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翎灯》末江

11、第十一章

　　这一路上，街两旁有不少茶肆酒坊，眼过处，这些店门前都挂着几串桃枝。
　　拂菱有些好奇，朝身侧的笙月问道，“笙月，你家的客栈为何不挂桃枝啊？”

　　“师姐，这桃枝其实是辟邪用的，我家并不怕邪祟。”

　　“原来桃枝还有这用处……”

　　笙月见拂菱起了兴趣，便接着道，“这其中还有个故事。相传，洛州城里曾有神族降临，那名神族之人化身成为我们这的福神，福神独爱桃花，所以在门前挂上桃枝，投其所好，便可得福神庇佑，说起来，空叶山下还有世人为他修建的庙宇。”顿了顿，她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屋顶，那里香火鼎盛，日光下常有紫烟升腾，很好认！”

　　拂菱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有印象，但我那时不知那是供奉神明的地方。”

　　笙月继续说道，“福神来无影去无踪，却总在桑麻族危难之时现身，但他的结局，却并不像一个神族该有的结局。后世传言说，福神为保人间太平，在抵御凶兽进犯时牺牲了。”说到这，笙月笑了笑，“其实我是一点儿也不信这个故事的。”

　　拂菱细细想了想，说道，“我也不信，我曾在伏风族的书阁里看过关于神族的记载，神族为不灭之灵，死而为幻。”顿了顿，她道，“神族不会死的，会成为幻。”

　　“幻是何物？”笙月问道。

　　“我也不知，玄墟虽位处神族与桑麻族之间，但我却从未见过神族。”

　　笙月讶然望天道，“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灵族和神族之间互通有无，没想到，连师姐也未见过神族……”

　　拂菱点了点头，“但我哥说过，神族并非全是好人，兴许他是见过神族的。”

　　“师姐你也有哥哥？”

　　拂菱微微颔首，“我有两个哥哥。”

　　笙月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五个哥哥，但他们都很嫌弃我，因为我是庶出。”顿了顿，她又绽开笑颜，“不过，没关系，有娘就够了，我娘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拂菱叹息道，“对我来说，舅母和两个哥哥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师姐，你的爹娘呢？”

　　拂菱想了很久，斟酌许久，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不懂事，见别人都有爹娘，总问哥哥爹娘去哪了，哥哥每一次都笑着告诉她，“我们是神的孩子，不是轻易就能见到爹娘的。”

　　笙月似乎明白过来，她眼神哀戚，轻轻抚了抚拂菱的肩，“遇上我之后，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对师姐好的人！”

　　拂菱闻言愣了一下，沉默地垂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中念道，“谢谢你，笙月。”

　　两人一路闲聊，走到一家馆子门前停了下来，拂菱朝里看了眼，厅里竟无空席，生意着实好得紧。
　　她随着笙月走到柜台前，见笙月同掌柜打了个照面，便有小二领着她们上楼去了。

　　楼上这些似乎是给贵客留的位置，前有珠帘垂地，左右屏风相隔，后有一排窗牖，以便观景。

　　拂菱急忙推开窗瞧了瞧，这时她身后传来小二的声音。

　　小二照着掌柜吩咐，来招呼两位贵客，朝她们看了一阵，笑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拂菱见笙月看着自己，示意自己先说，便舔了舔干涩的唇，朝小二道，“请问，有茶吗？”

　　小二殷勤道，“客官，我们这儿什么茶都有。您是要什么茶？”

　　拂菱不知这有什么茶，将目光投向笙月那头，笙月与她对视一眼，笑道，“西湖龙井，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八宝豆腐……再加两叠桂花糕。”

　　拂菱默默听着，舔了舔嘴，虽然刚吃过几个包子，可是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菜名，就又饿了。

　　“好嘞。”话落，店小二给她们沏了壶茶，便退了下去。

　　拂菱这一坐定，才想起笙月方才取来的盒子，于是就问道，“笙月，师父叫我们取的到底是何物啊？”

　　可此时笙月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拂菱又戳了戳她的胳膊，“笙月？”

　　“师姐，怎么了？”笙月回过神来。

　　“笙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拂菱心底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笙月迟疑片刻，说道，“我发现，师父放在我娘这的，是一张很奇怪的符咒。”

　　“什么符咒？”

　　“是一种可以隐去灵息的符咒。”顿了顿，笙月道，“拜师那日，我心里还特奇怪，为何察觉不到师父身上的灵息，现在想想，可能就是这符咒起了作用……”

　　“这，确实挺奇怪的。”

　　一时间，两人相对而坐，却各有心思，拂菱看向窗外的景色，见秋风卷起枯叶转了几个圈，复而又落回大地，甚是寥落。

　　拂菱腹部猛然腾起一阵疼痛感，她低声道，“笙月，我去出恭……”

　　“好，那你快去快回！”

　　拂菱顺着小二指的方向，绕到饭馆回头的小院子里去，寻了间稍干净些的茅房，蹲了进去。

　　正当她完事后，在井边取水洗手时，隐隐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二楼的隔间传来。

　　自从离开灵族之后，她的能力便一直使不出来。
　　这御风窃言的本事，这时为何又管用了？

　　拂菱听了会儿，正当她要转身离去时，不知何处飞来一枚银针，扎在她的手臂上。
　　拂菱的身体顿时僵麻，直直摔倒在地。她仰面躺在地上，内心仓皇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身子却使不上力，正当她想开口喊救命时，见身旁走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拜师那日见过的同门，他一身紫衣玉冠，着实让人难忘，因为在拂菱看来，穿紫色衣衫的男子挺少见的。

　　这紫衣师兄的身侧站着一位蓝衣女子，那女子柳眉微蹙，朱唇紧抿，正面色凝重地端详着拂菱。
　　拂菱被盯得心里发毛，却又动弹不得。

　　这时，那紫衣的同门开口道，“这好像是我师妹。”

　　拂菱闻言，心中疑惑起来，她的耳力比一般人稍强些，对声音特别敏感，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紫衣师兄的声音分外耳熟，不像是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但她又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

　　蓝衣女子看了眼拂菱，说道，“这毒针只是暂时缚住她的身体，并无性命之忧。”

　　拂菱只觉这蓝衣女子声音清冷，如她外表一样，让人有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可下一瞬，她就被这蓝衣女子扶到了一旁的竹椅上，想来，是她多虑了，眼前这女子却是个好人。

　　“姑娘，这之间怕是有些误会，方才我察觉到伏风族的灵息，以为有人偷听我们谈话，才出此下策。”话落，她朝拂菱嘴里喂了一颗棕色的丸剂。

　　拂菱闻言有些难堪，其实她并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这灵力突然不受控制了，她心里也挺纳闷的。

　　这时，笙月察觉不对劲，也赶了过来，见自己师姐一言不发地靠在竹椅上，心里担心起来。
　　那紫衣师兄见了笙月，露出温和的笑容，“笙月，好巧啊，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笙月忙作揖道，“杜衡师兄好，师父让我们下山来取一件东西。”顿了顿，她急忙问道，“师姐她怎么了？”
　　杜衡笑道，“她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只是这山下不安全，你们就赶紧回去罢，我还有事一时半会处理不完。”言毕，他朝一旁的蓝衣女子道，“走吧。”

　　那二人离去之后，拂菱见笙月焦急地望着自己，便一肚子的懊悔，她知道笙月是真把她当师姐，才这样关心她，可自己不争气，总惹出些幺蛾子。这御风窃言来的还真不是时候，不过她在他们的谈话里听到了些许灵族之事，若那紫衣师兄所言非虚，此刻伏风族应重创了龙胥族，大捷而归。
　　这样的话，哥哥和二哥一定会来接她回云阊城的！她也不必在七音阁里种地了！

　　想到这，她用余光看了一眼笙月，心里泛起忧伤，她要是走了，那笙月该多孤单啊……

　　笙月对上拂菱的视线，脸上洋溢着充满朝气的笑容，她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拂菱边上，静静等了起来。

　　拂菱心底长吁一口气，罢了，这一次她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七音阁，尽自己所能，多学些本事保护自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