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宁不思瑛（重改）》寒正

2、招亲（二）

　　这时，几名女子又开始将脏兮兮的玄衣女子不断推动。
　　其中一人大声喝道：“让你快点滚，你到底滚不滚！再不滚开，我可就动手打人了！”玄衣女子被恶言相向，仍站着一动不动的，脸上表情透着一种奇怪的复杂。她好像不怕她们，但又像在怕她们。一双眼神明明可以锋利似剑，可以威慑骇人，却透着小动物的窘迫可怜之态。
　　这……
　　这人好奇特啊。
　　灵珑跟在姑娘身边多年，好歹阅人无数，虽说没有姑娘那么厉害，但一般人她也看清对方本质德行五、六分，可眼下还是第一次这么看不透一个人。
　　“别跟她啰嗦了，直接轰出去得了。”另个女子已经不耐烦起来，撩起衣袖准备着挥拳。
　　“住手！”
　　不等她们出手，灵珑便走进人前出声喝止。
　　几个人联合着欺负一个可怜人，看着都让人忍不住想打抱不平，而所有人的目光唰唰地纷纷凝在了灵珑身上，一些人立马识得她的身份。
　　“嗳，灵珑姑娘怎么也在这呢。”有人热情笑脸相问。
　　有人见她在这，猜沈家的大姑娘也在，立马目光搜索周围，就见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围观的人众就迅速站旁让道，而方才想惹事的那几个女子也收敛起了自己的失态。
　　一时间，沉寂无声，无人再喧哗。独那脏兮兮的玄衣女子仍傻站在路中间，脑袋一歪一歪，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灵珑走她跟前，矮她整整一个头，抬头看她的时候不免有些吃力：“施粥的地方不在这里，到前面左拐，再右拐，走到路口再里拐有个专门的地点。”
　　玄衣女子脑袋更歪了歪，眨了好几下浓密长睫，透出一股傻态，微嘟着嘴说：“哦。”
　　灵珑仿佛看出了她不对劲，心想着莫非是个傻子？于是她试探地问：“你从哪来的，叫什么名字？”
　　玄衣女子摇了摇头，傻里傻气地说：“不，不知道。”
　　不知道？灵珑双目大睁，果然是个傻子。算了算了，给她点银两打发掉吧。灵珑自讨腰包，拿出点铜钱说：“给你，拿去使吧。”
　　玄衣女子看着铜钱没去接，歪头歪脑盯着，疑惑地问：“这是，是什么？”看着不像石头。
　　灵珑心想哎哟，这人心智都傻没了，给她钱也是没用，看着也怪可怜的，便道：“你等着，我去和姑娘说一声，再领你过去。”
　　说罢，正打算转身，玄衣女子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别，别走。”那人一脸不舍不肯，死赖着不放。
　　“我没走，你先放手。”灵珑难免有些嫌弃她脏，推推拉拉地，突然看见那女子衣襟上的绣纹。刹间，愣了一愣，仿佛难以置信，反手抓着女子的袖口反复细看，又将她衣襟领口翻着打量。
　　果然！这人身上所穿的衣物乃属上成缭绫所制，缭绫价值千金，因做工十分艰苦所以产量有限，非一般富贵的人家能穿得起，也很难定得到货。沈家的绸缎铺一年也就产一百匹，还专门只进贡到帝城给皇族享用，这玄衣女子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连缭绫都穿得起。
　　灵珑不由谨慎三分，拉着那女子：“你跟我来。”
　　傻子点点头，懵懵懂懂地跟着这小姐姐去了马车前。
　　灵琦微蹙眉，不解地问：“什么情况，你怎么还带个人回来。”
　　灵珑直接掀开车帘，对坐内的主子低声禀道：“姑娘，我觉这人来历不凡，但是有点傻，许是哪户人家走失了的千金。”
　　沈瑛闻言，探出头来，目光冷冷地扫了玄衣女子一眼，看着样子流离在外有些日久了。
　　玄衣女子锋利的眸子忽而对上沈瑛的视线，却显露出小狗儿一样可怜兮兮的神色，带着三分怯弱。
　　果然不似普通人。
　　沈瑛冷漠收回了视线，声音冰冷对灵珑吩咐道：“先带回府吧。”
　　说罢，她放下车帘。
　　灵珑颔首，就将那傻子一道带回沈府。
　　傻子乖的出奇，被陌生人带走也不多问话，更不担心自己会被卖，说跟着走就真跟着一起离开了。
　　一路上，灵珑不停地好奇询问她各种问题。
　　傻子只会摇头，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不知道自己家在哪，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她有意识的时候，就跟着一群同样脏兮兮的人到处走。饿了，就学她们挖土货吃，摘野果吃，渴了就学她们喝溪里的水，困了就卧草地入眠。直到入了蜀城，她与那群人分散，继续四处乱走，巧合地站在这，巧合地再被灵珑带走。
　　对一个傻子而言，根本无所谓自己是跟着别人一起走，还是被人带走。
　　未几，马车停在沈府大门前。
　　丫鬟灵琦掀开帘子扶姑娘下车，
　　从门外绵延至府内站着的那些应征者见沈瑛出现，其形也，襛纤得衷，修短合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个个都看得入迷，热情带笑地见礼唤她。
　　沈瑛全不理会，冰冰冷冷的态度走过人前。
　　众所皆知，沈姑娘是个冰山美人，从没给过谁好脸色，她们也不在乎她有多冷漠有多冰冷，只要能进沈家就足够了。
　　灵珑把傻子领进沈府后，且与主子分道两路，去往下人们使用的澡间，需先清理玄衣女子满身的污秽。
　　沈瑛带着身后另个丫鬟灵琦徐徐穿过厅堂，直至后苑去拜见母亲殷氏。
　　后苑一处香阁内，香风轻浮，熏烟袅袅。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清婉妇人正在案前抄写着经文。
　　沈瑛一入屋，便冲那妇人见礼道：“阿娘，瑛儿平安回来了。”
　　冰冷的声音只有对待亲人时，才会带着几分温情。
　　殷氏闻声，当即放笔起身，一脸欣悦地走到女儿面前，牵着女儿的手带她一起坐到一旁矮榻上。打量了几眼后，柔声心疼道：“看你脸色憔悴的，都没有好好歇息吧。”
　　“阿娘宽心，瑛儿懂得照顾自己。”
　　“娘知道你有分寸，但也别太累了自己。如今咱们沈家这么大的家业就靠你们父女两在打理，每天都是处理不完的事，铁打的身子也难熬啊。”殷氏说到这，在女儿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复道：“瑛儿，该放下的始终要学会放下，阿娘可盼着你早点成亲，多个人帮你分担分担。”
　　‘放下’二字，无形中绞在沈瑛心底拧出血淋淋的旋涡。
　　“阿娘放心，瑛儿知道怎么做。”她垂眸，冰冷的声音凝沉了几分。
　　殷氏慈和又一笑，柔声道：“你快回屋歇会，晚些我命管家把筛选中的人召到后园里，让你挑一挑可有合眼的。”
　　沈瑛颔首，起身一礼不再多言，然后带着丫鬟匆匆离开。
　　内心的波澜慢慢才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