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盛放

26、第 25 章

　　妖怪从教堂出来，化成一股清风，去了海边。花妖一族的植物躯体都是从水里生长出来的，海给了他们一种完全天然的慰籍。
　　妖怪此刻站在海边，痴痴地等着潮来潮去，看着海上的海燕飞来飞去，只觉心头空空落落分不出悲喜。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卫远曲拿苹果刀一刀一刀地割自己的掌心为什么会不感到痛。哀大莫过于心死。此刻，拿中古时期的铁矛来捅他，恐怕他也只会流出艳紫的血而不觉疼痛。他的心，已完全和腐木没什么分别。这海，又能给他多少慰籍呢？就算投身其间，幻为游鱼一条，心依旧是没有感觉的。疼痛，只怕再不会有了。
　　痛到极处不觉得痛时，并不代表那痛已不存在，那是深入到灵魂里去了，就像相思，相思到极处不再常常想起一个人时，并不代表那相思已消失，那是深入到骨髓里去了。那种深入程度，只怕用一把世间最锋利的刀来刮，都不会刮得干净。
　　妖怪负手站在海边，只觉得痛已入灵魂，相思已入骨，不觉苦笑。
　　就在这时，只见海面上白浪翻滚，桀子从水中冒出。
　　“王，终于找到你了！”桀子惊喜地说。从亚马逊回来以后，一直想找王覆命，谁知遍寻不觅。现在偶然从太平洋一带的海藻那里得到消息，赶忙来寻，终于给她找到了。
　　“什么事？”妖怪说。声音里已无喜无愁，淡淡如水。只是添了许多苍凉与沧桑。
　　“上次我同琼克去亚马逊河流域，找到了植物”恰“，与它取得了联系，得知它已在身体内注入一种毒素，人一沾上即毙命，再不怕人类会拿它做实验了。”
　　“很好。你这一路十分辛苦，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以作奖赏。”妖怪平淡地说。
　　“谢谢王。”桀子欣喜若狂。这种赏是花妖一族里最高的，她甚至可以向王要求王位。但是，她不，她有一个秘密要求，这需要王特别开恩才行。
　　“王，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被满足吗？”桀子尚不放心，追问一句。
　　“是的。”
　　“谢谢王。”桀子再次谢道。
　　“你讲吧。”妖怪望向烟波浩瀚的大海。其实他给予桀子这么高的赏赐，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上次给了他一个很正确的忠告。虽然能他没听取她的忠告而导致事情不可收拾。但这责任在他，她的忠告仍然是值得奖赏的。
　　“我想要求王将琼克变作花妖。”桀子躬身说道。
　　“这是你的愿望还是琼克的愿望？”妖怪问。这个桀子，该不会为了与琼克长相厮守而一厢情愿地把他变成花妖吧？这种方法可就大错而特错了。
　　“这是琼克提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妖怪说。停了一下，又补充：”立刻请他来见我。”
　　“是”，桀子高兴地从水里隐去。
　　妖怪站在海边，海风舞弄着他的衣服，给他一种颇为萧索的情绪，已是冬天了啊。不多时，桀子带着琼克站在了他的面前。
　　“大卫，果然是你！”琼克惊喜地说，要扑过来与他拥抱。桀子拉住了他。
　　妖怪颔首：“是我。”走过去，与他拥抱一下：“现在你尚不是花妖族民，不必拘礼。” 然后，他郑重地问：”琼克，你真的想变成花妖吗？ “是的。”琼克严肃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热爱植物。身为一个植物学家，我了解植物的程度比一般人深了许多。我知道植物是有生命有感情的。我愿意与它们相处。另外，我厌倦了这钢筋混凝土的城市，这个城市里已没有梦想没有奇迹了。我热爱自然，我想回到自然中去。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我爱桀子。”
　　说到这里，他深情地望了桀子一眼，重复着：“我爱桀子。她是一株植物，我愿意也是一株植物；她是花妖，我愿意也是一个花妖。无论如何，天上地下，我愿意和她长相厮守，白头终老。”他说这话时，整个脸庞洋溢着一种神圣的光辉。
　　桀子呢，听了他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表白，早已是热泪盈眶了。
　　“花妖是不会老的。”妖怪微笑着调侃琼克那句“白头终老”，然后很凝重地说：“你知道成为一个花妖弊病吗？”
　　“知道。无法享受世间一切物质文明，并且被人类灵异界追杀。在变成种子的时候，随时有可能丧命在人类手里。”
　　琼克说。“无法享受世间一切物质文明倒不至于，我们变成人形时就与人没什么分别。”妖怪说，旋即补充：“只有一点你没有说到，那就是在花妖的国度里绝不允许移情别恋。你做得到吗？”
　　“这一点我不知道。”琼克说，“我个人认为这一条是违背常理的，爱情靠的是情，而不是规则。但我愿意，为了桀子，我愿意接受这一条，哪怕以后真移情别恋受到极严酷的惩罚我也愿意。”
　　桀子听了这一番话，一时之间，不知该是喜还是悲。他愿意为她接受惩罚－－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而他不承诺他永不会移情别恋。
　　“哈哈哈.....”妖怪纵声长笑起来，没想到世间真的有这样真情的男人！
　　“你成不了一个花妖。”妖怪微笑着说。
　　“什么？”琼克和桀子同时惊呼出声。桀子抗议道：“王，你答应过满足我这个愿望的！”
　　“我不能满足你这个愿望了。”妖怪说，“据典籍上记载，若有一个人肯为花妖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同时对花妖族规作出这样的回答的话，那他同他所爱的那个花妖就都不用作花妖了，他们可以一起成为花仙。”妖怪说着“花仙”时，看着琼克，补充，“照西方的说法，是花神。”
　　“哦？”桀子大喜过望地望着妖怪：“王，真有此事吗？”
　　“嗯－－君无戏言，我会说假话吗？”妖怪看着这对共浴爱河的男女，心里充满了羡慕。
　　“做花神就永远摆脱了植物的外形，不会有千年一次的轮回，并且，拥有的法力会转为祥和宁静的。邪气会淡许多。”妖怪说。转头望着桀子，”桀子，你身上妖异的气息原本很重，在你流泪以后，已涤荡干净了。那已是成为花神的征兆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不知道阿。”桀子回答。但此时才蓦然省起在花妖族类里流传很久的那个传说：流泪的花妖会因泪珠的留下而改变一生的际遇。原来玄机在这里。
　　“王，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桀子笑问。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是的，关于这个，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他在卫远曲结婚的教堂泪流满面时，他听到了神的声音，卫远曲在心底虔诚地呼唤上帝，呼唤圣母的时候，他听到神是这么告诉他的。
　　琼克见桀子这么高兴，不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桀子，其实花妖也好，花神也罢，对我来说都不是太重要，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就好。”
　　妖怪听到这句话，灵魂深处的痛一点一点地浸过来了，“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就好。”
　　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就好。
　　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就好。
　　唉，他现在满心的愿意还不是只有那一句，只要同你在一起，就好。
　　想着，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见琼克和桀子相依站在沙滩上，拿起他的箫来，凑到嘴边：“让我来把琼克变成咱们的同类吧！”
　　箫声响起，在沙滩上静静响起，如一轮满满的月升起在海上，将细碎的银光均匀地散在海面上，海面上有隐约的渔火，有缥缈的歌声，有海底深处海妖的叹息……
　　那一曲箫声，收敛了许多霸气，以一种真正的王道力量，一种真正的祥和的，安宁的，澄澈的感觉涤荡着风，涤荡着海，涤荡着沙滩上并肩而立的男女，同时夜涤荡着妖怪自己的心。
　　他不知道，至真至性的爱情，早已将他改变，他已不是原来那个妖王了。20年前那个异灵的话，此时此刻正一句一句地应验着，这个世界上，奇迹是存在的啊，只要爱还存在着。
　　茫茫沙滩上，只听箫声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