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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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多久，龙若云披着一件外袍走了进来，发髻还是昨晚的样，脸色青黑，眼泡浮肿，不复前几日的神采。想起初见她，她穿着白衣，腰系玉箫，从林间树梢翩然而落，穿着男装，却别有一种不辨雄雌、超然物外的仙人之姿。
他使了一个眼神给柿树。
谈玄瑜迎着龙若云走了过去，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耐心地关切道：“我看了你写的书，写得很好，像我们的故事。不过，有几处地方似乎不太写实，和途云山相似的那座山写得好，可是谈府，却没见到什么画龙点睛之笔，其实，谈府园子里的景色也是十分不错的，分外引人入胜。”
龙若云：“可我又没看过，我只待在客房的院子里。再说，话本本是戏说，不必写得全与你我相同。”你我的情真意切，只能意会而不可言传，我的笔力写不出来。
谈玄瑜本想劝导她，听了她说没仔细看过谈府的景，不觉有些怅然、心酸，半响又想明白了，她有半只脚不在这世俗里。
“关于话本一道，为夫觉得若故事本身桎梏于男女情爱，未免狭隘，须知，男子与女子有情，继而婚配，继而生儿育女，组成家庭。家国天下，家庭之外，还有其它，于我而言，这天下是庙堂，是社稷。于你而言呢？”
龙若云半垂了垂她的眼皮，像是在问自己：“我的天下，是江湖吗？”她的武功是很高，可莫名地对那江湖没有向往。
谈玄瑜继续说：“你不如写一本江湖话本。”
龙若云道：“这江湖，我了解得不够透彻，写不出来。”
“你可以写一本教人习武的话本，淡化故事本身，而是让人看了能有所得，强身健体，使闺房弱质能反抗□□，使路上行乞的乞儿不必忍受拳打脚踢。使得强者有所制衡，弱者有所依仗。”他说到这里时，顿觉不妙，强者无视规则，而国家必须得依靠规则来维持，如果大街上走的全是无君无父的龙若云，皇帝的位置也朝不保夕。
若想朝廷长治久安，百姓，不能得自由之思想，强大之力量。
“若是有人用武功为非作歹呢？江湖中人的武功或师传，或家传，先有师后有承，入门弟子要接受门规的制约，即使如此，还有不少人控制不住心中的恶念，而这样的人，比起作恶的普通人，更加难以制裁。”
“你可以在你的话本里写仁义之人、仁义之事，劝导百姓弃恶从善，至于武功，别写得太过高深，强身健体罢了。”
龙若云点了点头，思绪已经转到那样的一本话本上。
龙若云闭门造车三月。
新写一本江湖话本十万字，除开男女情爱。她还加入了很多切实可行的强身健体的武功，比如医家收藏的华佗五禽戏，黄帝内经中记载的养生之道，几样道家的吐纳之法，几样配合步法的拳法。
为了写书，谈玄瑜还从府衙的库房中借来许多相关书籍，供给龙若云翻阅。
柿树把书稿交给江老板时，推说，此事谈玄瑜并不知情，为了避人耳目，作者的笔名要换做玄龙真人。
江老板将信将疑，仔细地将书稿研读一遍之后，发觉此书的情节支离破碎，可看处太少，虽有教化性，却无趣味性，也不符合大众文学通俗易懂的特性，普通百姓连这上面的字也认不全。
权衡再三，他仍将这本书稿拿去刻版印刷，第一版印了五十本，是上一本第一版的三分之一不到。虽然书上写的名字是玄龙真人，不过他还是让人放出消息，说这是‘谈笑疯声’的‘最新力作’。
但门市很快给他带来了好消息，说这五十本，不到一天全部卖光了，江老板立刻再印了五十本，也是不到一天全部售空。
第三版，他一次性印了两百本。这三版三百本就是上一本才子佳人的总数。
但他一本也没卖出去，它就放在书店的最显眼处，可一过了那六天之后，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虽说买书的人有限但前后买书的人相差那么多也是很不合理的。江老板让人去查消息，出去的人很快会来报告说，别的书局也有玄龙真人的江湖话本售卖，只要进了这几家书局买东西，就可以获赠一本玄龙真人的书，比起旧景书局的五百文的售价，客人更倾向于得到免费的书。
况且，即使是将这本书作为免费的赠品，仍然有很多人不愿意将它带走。
只有大夫和一些大户人家里的护院买了这样的书，对于其它人而言，他们既不需要，也看不懂这样的书。
江老板如坠冰窟，三百本的书每本的纸张、油墨，印刷费是三百文，总共的本金是75两银子，市场上的书价是六百文，他卖出了一百本，不算搬运，管理，店铺的门面费用，得毛利25两，前些日子柿树以三百本书，每本五百文售价的十分之一利润收走了5两银子。
这笔买卖江老板总共支出了少说80两白银，他总共的利润是25两，实际上这本江湖话本只售出了一百本，剩下的二百本都成了废纸。他现在负债55两白银。
书商处的纸张油印费、还有他买通混混散布谣言的花费等，事实上，他得支付的钱远不止这些。就这一战，他已经把在《才子佳人》上挣的钱全赔了进去，甚至更多，几乎是他半年的全部收益。
事实上，心痛之余，他也想到了，这件事绝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布局陷害，他没有证据，但有可能办成这件事，并且会这么干的，只有谈玄瑜。江老板毫不怀疑，之前将他的书买去的是，其它书斋赠送的书就是他之前卖出的那一百本。
谈玄瑜不需要假公济私，也将他玩得够惨了。
他心里再也生不起别的念头，只是想着什么时候备桌酒席向谈少爷请罪，消弭两人的恩怨。转念一想，借着这个机会，攀上这尊大佛，以后他的商途会更加顺畅，前些天和这么个年轻人争一时意气，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龙若云又出了一本书，出完之后越发得闲。
在杭州城，她既没有亲朋故旧，与新‘攀’上的婆母，嫂嫂也丝毫没有交情。龙若云的背景一片空白，无友可交，无情可叙，她本人又有些闷闷的，虽呆的住，只是越发的想不清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翻一翻谈玄瑜带回来的市面上一些时兴的话本，想起自己写的那些，忽然，龙若云生出一种要干大事的冲动。
恰好，谈玄瑜的一番话点醒了她，他劝她写一本真正的武学专著，写一些技击、内功中的顶级法门，或者还涉及格物致知、天人合一等形而上学的想法。
这些书的受众少，影响小，重要的是，深奥的问题会花费龙若云大量的时间，让她不至于无事可干。
谈玄瑜又开始往家里搬书，若是书量不够，龙若云会‘自己去看’。
江老板与谈玄瑜的恩怨解决了，他提出，要替龙若云免费出书。
又过了一月时间，龙若云写成了。
谈玄瑜问她下一本书要写什么内容，龙若云回答说，不写了，再也写不出新的东西了。
恰逢本城观音节会，焚琴、煮鹤陪同龙若云去观音庙烧香，名为烧香，实为散心。
衙门休沐，谈玄瑜在家无事，翻看龙若云前些日子看的《道藏》中的一卷，其晦涩难懂，枯燥乏味，总体是讲出世；后又翻了一本佛家的《金刚经》，这本书记录着佛与弟子的言行，语言还算易懂，既有趣味性又富含哲理，但也需要细细品味，若说，龙若云仅用一个月便将这些典籍吃透，他是不信的。
他再看龙若云的《晓话江湖》，用到道藏、佛经的地方很少，大多是她在自说自话，并且在该书末尾大谈特谈武学的瓶颈和武学的极致是什么，他并不是很看得懂。
到午饭饭点的时候，柿树回来向他禀告，说龙若云的新书销量极差，上市了三天，只卖出了四五本。写成之后，龙若云亲自给这本书定价为一两银子，她的期望极高，可惜无人问津。
这时，谈玄瑜已经在措辞如何安慰龙若云，大约只能说一句，曲高和寡了吧。
过了中午，焚琴回来了，龙若云却不见人影，谈玄瑜问及详情，她据实禀告：夫人与观音庙一个游方僧论道，后来龙若云论不过，说是要在打斗之间印证武学真谛，于是两人打了起来，游方僧斗不过龙若云，龙若云却一时之间真气行岔，现还在观音庙的禅房疗伤。
谈玄瑜又气又急，骂道：“蛮妇，怎么如此好勇斗狠。”又柿树立刻去备轿。终于叹一句：“原先的《才子佳人》已经波及甚广，我有意让她写一些枯燥无用、佶屈聱牙的书，使百姓厌之，弃之。没想到一波未平，她又惹出了这事端。”
正在伤心之时，忽然一阵微风吹过，一个黑影坠落庭前，他定睛一看，龙若云直直地站在那里。他还没开口，她叹了一口气，“你......”
谈玄瑜浑身发热，嘴里却有些酸楚。
龙若云转身背对着他，“你想的，我不明白。”
满头的钗环在与和尚打斗时掉落了，她的长发直直地垂着，又开口说了一句：“前些日子你和卓姑娘月下私会的时候我看见了。”
走了几步，她又停住：“我的武功似有突破，这几日需要闭关。让他们不要过来打扰。”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