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知多少》鹿尖尖

37、这座城

　　仅一夜，原本满街还是无家可归、餐风露宿的可怜人，

　　现成了横七竖八，死不瞑目的孤魂。

　　为什么？为什么米粮钱财都有了，这座城即将迎来曙光，却颠倒成了末日？？？

　　红衣羅主看着红了眼、身子随风颤抖的白如歌。

　　“怎么，吓到了？”

　　我望着红衣羅主，苍凉一笑。

　　“难道不可怕吗？仅一夜，活生生的一城人，全变成了孤魂，不可怕吗？”

　　红衣羅主低头，扑哧一笑。

　　“那是因为你还太年轻了。”

　　红衣羅主猛地抬头，猩红双眼，望向前方，眼眸空洞却又深邃。

　　“我见过比这更恐怖的，魔鬼般的地狱。血流成河，你恐只听过没见识过吧？

　　挨家挨户的井水亦是猩红。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瘆得慌，像是鬼哭狼叫，一阵大过一阵。周遭弥漫着腐烂和腥臭味。

　　走好久好久，都走不出去那血红一片。那渗人的风声，那腐烂的腥臭味，挥之不去洗之不净。”

　　红衣羅主收回视线，扫视街边。

　　“他们可怜吗？至少还有人会救他们。而那些人呢？他们被遗弃又被遗忘...

　　谁又会记得他们？

　　你觉得可怜，那是因为你足够幸运...”

　　红衣羅主越说越激动，惨白的额头，青筋都凸显出来，双眼通红，我好怕她下一秒，会爆血而亡...

　　“你...没事吧？”

　　我伸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她动作敏捷一把将我手腕扣住。

　　“这座城还有救，和我一起救他们？”

　　救？脑海里被过去的回忆相互挤压，最后伴随咣当一声，满屏都是猩红。

　　红衣羅主不知，那所谓魔鬼般的地狱我见识过，覃易更是在这魔鬼地狱里攀爬长大的。

　　可我与她不同，我没有她的勇气再直视那鲜血淋漓，我怯弱，怯弱得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控制不住双手颤抖。

　　我唯一还能做的，就是逃...

　　我慌乱收回手。

　　“我？我？？？对不起，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他们...我谁也救不了...”

　　我谁也不是，我一无是处，我无能为力，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眼睁睁...

　　我转身要逃，却被红衣羅主用手拉住手腕。

　　她的眼神异常坚定。

　　“你能，你能，我不会看错人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的血是热的，你的心是滚烫的，最重要的是你有这能力。”

　　我用力挣脱开她的束缚，陷进回忆里，泪眼朦胧，怒怼道：“有这能力？我也曾相信我自己，我曾多么意气风发，少年轻狂，自命不凡，可我...我亲手，亲手....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红衣羅主将我揽入怀里。她的怀里明明那么冰凉，可我的心却越跳越有活力，整个人渐渐由内而外火热起来。

　　红衣羅主将我松开。

　　“你是人不是神。你尽力了。在死亡面前，你曾尽力了，所以，他不会怨恨你的。”

　　“他不怨我？可我恨我自己，恨我当时为什么那么自负？最好的年华，那是我们最好的年华，却被我亲手...

　　对不起，我是个庸人，我谁也救不了。”

　　“你可以转身离开，但你日后每个夜晚都会辗转反侧，两条路，不管你怎么选，到最后你还是放不过自己。

　　既然都是放不过，为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衣裙下摆在不停往下坠，我侧目往下看，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含泪看着我，一手抓着我的裙摆，一手指向一旁。

　　我随她指引走去，拐角处躺着一女子，瞳孔已翻白，但尚存一息。

　　红衣羅主与我对视，“还有救？”

　　我蹲下身，闭目深呼吸，快速调整情绪。

　　是啊，不管哪条路，都会后悔，夜深人静，都会辗转反侧难入眠。

　　我打开随身布包，掏出定制的针包。

　　有救没救，只能放手一搏。

　　“啊~鬼...”

　　小女孩突然尖叫出声，随即躲到我和红衣羅主身后。

　　红衣羅主起身，望着那些突然又复活的尸首，嘴角扬起冷冽的笑容，手中银针蠢蠢欲动。

　　“二十年了，他们终于又故技重施，二十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你保护好自己，我去去就来。”

　　红衣羅主将那些死而复生的尸首引去他处。

　　我施完最后一针，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低头喘气。

　　小女孩走上前来，望向我的一双眼里满是期待。

　　可...

　　我摸了摸她的头，默默说了一声，对不起。

　　五脏六腑均已感染，我...回天乏术。

　　那女子的手指突然弹动，我意识到不对劲，赶忙起身，拉着小女孩往后退。

　　那女子翻白的双目猛的一转归位，惨白的面孔恢复一丝生气，整个身子开始活络，她以奇怪的姿势起身。

　　“娘...”小女孩喜极而泣，欲要奔向她。

　　“她不是你娘，她...”

　　我用尽全力拽住小女孩，没曾想她会反身咬我一口，我一吃力慌了神，松了手...

　　...待我缓过神的时候，为迟已晚。

　　虎毒尚不食子，而她非人非兽...我告诉自己，不是她的错...

　　那女人随后又要扑向我...

　　梦笙及时出现，拽我衣领往后一带。

　　“娘子莫怕，为夫在。”

　　梦笙掏出一把桃花洒向空中，片片桃花忽变扇，四面八方集风而来，将那女人吹至百米开外。

　　“别怕，我带你离开。”

　　梦笙扶着我的肩膀，他带我另辟蹊径，片片桃花引路，脚踏桃花，飞天而过。

　　我知他想带我远离这是非之地，到安全地带。我也相信他有这能力办到。

　　但...红衣羅主说的没错...

　　我抬头，太阳正当空照，无比灿烂，它照耀下的这座城，金光灿灿。

　　所以，还不是末日...

　　我抓住梦笙的衣服，侧身望向他，“我要留下来，我要留下来。”

　　梦笙带我停留落在屋檐上。

　　“不怕？”

　　“怕，但我也要留下来。”

　　左右都放不下，何不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给这里一个机会。

　　更何况，这座城，想要救它的，不只是我。。。

　　梦笙搂着我的肩，飞身带我平安落地，转瞬之间，他又消失无影，但他的话却依旧回响在耳畔。

　　“不管在哪，我一直都在。所以，别怕，勇往直前，尽管做你想做的。”

　　红衣羅主寡不敌众，败下阵来，好在锻绣山庄其余人，及时赶到。

　　“羅主，您没事吧？”

　　红衣羅主声音冷冽：“不是让你们待在城令府，没我的号令，不准轻举妄动。怎么，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众人扬起手中的红线针，一致对敌，异口同声：“羅主救我命，我命随主。同生死，共患难。”

　　红衣羅主一时哽咽。

　　“谁都不准死，谁都不能有事。”

　　众人异口同声：“得...”

　　死而复生的尸首越来越多，他们毫无感情，争相往前，狭窄的小巷被堵得连只蚂蚁都挤不出。

　　锻绣山庄人等已被四方包围，容身的圈子越挤越狭小。

　　红衣羅主面对源源不断涌来的尸首，自知凶多吉少，可她不甘，不甘就这么死了，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那一天折磨了她整整二十年。如今，眼看就要找到幕后黑手，她不能葬身于此，不能...

　　火？对，火，她记得，他们最怕火...

　　红衣羅主拿出火折子，扯下外袍当作火引子，点燃后仍在一旁草堆里。

　　火势瞬间蔓延开来，和那天一样，照得上方的天，通红。

　　戊戌行走在高处，最先看到火光，飞身而下，向梁司木汇报：“殿下，前方巷子弄着火了。”

　　梁司木：“先去看看。”

　　炳庚：“刚才下边人来报，统计了各大门派人数，独缺锦绣山庄，还有...白小姐。”

　　梁司木立马加快了脚步。

　　红衣羅主料想的没错，他们果然怕火，在火光照耀下，全身皮肤开始紧皱溃烂，不消片刻，又变成了街边横尸。

　　梁司木赶到的时候，火势已被熄灭。

　　他环顾四周，不见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又回想起炳庚说的。

　　不在这，那会在哪？如今形势严峻，她...

　　梁司木一手握拳，怒声吩咐：“找，给我仔细找。”

　　下边人不明所以，一阵茫然，偷偷上前请教炳庚：“炳哥，殿下这是让我们找什么？”

　　炳庚凑到他耳边，他立刻明了，继续又传达给下一人。

　　戊戌看着情绪失控的梁司木，有些担忧。

　　“二哥，我鲜少看殿下这般失控。”

　　炳庚看着梁司木的方向，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年啊，血气方刚，亦是情窦初开的年岁。路漫漫，其修远兮...”

　　戊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哥，你这叽里咕噜说的啥？我怎么挨字懂，挨句懵。”

　　炳庚摇头苦笑不作答。

　　红衣羅主见梁司木到来，依礼数上前寒暄客套。

　　“锦绣山庄红衣，见过四殿下。”

　　“白如歌呢？府中下属见你们一同出的门，她人呢？”

　　梁司木如此一说，不过是想炸一炸她。不曾想，被他猜对了，猜对了，她人如今又不在，那么...

　　红衣羅主忙于应付活尸，一时忘了白如歌，她这般身手都难应付，更何况那丫头了。

　　红衣羅主自言自语：“希望她在那里，安然无事。”

　　红衣羅主带门人火速往回赶。

　　梁司木携人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