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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生死交接的瞬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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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幽幽地来,就像香炉上的一缕青烟,带着檀香味儿,飘飘袅袅。
梦中,尔康小燕子他们都守在我床边,紧张地看着正为我把脉的大夫。大夫诊治好一会儿,皱皱眉,沉声问道:“这位姑娘是不是以前就有过肺痨的迹象?”
“是,难道……”尔康的声音是颤抖的。
大夫叹了口气,继续说:“目前来看,这种迹象有明显的加重趋势。我给姑娘开几贴药,让她好好休息,好好调理,这样她的生命还能再延长一些。”
“大夫,您……这话是……是什么意思?”尔康语不成声地问。
大夫说道:“不瞒你们,按照姑娘现在的身体状况,大约也只有八到十年了。”
寂静的房间里,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疼痛。
在那脆弱的声音下,我醒了过来,发现窗外已是沉沉的黑夜,茶几上兀自燃烧着一支蜡烛。尔康趴在我的床头,把脸埋在被子里,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我注意到,他身旁的被子上有明显的泪渍。看来,我梦中的场景已经发生。
我动了动,胸口还是很痛。不知是因为伤口,还是因为我的病。我忍痛坐起来,看着往日那个高大的男子此刻如此无助地缩在床头,左肩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我的心一揪一揪地疼了起来。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脑后的头发。
尔康一下子抬起头来,就在那一刻,我捕捉到了他通红的眼眶,和眼角细微的泪痕。
他挤出一个笑容,打起精神唤道:“紫薇,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摇摇头:“我没事了。”
“对,你没事了!你不会有事的!”尔康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像是怕我不相信一般,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我真的好心疼。我知道,他不止是在安慰我,更是在安慰他自己,他在试图催眠自己,麻醉自己,让自己相信我不会有事,相信我能与他白头到老。
这种时候,我不忍心对他说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我想,我装作不知晓,或者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我笑了一下,试图转移话题:“我睡了多久了?”
“好些天了,”尔康模棱两可地答着,“不要着急,我们再从这里多待上一些时日,你好好地调养一下,然后我们再继续向南走,好吗?”
我乖巧地点点头,手指轻轻在他的左肩上摩挲:“你的伤好没有好吗?怎么恢复得这么慢?”事实上,我这句话等于是明知故问。他没日没夜地守着我,担心我,伤怎么会好得快呢?
尔康故作洒脱地一笑:“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永琪他们不放心,一定要给我缠上厚厚的纱布,所以才显得比较严重而已。”
我点头,默默地把头靠在尔康怀里。温暖的烛光与他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带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安定与踏实。能够拥有这样的一段时光,我已经很幸福了,至于未来……哦,我不想去想这个问题了!这一刻,先让我在烛光中迷醉吧!
我们在这个小镇上的客栈里住了好几天,我和尔康都在养伤调理,我也注意到,每天我喝的药都多了一碗,味道也和治疗外伤的药不一样。我问过给我送药来的金锁这是什么,金锁支支吾吾,避而不答,只说这是大夫开的药,她也不清楚。并且我观察到他们每个人看我的眼光都多了几分留恋与不舍,尤其是尔康,他看我的眼光里有一种极力掩饰的痛楚,还有一种比往日更加强烈的呵护与怜惜,他经常出神地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害怕他一眨眼睛,我就会消失不见。
我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我缄口不言,我不想让他们伤心,也不想让我自己绝望。
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就如同轻轻盈盈的鹅毛,纷纷扬扬地飞转而下。
尔康在我的房间里升起了木炭,他一边忙碌,一边笑着对我说:“升了木炭你就会暖和很多了。”
看着他不停地摆弄柴火,在这样的冷天,还忙得满头是汗,我忍不住说道:“别忙了,坐下歇歇吧!”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尔康温柔地说。
就在这时,我敏感地听到房间外传来一阵骚动,我急忙下了床,挤到尔康身边,抓住他的袖子。他搂住我,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婴儿一样哄着我道:“没事,没事,不用怕,有我在。”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永琪急匆匆地闯进来,对我们两个说:“尔康紫薇,快收拾一下准备走,官兵马上就要查到我们这里了!”
我猛地一抖,尔康握住我冰凉的手,坚定地说:“别怕,有我!”他的手好大,好温暖,让我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包围住一般,安心极了。
我重重地点头,帮着尔康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些东西,就上了马车。
永琪、箫剑和柳青在外面驾车,我们几个女孩子坐在车里,尔康也坐在我旁边,搂着我,陪着我。
马车一路飞驰着,从窗口向外看去,雪越下越大,漫天遍野都像是陷进了一个银白色的童话里。
尔康在我耳边柔声说:“紫薇,你睡一睡吧!”
我顺从地点点头,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也许是真的累了,我很快就睡着了,睡乡真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在这里,窗外的冰天雪地都离我远去了。
就在梦快要闯入我的睡乡之时,我忽然听到马的嘶叫声,还有拔剑出鞘的声音和打斗声。我猛地惊醒,摸索着身边,寻不到尔康。我惊慌地坐起来,发现马车里只剩下了我、金锁和晴儿。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刚刚,我还来不及预测,梦就被打断了。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次,我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我竟是那样恐惧,那样无助。
我惶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群追兵埋伏在雪地里,我们正中他们的重围。”晴儿担忧地撩开帘子,向窗外看去,只见尔康他们正在雪中与追兵厮杀,“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突出重围。”晴儿又说。
忽然,我注意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处高高的悬崖,也就是说,他们一个不小心就会有坠崖的危险。想到这里,我的心悬了起来。
晴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紧张地抓住我的衣袖。我颤抖着握住晴儿和金锁的手,想把彼此的勇气传递给对方。
这时,我看到一个黑衣人手握尖刀,悄然从背后冲向正与敌人打得火热的小燕子。我看得胆战心惊,忙大声喊道:“小燕子,小心啊——”
小燕子听到我的喊声,猛然回过头来,那把刀已经逼近了她,眼看就要刺进她的身体。我吓得手脚冰凉,一个激动,就想冲出马车。晴儿和金锁死死地拽住我,晴儿在我耳边飞快地说:“外面全都是追兵,我们三个都不会武功,不要出去送死!”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难道,我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命丧刀下吗?
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一个人已经倒了下去,但那个人并不是小燕子,而是永琪!他趴在雪地里,那把刀刺在了他的后腰上,血汩汩地冒出来,融化了周围的雪花。
原来,就在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候,永琪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小燕子!
一向活泼开朗的小燕子此刻也失去了笑容,她哭着跪倒在永琪身边,崩溃地喊着:“永琪,你傻不傻?干嘛救我?你起来,你起来啊!”
永琪颤抖地握住了小燕子的手,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他虚弱地说:“小燕子,照顾好……自己……”话音刚落,他就头一歪,昏倒在雪地上。
小燕子抱住永琪的头,嚎啕大哭起来。追兵还在四面八方地围剿着他们,眼看他们两个就要再受伤害,我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地下了马车,跑到小燕子身旁。
“小燕子!”我喊着。
小燕子抬起头看着我,她满脸是泪,那双有神的大眼睛已哭得红肿,看到我,她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痛哭起来:“紫薇——”
我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紧紧地抱着她,不住地安慰她道:“小燕子,你不要怕,永琪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忽然,我听到尔康的一声惊呼:“紫薇!”我忙回过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持刀向我冲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尔康就飞一般地冲了过来,把我推向一边,那把刀在他的右手臂上留下一道结实的口子。
黑衣人乘胜追击,再度我和尔康发出攻击,尔康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挡着我,护着我,不让我受到一丁点伤害。眼看黑衣人手中的刀就要再度伤到他,我心惊胆战,脱口而出地喊道:“尔康!不要再保护我了!反正我的命不会长久啊!”说完我就后悔了,我不该在冲动之下冲口说出尔康他们苦苦隐瞒我的事实。
果然,尔康听到我的话,浑身一震,回头望着我,他的眼神中有震动,也有心痛。黑衣人趁尔康出神之际再发袭击,此时的尔康全身心都在震荡之中,哪有心思抵挡黑衣人的攻击。眼看尖刀向他刺来,我心胆俱裂地惊呼:“尔康——”
幸好此时箫剑及时赶来,从背后发出袭击,将黑衣人一刀刺下,才解除了尔康的危险,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跑到尔康身边,心急地握住他的右手,紧张地问:“你的手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
“不重不重,”尔康一把拥住我,安慰着我,“你放心,只是划了一道口子而已,比上次轻多了。”
这时候,箫剑柳青柳红已经把那些黑衣人都打得差不多了。尔康把我拉到一棵树下,捧住我的脸,心痛地问我:“紫薇,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我明白,他指的是我的病。
我点点头。
“哦!我的老天!”他再度拥住我,心碎地说,“你已经知道了,还为了怕我们难过,故意做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你到底受了多少苦啊!身体上的,心灵上的,我简直都数不清!”
我靠在尔康胸前,能明显感受到他的颤抖,我心疼极了:“要说精神上的苦,你受的比我要多得多,不是吗?”
我正靠在尔康怀里,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惨叫,我吓得浑身一颤,急忙回身看去,只见晴儿和金锁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马车,金锁跑到小燕子身边,想去看永琪,不料却忽然从树后蹿出一个黑衣人,金锁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没命地向前跑着,黑衣人紧随不舍,把金锁逼到了悬崖边。金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悬崖,依然不住地往后退着,终于踩到一块碎石,脚下一滑,跌落下悬崖去,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我大惊失色,向悬崖边疾跑而去,看到金锁正在满是雪的悬崖上翻滚而下。望着又高又陡的悬崖,我一阵晕眩,想着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情如姐妹的金锁,我失去控制,就要一同跳下悬崖去。尔康牢牢地抓住我,摇撼着我的肩膀,喊道:“紫薇,你不要失去理智,这是悬崖,你跳下去,只是多一个人送命,对金锁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我泪流满面,拼命摇晃着尔康:“不!不!不!我和金锁从小一起长大,名分上是主仆,实际上是姐妹!我要救她,我要救她啊!”
这时,柳青柳红也停战,向我们这儿奔来。柳青看见正从悬崖上滚落的金锁,顿时震住了,大喊了一声:“金锁!”就没命地跟着飞身跳下了悬崖。
柳红见状,尖叫一声:“哥!”也跟着跳了下去。
“柳青柳红!你们不要跟着送死!”尔康大叫,可是已经没有用了。
我魂飞魄散,脚下一软,就要倒下去,尔康一把抱住我。我揪着尔康的袖子,哭喊着问:“他们都死了吗?”
“不会,不会!”尔康用他的脸贴着我的脸,安慰我说,“柳青柳红都是一身好功夫,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那我们下去找他们!”我哭道。
箫剑打退了最后的几个黑衣人,赶到了我们这里。看到我们残兵败将的惨状,禁不住用手扶住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沉沉思量了许久,开口说道:“尔康,你带着大家就近找一个客栈住下,赶紧找大夫给永琪治伤,不要忘了给我留下暗号。我下去找柳青柳红和金锁,然后再去跟你们会合。”
“好!”尔康点点头,扶住我,说道,“紫薇,箫剑下去找金锁他们了,你不要担心。我们先去找客栈,好吗?”
我点头,正要由尔康扶上马车,又想到正失魂落魄的小燕子,心中一痛,飞快地跑到小燕子身边。小燕子依然抱着永琪不放,流着泪在他耳边喃喃低语,晴儿在一旁安抚着小燕子,自己却也是满脸的泪花。
我上前去搂住小燕子的肩,轻声细语地说:“小燕子,我们去找客栈,然后就给永琪找大夫,好不好?”
小燕子怔怔地抬起头来,无神地看了我一眼,崩溃地抱住我,哭着喊道:“紫薇,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的眼睛湿湿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眼中也都噙着泪。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这就该是我们的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