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九]天才》三木成荫

2、第二章

　　秦国自秦孝公以来，已经历经六位国君，虽然并非位位贤明，代代有明君能臣，但是也并未出过消耗国力、祸乱政治的君王，其中更有孝公、惠文王、昭襄王等之雄才大略，又有商鞅变法之治国良策，吕不韦对天下人才之兼容并蓄，秦国早已有强盛国力，早早露出虎狼之势，各国难以与之争锋。

　　正是这强大的国力，以及秦国几代以来愿意任用他国人才的态度，使得许多学子学成以后，愿意选择秦国来实现抱负。

　　但是如今已经不再是孝公时人才极为缺少的时候了，这些学子来此以后，除非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说服上位者，否则是无法得到什么座上宾的待遇的。

　　于是秦国的馆舍中常常会有来自他国的年轻人居住，大堂上他们争辩的样子也是咸阳一景，据说吕相偶尔也会亲自到馆舍中听一场辩论，幸运的人可以以此得到他的青睐，这场住宿未尝不是另一场投资，因此咸阳馆舍的住宿金也常常比较贵。

　　然而吕相会去的馆舍，通常都是那些拥有宽敞明亮大堂的馆舍，狭小的那些并不会如何多收租金。

　　李斯再次醒来，正是在这么一间狭小而逼仄的馆舍中，他心有余悸的扶腰站起来，似乎是在确认那里真的还连在一起，乱糟糟的思绪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无法在脑中留下一丝痕迹。

　　陷入难言的迷茫中，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可以说是真的简陋，自从他进了吕相的门下，一直到位极人臣，几十年没见过这种只有一榻一桌的小屋子了。

　　这，有人救了他？

　　虽然一直是个又现实又理智的人，但是李斯这时候能想到的也只有传奇性的那种可能，有什么游侠救了他，然后无处可去，藏匿在乡间的小旅馆里？

　　不······先不说他的名声，不可能会有什么人想救他。

　　李斯无意识的摸了一把下巴，那里虽然也生了些胡茬，但相比起他熟悉的长须和褶皱，还显得很光滑。

　　桌子上有一个粗糙的茶壶，以及几个有缺口的杯子，他掂量了一下壶，还有些水，就在脚下盆子里倒出一汪水，待得水面平静以后，他凑近些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自己。

　　虽然并不很真切，但是确实不再是那历经沧桑的大秦丞相。

　　那是更早之前的李斯，年轻时候野心勃勃的他。

　　不可置信的呆坐了一会儿，他忽而转身，又一次仔仔细细的把这个屋子看了一遍，这下子这里就处处显得熟悉。

　　这不就是他当年刚入秦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钱，不得不住进的那个小破馆吗？

　　李斯一把捂住自己的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其实却又在哭又在笑。

　　“哈哈哈哈······”

　　他用衣袖狠狠的抹了一下眼睛，跑回那张破床旁边，看到自己刚才并未注意的那几卷竹简，他爬进去全拢到怀里，不顾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兴致勃勃的全都打开，铺在床上。

　　没错，没错。

　　全都是曾经他入秦之前写的东西，虽然还不成熟，但是也博得了吕相的几分欣赏，在相府中做了个颇受器重的郎官。

　　李斯一篇篇全都重新读了一遍，这些东西毕竟曾深深刻在他脑中，即使后来想的更深，也更远，却也只会使自己更容易想起这些。

　　读完后他把这些书简全都卷好，走到床尾的火盆旁挨个放进去，看着它们慢慢消失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嗯，他的路还在王上身上，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有秦国才有实现这一切的实力，只有始皇帝能最大程度的实现他的思想，那么反而是称信于吕相国更不利，当年王上因为这一点多试探了他多少？

　　虽然知人善任要的就是一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是一个昨天还在侍奉你敌人的臣子，今天就偷偷溜到你身边，跟你谈天下，跟你谈未来，声称要为你死而后已，再有才华，再和你心意，他也是个不安定的臣子，心胸再大也不能真的一点障碍也没有的就接受。

　　况且相府不少人都知道吕相对这个李斯的器重，在吕相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向一个朝不保夕的秦王投诚呢？

　　嬴政再自信，也不是自信在这里的。

　　而李斯并不只有他的思想是吸引人的，活动活动手指，他拿起笔，在一片空白的竹简上书写起来，他依次写下几个六国文字，字体优美而各有特色。

　　“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他一边轻声念着，一边用小篆在另一片竹简上写了下来。

　　他人生的最后一篇文章，是在狱中写给秦二世的文字，虽然他比谁都明白，这篇文字起不了任何作用，更有可能的是，胡亥永远也看不到这些字，但还是怀着不知名的心情写了下来。

　　全篇都在陈明自己为秦所做的功绩，想要摆脱谋逆的罪名，但这一句话却又不全是出自讽刺和洗白，也有一半出自真心。

　　功绩不假，该死也不假。

　　他摇头一叹，“还是秦篆写起来更为习惯。”

　　只是如今的文字还是“各自为政”，李斯入秦以后不知道多少次感谢过秦国朴素的作风，文字笔画都少了不少，要是如韩楚一般华丽，那当书吏的日子可能是痛苦到难以言说。

　　想着以后可能要进入一段靠字吃饭的日子，他又用大篆默了几篇经典，熟悉起来以后，字写的更加顺畅，加上他模仿笔迹一流的本事······当然，这本事当年给矫诏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虽然想叫吕相欣赏，从而推荐一人入朝为官大展宏图不容易，但是以李斯的本事，只是自告奋勇做个写字的小吏，还不算难。

　　苦笑一声，他把手中的几片竹子也投进火盆，在烟熏火燎里就着盆里浅浅的一层水，把那杆细笔洗了洗，“过了这么些年，倒是又回到上蔡一样。”

　　先混成比较顺手的书吏吧，待在相府总能找机会见到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