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附身》木葉江水

17、不安

　　三个人进到办公室后，陈礼直接了当地进入主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酒会命案来的，但该交代的，那时候我们已经都交代过了，我不晓得你们究竟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顿了顿，口气有些不好地继续说：“不是我们不想协助警方办案，恬儿毕竟是公众人物，这样的事情牵扯到她身上，对她的形象打击非常大，所以我希望你们这一回，能尽可能把该问的问清楚。”

　　“如果不是有新的事证指出你们可能涉入这个案子，我们何必专程过来这一趟？还是你认为我们应该干脆一点，请你跟林恬儿进局里配合调查？” 高坤不愧是老油条，他只不过耸拉着一张脸，就让人觉得很有刑警执行公权力的架式。

　　陈礼默不作声，他也晓得刚刚自己说的话有些意气用事，说到底配合警方办案是人民的义务，他们没直接让林恬儿进警局里约谈，已经算很给经纪公司面子了。

　　“抱歉，我是心急了一点，所以口气有些冲，你们不要放在心上。”陈礼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过，那天晚上的事，我也跟警方说了好几遍，酒会到一半时，因为时间太晚，所以我就让助理先带恬儿离开，后来的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媒体报导了，我们还不晓得酒店楼上死了三个人。”

　　“那位助理现在在公司里吗？”李慕辰问。

　　虽然时间过了已经过了很久，该套好招的应该都套好了，但在讯问时，一些心里有鬼的人，还是有可能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来的。

　　陈礼按下桌面的电话，让秘书请那位助理进来。

　　因为不是正式的讯问，所以也没有隔离的必要，更重要的一点是，李慕辰想透过这次的机会，观察陈礼的态度，若是他明显有不安，或者想掩饰什么的表情和动作，那就说明他们确实有涉入这桩命案。

　　助理的名字叫魏擎，年纪很轻，应该才刚出社会没多久，可也许他在娱乐圈打滚久了，与人说话时，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超龄的流里流气。

　　“当天我们在九点的时候离开酒店门口，这点酒店的门房跟监试录影器都能作证。”魏擎这番话说得几乎是无懈可击，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慕辰发现他在说到“作证”两个字时，彷佛是要对他们强调这点似地，刻意加重了语气，。

　　高坤也察觉到了，他面不改色地问：“你送林恬儿到家是什么时候？”

　　魏擎同样给出一个非常完美的回答，“十点左右，这个小区里的监视器也有拍到。”

　　陈礼虽然没有亲自接送林恬儿回家，但他是个聪明人，也听出一点奇怪的味道来。

　　他用半开玩笑半责备的语气说：“小擎你是在瞎扯些什么？别以为看了几部侦探片，就能教警察怎么办案了，他们可是专业的，你不懂的，就不要乱说。”

　　魏擎马上抓到陈礼话中的意思，他挠挠后脑杓，尴尬地笑着说：“我这不是想帮忙吗？协助警方办案是我们每个小市民的责任。”

　　李慕辰听他这样说后，并没太大的反应，而高坤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

　　问完魏擎后，林恬儿接着走进办公室。

　　她一进门，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对着他们，随即露出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

　　林恬儿不愧是主持、演戏与唱歌三栖的当红炸子鸡，遇到这种场合，她也没有丢下平常与人应对的能力，态度显得特别地自然，一点也没有紧张或害怕的模样。

　　高坤对一个年纪可以当他女儿的小女孩问话，口气也较以往温和了一些，“妳从酒会离开时，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吗？”

　　“没有。”她简洁有力地说。

　　“那回去以后呢？”高坤又问。

　　“我回到家很累，没多久就上床睡觉了。”她笑了笑，用软糯的童音问，“警察叔叔你该不会是怀疑，我跟酒店发生的命案有关吧？”

　　高坤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小女孩说话会这么直接。

　　李慕辰却反问她，“妳这么问，难不成酒点的命案真的跟妳有关？”

　　“警察哥哥你别吓我，我可没说这样的话。”林恬儿咬着嘴唇，脸上是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陈礼到底是经纪人，非常懂得该在什么时候出来保护自家的艺人，“好了，恬儿，妳还小，不懂事，这种事情不是妳这种孩子应该好奇的。”

　　林恬儿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再冒然开口说话了。

　　陈礼转头对他们两人说：“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如果没有的话，请容许我们结束这次的约谈，恬儿下午还有节目，必须赶去现场对脚本。”

　　高坤沉默了一会儿，也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东西来。

　　他朝李慕辰点了点头，后者给他一个“我明白”的眼神。

　　不久后，两人离开这间经纪公司。

　　他们两人一到车上，李慕辰便拨打电话回局里，要其他人去调当晚酒店跟小区的监视器画面。

　　高坤等到他打完后，才挑眉问：“你也认为那个小女孩在说谎？”

　　李慕辰“嗯”了一声，“不过既然他们敢提到监视器，那肯定没法从里面查到什么。”

　　“你有其他的想法吗？”高坤当然也想到同样的事，所以他晓得接下来的线索有可能又要断了。

　　“我们先回去局里，调110的报案纪录，或者去跟林恬儿家附近的派出所联系一下。”李慕辰淡淡地说。

　　“唉，你话说清楚一点，我有点赶不上你的思考速度了。”高坤越来越有种自己老了，脑子已经退化的错觉。

　　“林恬儿是当红的童星，她的粉丝那么多，有狗仔或者死忠粉守在她家门口也不让人意外。”李慕辰话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要是有这样鬼鬼祟祟的跟踪狂存在，小区里的邻居见到了肯定会报警，到时我们只要循线去追查那些人是谁，他们或许就可以证明，林恬儿当晚是不是真的有回到家里。”

　　……

　　顾晓枫坐在客厅里，对着电视机发呆。

　　她今天一整个下午，在学校帮穆教授校对与修改论文，理论上应该很累了，可她却丝毫没有半点睡意，只在一进家门后，放下背包，就傻傻地坐在沙发里。

　　一股强烈的不安，垄罩着她，似乎不将她逼入绝境，就绝不罢休。

　　她很难厘清自己现在的思绪，尤其在看过穆教授那份论文的内容以后。

　　顾晓枫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平静的心，忽然间起了波澜，可当时在办公室里，她却一点儿也不敢在穆教授面前显露出来。

　　那上头写的一些关于蛊虫的事，竟然跟她经历的一些事情非常吻合。

　　然而，不管她的母亲生前，或者死后，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碰到那些虫子，跟一些极其恐怖的事，都跟所谓的“蛊”有关。

　　论文里写着，自古传说中能养蛊的，都是女人，能控制蛊虫的也是女人，那些被蛊虫寄附的女子，在当地被称为“草鬼婆”。

　　可从来蛊都只在人们的口耳间流传，无论是照片或者影像的纪录，都未曾出现在世人面前。

　　看似只是古老的传说，没有人能肯定说有或没有，但即使是年代久远的古籍上也有提到“蛊”的存在。

　　顾晓枫想起她读过的易经，里头的十八卦，就是蛊卦，又称山风蛊，下巽上艮，主大凶象。

　　那些她原先不懂的事，骤然间，因为这篇论文，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穆教授还做出假设，蛊其实就是一种寄生虫，它们生长在人体内，可又不是每种人都能被蛊寄生。

　　那样的人，必须具备某种特别的血统，她们代代相传，有让蛊依附在身体里的特殊能力。

　　因为这个缘故，她们也才有办法，控制蛊照着自己的意思去行事。

　　如果穆教授这个假设为真，那就解开蛊为何无法大量生产的谜题。

　　自始自终，炼蛊的容器就是人体。

　　只有在人的身体内，放进不同种类的毒虫，等到它们互相厮杀后，最后仅存的那一只，才会是所谓的“蛊”。

　　顾晓枫不清楚穆教授是从何推导出这样的想法，可因为她自己亲身经历的关系，她知道穆教授的猜测是对的。

　　蛊虫的确是养在人体里面，而且只有极少数的人，在被寄生后能够活下来。

　　除了过世的母亲，还有李慕辰，她是唯一的一个。

　　其余她见过被虫附身的人，全都死了，连寄生都谈不上。

　　他们在被虫子附身的一刻，已经注定了悲惨的下场，这里头也包括她自己。

　　那些虫也不是一般能见到的昆虫，据她母亲的说法，能附身到人身上去的，叫做“虫祟”，跟人有冤魂不散的鬼魂一样，虫子也是有灵体存在的。

　　它们会被人吸引，尤其在彼此波长达成一致的时候。

　　昆虫在世的习性是什么，就会被什么所吸引，而那些无非是最原始的欲望，繁殖、进食、争夺，或者只是为了生存而来的种种行为表现。

　　只要有一点符合了，虫子都可能来附身。

　　那些越扭曲、丑陋的人心，吸引来的虫祟越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