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附身》木葉江水

18、虔诚

　　天色慢慢变黑了，从窗户外头透进的光线很微弱。

　　顾晓枫慌乱又不知所措，因为她晓得，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帮她。

　　过去她无论碰到多糟糕的事情，她都要自己乐观面对，可现在她觉得不管再怎么努力，她都摆脱不了那些令她感到恐惧的恶梦。

　　顾晓枫彷佛掉入一个永远无法翻身的绝境，那种由骨子里发出的寒意，让她失去所有的力气。

　　她沮丧地屈起双腿，将头埋进膝盖里。

　　墙上的壁钟发出轻微的答答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但她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直到有人用钥匙打开大门。

　　何蔷薇一踏进家里，就看到黑暗中，有个人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也不动。

　　她叹口气，走了过去，拍拍顾晓枫的背，“妳没事吧，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开灯呢？”

　　顾晓枫没说话，可微微颤抖的身体，却透露出她此刻不安的情绪。

　　何蔷薇环住她的肩膀，有些紧张地问：“晓枫，发生了什么事？别吓唬我，妳倒是说句话呀，我都快被妳给急死了。”

　　顾晓枫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薇薇姐，我没事。”

　　“没事？”何蔷薇不以为然地说，“没事的话，妳怎么就哭了呢？告诉姐，是不是有人欺负妳？我去帮妳讨回公道，姐什么没有，就是有义气，绝不会看妳被人欺负，却袖手旁观的。”

　　顾晓枫不打算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其他人，这些可怕的事，由她独自来承担就够了。

　　“我被一个教授盯上了，很有可能会挂科。”顾晓枫随口捏造了一个谎言，“我都大四了，这门课修不过就得要延毕了。”

　　“我以为是多大的事，结果只不过是这样。”何蔷薇弯着嘴角笑，“我说妳，平常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还在猜想，妳是不是少生了一根筋，原来妳也有害怕的时候。”

　　顾晓枫自嘲地说：“嘿，姐妳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天生的怪胎，该在意的时候不在意，不该开心的事就穷开心。”

　　何蔷薇揉了揉她的头发，“妳这家伙，就是没心没肺的才招人喜欢，别整天哭丧着脸，被挂科就挂了呗，大不了书不念了来帮姐工作，当命理师有什么不好？帮人排忧解难，指点迷津，也算是功德无量。”她双手合十，“嗯……阿弥陀佛。”

　　顾晓枫一看，忽然就笑了，“薇薇姐，妳怎么能这样说？我大学里的老教授听了，肯定罚妳去教室后头站着听课。”

　　“那种不知变通的老家伙，不能称教授，要叫老古板。”何蔷薇呵笑。“再说，老娘我钱多呀，做什么都随心所欲。”

　　顾晓枫唏嘘地说：“薇薇姐，妳说到我痛处了，我就是没钱啊。”

　　何蔷薇补充道：“所以说要拚死拚活赚钱，钱多了，底气就足，妳毕业以后要肯来帮我做事，我就替妳取个响当当的名号，包准妳三年买车，五年买房。”

　　“怎么听起来好像直销在拉下线？”顾晓枫心里头过不去的那道坎，在跟何蔷薇说了些话后，忽然就过去了，也已经有力气去挖苦人。

　　何蔷薇偏过头，看她一眼，“对嘛！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真正过不去的，有时候只是一个念头卡住而已，妳试着看开一些，烦恼也会跟着少一些。”

　　顾晓枫合掌，恭敬地说：“弟子谨遵上人开示。”

　　何蔷薇抽了抽嘴角，骂道：“去你的！心情一好，就开始没个正经样。”

　　……

　　警方在追踪林恬儿那条线索上，有了巨大的进展。

　　那天晚上确实有几个粉丝守候在林家外头，他们手里有许多张林恬儿回家时被偷拍到的相片。

　　虽然林恬儿当时刻意戴着鸭舌帽，穿着一件大夹克，但她的体型小，很容易就认得出来是她本人。

　　高坤说：“人证物证都有，是不是该请她来局里说明了？”

　　李慕辰摇头，“不急，反倒应该先打通电话，通知经纪公司，有关照片的事。”

　　高坤挑起眉毛，不解地问：“不担心打草惊蛇吗？如果她湮灭证据，那可就糟糕了。”

　　“证据已经有了，现在等的是他们自乱阵脚。”李慕辰冷冷地说。

　　“他们？你的意思是想钓出其他的同伙？”高坤是有想过有同伙的可能性，但目前他只想到要先将林恬儿叫来警局里约谈，没有想过还能更进一步，一网打尽的作法。

　　“当天晚上事情发生后，还有谁能故意避开监视器，送她回到家里？她总不可能自己开车回去，最有可能的共犯，就是经纪公司里的人。”李慕辰点出这个关键的疑点。

　　高坤沉默片刻，“那好，我去林队申请跟踪的许可。”他话一话完，急匆匆地走了。

　　因为有具体的物证，申请的过程十分顺利。

　　当他们与经纪公司联络这件事情的时候，该有的部属已经完成。

　　只不过出乎人意料的事情，也在几个小时后发生了。

　　酒店里的服务员邵翰，跟赵富的助理陈思娜，主动来向警方自首投案。

　　他们坦承杀了人，也供出作案的动机。

　　原来三名大老板在私底下也是慈善家，他们长期关怀福利院里的儿童，除了提供院童生活所需外，也在长大后，帮助院童就业。

　　在外人眼中，他们事业有成，形象良好，还总是不遗余力地为社会做出贡献。

　　不过，只有少数的院童知道，那三个人是恶魔，彻彻底底的恶魔。

　　他们赞助福利院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

　　他们三个大老板有共同的兴趣跟爱好，就是奸/淫幼童，而且还喜欢一起玩。

　　这些年来，被他们糟蹋摧残过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但没人能说出事情的真相，因为没有人能经得住那种可怕的折磨。

　　陈思娜跟邵翰并没有在被玩弄的清单里面，可他们有许多幼时的朋友，都在那样的情形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他们存在的痕迹。

　　因为是孤儿，也不会有人关心他们失踪的消息。

　　“像他们那种禽兽不如的人，死了是活该，这是他们的报应。”陈思娜在隔离侦讯时，对着李慕辰他们，微微一笑说，“赵富的办公室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有许多他们猥亵跟强/奸儿童的片子，我已经剪接了一部分放上网，还提供给周刊了，相信再过不久，他们变态的行径就会公开在所有人面前了。”

　　高坤倒没预料到她会这么简单就供出一切，甚至背后还留有一手，打算将整起事件曝光。

　　他旁敲侧击地问：“既然妳不是受害人，妳没理由恨到非杀了他们不可，只要妳把片子交出来，就能将他们绳之法办。”

　　“因为他们该死啊。”陈思娜长得秀气斯文，说话时有一种温柔婉约的气质，“那些被他们玩死的孩子多可怜，到现在就连尸体也找不着了，判他们奸/淫幼女，又能够判多少年呢？不如弄死他们还比较干脆。”

　　“为什么要这么冲动？”李慕辰终于开口说，“你跟邵翰还有大好的前程，何必要跟那三个败类一起同归于尽？”

　　“说了你们会懂吗？”陈思娜苦涩地扬起嘴角，“那些被玩死的孩子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是我们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刑警先生，如果是你最重要的亲人，被人给害死了，难道你不会想替他们报仇？”

　　“我相信警方的办案能力，以及国家的法律。”李慕辰坚定地说，“你们的方法是最笨的，你们死去的兄弟姐妹要是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们这样白白地牺牲自己。”

　　陈思娜垂下眼眸，十分平静地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随后她又抬起头，诡异地笑着，“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真的，我不后悔，那是我该做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能亲手杀了他们是我的荣幸。”

　　她说话的语气，带有异样的执着与坚定。

　　李慕辰静静地观察她的面部表情，总觉得她的眼底，暗藏着一种像是献身般的虔诚，这不是一个出于义愤，才犯下杀人案的凶手，所应该有的情绪。

　　陈思娜反而比较类似那些走火入魔的宗教狂热者，她古怪的眼神中，有一种痴迷的，与社会脱离的疏离感。

　　李慕辰把她的情况，暗自记在心里，接着又与高坤去侦讯邵翰。

　　从邵翰口中，他们得知整个犯罪的过程与手法。

　　命案发生当晚，邵翰趁在送餐进总套后，在布置桌面时，将斑蝥跟毒品混合的兴奋剂，加入酒水中，三名死者就是喝下这个，才会导致心脏休克死亡。

　　陈思娜虽然是共犯，可她其实并没有动手，所以她出面投案，反倒显得有点多余。

　　明明她是能逃得过的，为何她还要向警方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