袋受了伤才变成傻子的？
　　若真如此，傻子也许就是从嫇城来的。
　　想到这，灵珑不禁觉得自己越来越本事了，竟这么快就猜测到了傻子身世的谜团。她赶忙催促几人把傻子梳妆起来带去见姑娘，得在姑娘面前好好显显自己的小聪明。
　　东苑的暮夕阁内，沈瑛已然卧榻熟睡。
　　灵琦守在屋外，不让闲杂人来打扰。须臾，她见灵珑带着傻子来了，趁她们没出声前先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提醒，随后目光震惊凝聚在傻子身上。
　　傻子觉得她刚刚的动作很有意思，模仿着冲她歪头歪脑地也做了一个嘘声动作。
　　灵琦微微蹙眉，方才还觉得这女子气质非凡，绝不是普通人，但看到她傻里傻气的样子时就只觉可惜了，可惜偏偏是个傻子。
　　灵珑惊讶地小声问道：“姑娘睡两个时辰了还没醒？”
　　“嗯，姑娘这次是真累了。”灵琦沉声回应，顿了一顿，又道：“你带这位姑娘先去拜见夫人。”
　　灵珑点点头，准备带傻子离开，哪晓得傻子在她们对话的时候推门闯进了屋里。
　　灵琦脸色一沉，这傻子动作这么快？她迅速追入屋内，猛地一把拽住傻子的手臂，情急之下力道有些失控太重，掐地傻子大声叫着喊痛。
　　“好，好痛！放手……放手。”傻子委屈地挣扎。
　　沈瑛被惊醒过来，侧目看向内卧的珠帘外，灵琦正拽着素衣女子出去，素衣女子口中发出受伤小兽般的咽呜声。
　　她几分不悦地冷声命道：“都进来。”
　　两丫鬟闻主子醒来，惶恐沉色，带着傻子一起颔首进内卧。
　　沈瑛坐起身，合着眼，单手揉了揉肿胀的颞颥处，再睁开双眸看着她们时，冰冷的视线里惊色一掠。
　　带回来的陌生女子被灵珑打扮得十足得体，穿着华而不艳的简雅衣裙，梳着简单的垂髻贴在腰后。五官除了肤黄外，干净精致，好似雕刻出来一般眉如刀，目如剑，鼻梁挺，薄唇利。
　　再撇除那一副歪头缩脑的傻态不说，第一眼看着就非常成熟且稳重，她的年纪应与她差不多大。
　　灵珑在主子打量着傻子的时候，小声得意地说道：“姑娘，这女子身上有很多刀伤，手上也有习武之人的刀茧，额头上还有撞伤，我猜这人可能是脑袋受伤失忆了所以变成傻子，或有可能是从嫇城那走丢的嫇阎兵。”
　　一闻嫇城，灵琦脸色巨变，再听嫇阎兵三字，她故意轻咳了两声，眼神复杂地斜瞪着灵珑。这没头没脑的傻丫头，总是自卖聪明，连忌讳的话都敢说出口。
　　她转眸又看看主子的神色，却不见主子有变化，难道是她想太多了？
　　沈瑛目光冷沉沉地盯着傻子，默了片刻，启唇冷声道：“你过来。”
　　傻子站着一动不动，置若罔闻，就呆呆的看着沈瑛。
　　灵珑轻轻推了一下她，小声道：“姑娘叫你过去，你傻站着干嘛！”
　　“呃？”傻子把脑袋一歪，脸上忽然羞红三分，怯弱地躲在灵珑身后，拒绝道：“不，不去。”
　　这副态度，把灵珑和灵琦都疑惑住了。
　　“你怕什么，姑娘又不会把你吃了。”灵珑一边说着，一边拽住她胳膊，强行把她拉着到床榻旁。
　　傻子把头垂着，遮着羞意，却更显她难为情的样子。
　　灵珑心里就纳闷了，这傻子怎么突然害羞起来了。
　　“把头抬起来说话。”沈瑛看着她，冰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漠。
　　傻子仍垂着头，别扭的抿动着唇，不肯去看沈瑛。
　　灵琦拧眉走上前，直接掐着她下颌把她头强行抬起来，严声叮咛：“姑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让姑娘把话重复。不听话的话，就把你赶出去。”
　　傻子似乎听懂了，也明白了，点了点头，目光回视着沈瑛。
　　那目光——突然间多了一道炙热，其中含义与别人看待她时无二般一致，无非就是看上了她的皮囊外貌。
　　沈瑛马上反应明白，这女子是对她动情了，难怪突然变得别别扭扭。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事？”沈瑛冷声问她。
　　傻子朝左边歪了歪脑袋，喏喏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要么记得，要么不记得了，还有不知道这种模糊不清的回答？
　　“那你还记得什么。”沈瑛继续冷声的问。
　　傻子朝右边再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下回答道：“走，走，吃，吃，睡，走……”
　　这回答也是绝了。
　　灵琦沉声道：“姑娘，不妨此人就交奴婢来盘问吧。”主子平日要操忙的事情诸多，不该弄个傻子给她添堵。
　　沈瑛收回视线，起身下地，冷冷吩咐：“让裁缝铺的人给她量身定做几套衣裳，再叫药铺里的赵大夫来府里给她瞧诊一下。”
　　“是。”灵琦颔首，遂把傻子拽拉着带走。
　　傻子直勾勾的看着沈瑛两眼，似是不舍离开，但想到不听话就会被赶出去，只要跟着灵琦离开了屋子。
　　灵珑自觉扶主子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梳理主子有些散乱的发髻，不免叹了句：“那姑娘傻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沈瑛脸色暗沉，寡默不言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