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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会逃跑的玩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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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徐默她逃出城了,博士。”林镜没有敲门,直接走进顾长宁的办公室。
听见林镜的话,顾长宁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等他仔细地把手里的研究报告看完了,才转过身来笑道:“哦?那看来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血液样本被掉包了。”
“95.63%可能是这样的,博士。”林镜脸上的微笑柔和地仿佛沐浴着圣光,但他的话却并没有说完整——当时他替换的是他自己的血液,所以有74.25%的可能她根本不会发现血液样本的问题,虽然他的血与朱颜的数据大相径庭,但毕竟与常人天差地别。
“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一管血液远远不够,我需要更多。”顾长宁扶了扶眼镜,逆光里他的微笑显得有些残酷冷漠。“我需要她。”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重要。”林镜线条柔和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为什么你能那么肯定,徐默一定会动手抽取她的血液?哪怕她要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你当然不明白,她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是怎样无法拒绝的诱惑。”顾长宁最后的声音低得近乎喃呢,又仿佛呻吟。他轻叹了一声:“所以哪怕是背叛了她的原则、信仰还有爱情,徐默也会这么做。”
“当然,也许实际情况会有偏差,甚至她自己心里都有可能不是这么想的。”顾长宁笑了笑,“但是人心......有时候你只能凭直觉判断而不是数据分析。”
“不过对于你前一个问题,我可以简单地告诉你:通过这次血液样本的测定结果,已经能基本断定——朱颜她是研究丧尸病毒疫苗的关键,甚至可以说,她是拯救人类未来的希望。”
林镜秀气地皱了皱眉:“那您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将朱颜掠回研究所,反而要用如此迂回的手段呢?......这并不符合您一贯的风格。”
“因为你刚刚觉醒,虽然力量强大,但你的身体数据并不稳定,并不适合与传奇级别的异能者战斗。”顾长宁严肃地回答:“那种级别的能量输出会使你的身体崩溃,所以,你不要擅自行动。”
顾长宁站在窗前往下看,顺手拔掉了一颗在窗台缝隙里生芽的蒲公英。
城市里的植物曾经在末世来临时几乎尽数枯萎死去,然而近几年它们恢复得很快,尤其是在人类已经没有精力打理的情况下。可如今这满眼的绿色却并不能再带给人们一种欣欣向荣的希望,反而像是另一种生命的威胁,这些不被驯服的植物们仿佛在张牙舞爪地嘶吼着与人类竞争着每一寸土地与资源。
“人类......不同于其他生物的高贵之处在哪里呢?”顾长宁露出讥讽的神色,“还是在于那可悲的人心么?”
“零号,你说当一个人站在全人类的大义面前,会有多少人选择与全世界为敌呢?”
“我不知道。”林镜摇了摇头,正色道:“但博士还请您叫我林镜,谢谢。”
“帮我安排一下,我该去见一见葛夫人了。”
......
5.
夜幕低垂,研究所的大部分职工都回去了,只剩下几个值班人员以及关在地下7层的那些不生不死的实验体们。
颜乔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房间里既没有窗户也没有光亮,空荡荡的的黑暗反而让人感觉比白天灯光刺目要安心许多。
她摸索着,就在床边的柜子上,那个小小的陶瓷娃娃被放在那里。
在黑暗中,她轻轻摩挲着它的复杂华丽的裙子、细腻柔滑的手臂、然后落在那线条柔和的眉眼处——仿佛通过认真的抚摸就能让她看清楚它的模样一般。
反正它并不好看,不是么?
颜乔将它高举,然后轻飘飘地松了手。娃娃落地的时候磕在了柜子脚上,声响不大,但是有很细微而清晰的碎裂声。她蹲下来,寻着声响找到了一节断裂的小腿。
它只断了一条腿。颜乔摸了摸断裂的边缘,确认它是否足够锋利。然后她满意地坐回床上,用力地在手腕上扎划了一道口子。
很疼,手指还有些针扎似的麻痒,她轻轻搓了搓指尖,很快就有了被液体浸染的湿润感。血液顺着指尖滴到地上的声音很柔软而且粘稠,某一瞬间她觉得那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几乎盖过了心跳的声音。
颜乔躺下来,她的手依然垂在床边,一滴一滴地流淌着那奇妙的声音。她慢慢闭上眼睛,忽然又想起了她回家必经的那条上坡路,想起那些泡桐花——它们落下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发出过这样微妙而触动人心的声音呢?
她想起家里那个没有感情的人,想起那铺天盖地的废纸和完全看不懂的演算符号,那种只剩下时钟“喀嚓”响起的泛着绿光的寂静,“喀嚓、喀嚓”那声音真可怕。
她想起她第一次自杀的时候,那个人发现之后冷淡的声音:“我知道你一定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死去的意义是什么?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还是说你把死亡当作是一种达成目的的工具?你想要得到什么呢,我不关心这个,但我想目前为止你并未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么你的这个行为就是毫无意义的——如果你真的死了,不会有任何人或者事的状态发生改变。”
想起这句话的时候,颜乔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孩子气的狡猾的笑。当她笑起来的那一刻,仿佛有柔柔的光芒照亮了她的灵魂,即使是在黑暗之中。
她仰着头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仿佛不存在的天花板,末世来临那一天她所看见的那无比壮丽、无比辉煌而遥远的余晖仿佛又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结局会是什么她并不知道,但也许始终都和她没有一点儿关系。
她的意识随着那幻影般的落日缓缓下沉,在最后一丝光亮被吞没之前,颜乔忽然有些遗憾地想到,也许这一次她又不会死去了。
不过,当颜乔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她看见了她所想要见到的人——研究所的boss顾长宁。这一点多多少少弥补了一点点她心中的叹惋与惆怅。
她之前已经听说过他许多次,但并不认识他。但那个如她所想的那样,身穿着白大褂,严谨熨帖,通透明晰的镜片后面是一双和那个人一样没有感情的漆黑眼睛。
“你看起来好像认识我?”他的眼神非常敏锐,顾长宁扶了扶眼镜,坐在了颜乔的病床边,“想和我聊聊吗?”
“你是爸爸的同事。”颜乔平静地望着对方,苍白的面容上没有顾长宁熟悉的仰慕或者敬畏,只是像看见一朵花一片云一样淡然的模样。她唇角扬着固定的弧度,像是漂亮的玩偶。
随手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那种。
见顾长宁没有任何惊讶,只是轻轻挑眉,她继续开口了:“我是颜乔。”
“你是……”这一瞬间顾长宁想起了很多东西,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但有关那个人的事情仿佛像是被他刻意从大脑中删除了,这些年来,他几乎从来没有想起过。
——那个叛逃的疯狂科学家,他的老师。
“他……”没有说完的话里带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颤抖,但很快冷酷的理性重新掌控了意志,他对颜乔点了点头,柔润的唇露出一个笑容,他说:“那么,我想我知道了。”
他知道为什么她会是研究丧尸疫苗的关键样本了。因为他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他恩师留下的,未完成的实验品。就和零号一样,如果她也有标号的话,也许是一号?
毕竟她的父亲,也是丧尸病毒之父。
“那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顾长宁温和地抚摸颜乔乌黑漂亮的头发,一贯锋利冷淡的眉眼柔和下来仿佛幽蓝冷焰弥散成飘渺雾气,温柔缱绻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诱惑。他的声音低而轻柔,蛊惑着人轻易地敞开心扉,交付全心地信任,成为柔顺听话的玩物:“他的养育方式我可以想象,真是可怜的姑娘。”
颜乔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
“告诉我,后来沈清晏对你好吗?”
颜乔抬起头,慢吞吞地眨了眨眼:“沈清晏?我不认识他。”
顾长宁闻言满意地笑了,镜片之后地狭长双眼流露出几分真切的愉悦来:“说得真好,你不需要认识他。”他的手指留恋地拂过她的长发,“你只需要认识我就好。”
“这个世界非常危险,只有我能够给你庇护。”
“谢谢你。”颜乔只是默默看向头顶透着蓝色的莹白灯光,安静地凝视着它微微的颤抖与脉动,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我的小姑娘?”顾长宁近乎叹息般轻声问道。
“我很累了,你能让我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