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仁店》海之南有座南山

29、第 29 章

　　二十九 雨披

　　凌子跳《两棵奇树》的芭蕾,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就在那天晚上的群众大会上，老支书振臂一呼，麦仁店的父老纷纷把家里的存折、现金拿了出来。同时。恬妮送来了教授父子一张工商银行卡、、、、、、

　　凌子出走以后。小狮子便住进了氯蜡厂。之后，教授父子也搬到了工地上。令外婆欣慰的是，梁二旺和小狮子同住一屋。梁二旺负责办公室里的茶水，小狮子喜欢喝茶。而且打小小狮子就听他的故事，这爷孙俩无话不谈。
　　教授父子亲临指挥，麦仁店的氯蜡厂建设，高歌猛进，蒸蒸日上。小狮子则和工人们一道，埋电缆、架管线、、、顶烈日，冒风雨，他胡须拉遢，高免袖管裤腿，已经和麦仁店的百姓没有什么两样了。
　　“恬妮？小狮子是不是饭量又增了？他还是一声不吭吗？”
　　一段时间过后，外婆这样问。恬妮一日三餐去蜡厂，回来时把蜡厂消息带回家里。
　　“能吃、能喝、能干，就是不说话。“
　　“滴酒不沾吗？”
　　“滴酒不沾。”
　　“那好，那就好。”
　　“不过，他已经脱胎换骨，你见了恐怕还猛乍呢？”
　　“咋啦？黑了？瘦了？”
　　“嗯。见了你就知道了。”恬妮有些神秘。
　　“嘿，这孩子、、、、、、？”外婆有些抱怨。
　　“那么，书也没读，字也没写？”
　　“那也全不是，他常和梁二爷喝茶聊天，梁二爷的《谈婚论嫁第一百零一例幸运奖》写到八十篇，他你每天读一篇。”
　　“《谈婚论嫁第一百零一例幸运奖》？”外婆小声嘀咕，眉头紧皱。
　　“这是他俩老早的约定。小狮子给他整理《梁二旺故事大全》，要他写《谈婚论嫁第一百零一例幸运奖》。”
　　“这孩子，心眼还不少呢？”
　　“外婆，小狮子说，等写到第一百例梁二爷就要成仙了？”
　　“我看他成不了仙。”
　　“为什么？”
　　“因为他脑子里有根筋，转不过弯来。”
　　“我看快了。”恬妮天真的笑着，石头与二妮成亲，刚好第一百例。不知道小狮子的第一百零一例幸运奖、花落谁家？
　　“这要看祝福的雪花，幸运的飘落在谁的头上。”
　　“外婆，你说他脑子里有根筋，因何不帮帮他？”
　　外婆假装生气，温馨的微笑里掩饰不住的娇羞。嘴里还是抱怨：”这孩子、、、？“
　　不知不觉又是两天过去了。恬妮送早餐回来，发现小狮子的手机有一份电子邮件，原来是编辑部的稿子。不由得喜出望外，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
　　外婆在房间正对着镜子整理鬓发，恬妮门没敲就直接闯了进来。
　　“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有电子邮件，我来咱麦仁店不久，小狮子就写了一篇小说《燕儿》，其中把我也写了进去，这封信就是来约稿的。”
　　“有这事？”
　　外婆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小狮子来时烧了稿件，是在迷途彷徨时收到外婆电子邮件来的。恬妮这么一说外婆回过神来。
　　“外婆，我把手机送到蜡厂去？”恬妮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
　　“不，你把这消息告诉他，他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外婆小狗明明。从庭院追到客厅，叫个不停，紧接着被一脚踢到了墙角，委屈的尖叫越发的刺耳。
　　外婆、恬妮急忙从房间出来，只见一个穿着褪了色的上衣，头戴一顶破旧草帽的汉子走进了书房。
　　外婆有些吃惊：“这是谁？是小狮子吗？”
　　恬妮微笑着冲她会意。若不是恬妮，外婆还真以为是个入室抢劫的强盗呢，外婆弯着腰将受惊的小狗抱进怀里，一只手不住地抚摸它的头。
　　“外婆我把手机送过去？”
　　“外婆没做声，给她丢了个颜色，就回屋去了。”
　　不一会，恬妮神神秘秘走进了外婆的房间。这时，受惊的小狗已经安静下来，尊在外婆脚边。看见天妮，就欢快的摇起了尾巴走了过去。
　　“他看了吗？”
　　“他说放那吧，和衣躺在床上，草帽盖着脸。”
　　过一会，当恬妮沏一杯龙井再一次走进书房时，已是人去屋空。但手机仍放在原处。
　　外婆嘱托，要恬妮打扫书房并通风。她有一种预感，小狮子这两天可能就要搬回来。恬妮照做不误，并把他心爱的那盆文竹和海棠又放到了阳台上去。
　　一天早上，恬妮去蜡厂送早餐回来，外婆又问起了小狮子稿件的事。
　　“那么写完了稿件，为什么不送出去呢？”
　　“小狮子哥说要冷处理，稿件放些时日再，拿出来读，有硬伤的地方很容易就读出来。”
　　“那你就找出来读吧？反正写小说是给人看的。”
　　有了外婆这句话。恬妮好像有了底气，胆子也壮了起来。其实小狮子的房间对她来说，早已不是秘密。他的衣服是她洗的，床是她铺的，褥子是她叠的，房间是她打扫的。他的藏书她一直在读，至于《燕儿》那份稿件就在他的电脑中储存着，恬妮从抽屉里拿出电脑，果然找到了那份《燕儿》原稿，由于阅读心切，连房门也忘记关了，便坐在了写字台的转椅上深读了起来。
　　茶馆里的笑声，窗外的鸟鸣，渐渐被抛却身后，不知不觉被带入到书中为她所营造的世界里。一页，两页，三页、、、、、、她读着读着，忽然觉得有脚步抚沙，背后的门口仿佛有一双潜伏的眼睛，目光如利箭，恬妮顿感如芒在背。回过头却发现小狮子正站在门口，他不动声色，起伏的胸脯像拉风箱，瞪大的眼睛里煽出来的不单单是怒火，还有鄙视。千钧一发，箭在弦上。
　　恬妮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被老师逮个正着。她不敢正眼看他，连站立的姿势也矮人三分，一只手不由得捏住了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可是她的眼神并不慌乱，大脑从空白一下又恢复到了原有的色彩，很快镇定了下来。
　　“对不起，本来不是这样的“。她怯声怯气，”可我、、、、被书中燕儿的形象所吸引、、、、、，不过，我想你写书，本来就是让人看的，特别是男人写女人、、、、“
　　小狮子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编辑部的约稿。他平时最瞧不起没规没矩。乱翻别人东西的人，就连恬妮也不例外。但听她怯声怯气，“你写书本来就是让人看的，特别是男人写女人”一句时，如同釜底抽薪，又恍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写小说本来是让人看的，《燕儿》小说本来是以恬妮为原型写的，她读了小说一定会有几多真知卓见吧？
　　“你为什么写燕儿是赌气出走？而不是别的原因？比如婚姻逼迫，像我。”恬妮有的放矢，入木三分。
　　燕儿形象睹如其人扑面而来，感人亲切。洞开的心扉无论是暗室，或是明堂立刻摆满了八仙桌，瞬间恬妮成了他的座上宾。
　　“坐，坐。”小狮子脱胎换骨，彬彬有礼。
　　恬妮哪里敢坐，小狮子走过扶她双肩帮她，又见她满头大汗就把洗脸架上的毛巾拿来递给她。
　　“瞧你紧张的？”
　　“我有。”
　　恬妮自己掏出了手帕。这小屋内立刻暗香浮动，可能是恬妮手帕上咖喱水的香味吧。
　　小狮子为她砌了杯龙井，并为她执扇。
　　“你刚才说到、、、？”
　　“婚姻逼迫。”恬妮接到。我就是因为家庭原因，婚姻逼迫才出走的，也是因为婚姻才跳塘的。“
　　那时，小狮子把恬妮跳塘的情节补充道小说里，但却忽略了和人物相关联的社会背景，原来人物故事就在身边，一直在等他发现。巾国不让须眉，小狮子无不汗颜。
　　”“小狮子哥，你怎么了？”
　　恬妮见他面红耳赤，不觉额头上出了层密密麻麻的虚汗，就用手帕去沾，额头、眼睛、脸颊。
　　“恬妮，哥眼拙，这一阵子让驴给踢了。”
　　“看你说的。”恬妮”咯咯“一笑，这世界上，再也找不来这样一双眼睛。或许，凌子姐爱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我得叫你一声老师。因为，你为我擦亮了双眼。”
　　“快别这麽说，我都没处藏身了。”恬妮无不娇羞，两手轻拍自己的脸颊。
　　“好，咱不说这些，你往下讲。”他打着手势，坐在床沿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那时父亲得了脑益血急需用钱，我母亲在媒人的撺掇下，给我订了亲，施了人家八千块钱的彩礼。可最终却人才两空，我姑妈相继病故，我的生活费、学费向来都是姑妈支付的，这下没了着落。哥嫂又刚刚盖了新房，东借西借的。我母亲双目失明、体弱多病正需要人照顾，我这个当女儿的义不容辞，这书无论如何是念不成了。“
　　”可是，你想到你的前程没有？“
　　”念书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但并不是维一的一条出路。我选择辍学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准备打工以备家用。这时，华林竟然提出娶亲，就是那个我嫂子娘家的姑表亲——我爹欠债的华林。
　　“可你还不到十八岁呀”小狮子无不为恬妮担起心来。”
　　“我母亲心地善良。但性格倔犟，在她看来花了人家的钱，就不能以德抱怨。又经媒人解劝，就私下里答应人家。在她眼里女儿读书也罢，不读书也罢，终归是要嫁人的-------”
　　“于是，大婶怕你出逃，就把你反锁在屋内。？“小狮子断然的接着说。
　　”是。刚好南方某电子厂在这招工，，，，，，，，，最后一天我从母亲床沿下翻出仅有的五百块钱，破窗而逃，，，，，，，，客车整整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停在了一家电子厂门口，，，，，，，”
　　“总算逃了出来。”小狮子为她松了口气。
　　’可是，半个钟头过去了，却不见中介 人出来，下去一问，根本就没有招工。原来是个骗局，司机被骗了，所有的打工者都被骗了、、、、、、
　　恬妮掩饰不住满腔的悲愤，眼睛里仿佛冒着火。
　　“轰隆！”
　　卧狮岗上传来了一声闷雷，老天似乎也在为恬妮打抱不平。可小狮子听到了雷声，仿佛接到了命令。昨天厂里进了50吨水泥露天堆放着呢。他一刻也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马上回趟蜡厂，去去就来，你等着啊。”小狮子翻身就跑。
　　“我也去。”恬妮喊时，已不见人影。
　　乌云夹裹着雷鸣，万马齐暗的压低了麦仁店的天空。大风吹过，岗峦忽暗忽亮越发像翻滚的海洋。前奏的雨点落在地上，立刻变成了铜钱。小狮子的心仍惦记着恬妮的故事，他急切的往回走，一抬头看见恬妮拿个雨披迎面走来。随着一声雷鸣，她把身子一缩，两小拇指塞在了耳朵上。
　　“恬妮你怎么来了？”小狮子几步跑了过来抚他。
　　“我给你送雨披来了，你快点穿上吧？”
　　恬妮话音刚落，远处的庄稼地里，便齐刷刷的传来了雨声。小狮子赶忙打开雨披，给恬妮穿上。这雨披是外婆雅迪电动车上超大号的，但不是双人雨披，恬妮披上它又宽又大绰绰有余。
　　“轰隆”
　　又是一个炸响，恬妮随即尖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
　　“我怕打雷。”
　　“不用怕，有哥在。”
　　雨还没有排好队，便在雷公的催促下七零八乱的往下跳，慌乱中找到了伞，就任由风吹去，一些落在了岗峦的沟汊里，一些落在了大田里，一些打在地面上，打在雨衣上摔成八半的，都是些虾头蚂蚱。风借雨势，让人感觉出袭人的寒气。
　　“不行啊，会感冒的。这雨披大你也钻进来吧。”
　　小狮子随即钻了进去，由于这插口正好在侧面，小狮子又人高马大，雨披虽大，却不能讲两个人同时罩住。叉口处，雨水打在了小狮子的裤腿上。
　　“这边，这边。”恬妮不停的喊。
　　雨衣里，小狮子贴着恬妮又钻到了另一边，可雨水又打在了另一边的裤腿上。
　　“不对，不对，还是这边。嘻嘻，哎呦——？”
　　小狮子从雨披里钻到恬妮的身后，自己架起了雨披。这样严严实实的把恬妮裹在雨披里了。她搂着小狮子的腰，虽然看不见路，但她有小狮子那样的一双眼睛，在为她指明方向，雷声袭来的时候，她就把耳朵贴在小狮子的胸口，再也不用害怕了。
　　雨，铺天盖地，泛起的雨雾随风形成了波浪。铁塔似得黑影仿佛行走于波浪之上。散落的雨点，“哒哒”的响声，让小狮子想起雨中，他为凌子打伞的那一幕。
　　——那时，凌子被困住了公园里的亭子里，小狮子去接。由于风大伞老被刮得厥起两人还是被林成了落汤鸡。
　　“小狮子哥，我冷。”
　　打着伞还是被淋湿，小狮子干脆把伞收起，他决定搂着她走，用他的体温去温暖她。
　　“你还冷吗”走一段路时小狮子问。
　　“不冷了。”
　　“其实，我就是你的伞。晴天为你遮阳，雨天为你遮雨、、、、、、、、一生一世。”
　　小狮子停下脚步，他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恬妮把头从脖子下面的松紧口里钻了出来，仰着的脸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小狮子只要一低头，就能触及到她的前额。雨水打在帽沿上，泛起的雨珠又飘落在两个人的脸上。小狮子木呆呆的，仿佛停滞在某个瞬间。
　　“哥，你傻了？”恬妮无不疑惑。
　　小狮子“嗯”的回过神来，这才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