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枫翎

28、第二十七章

　　四天旅行后又回到高三学生的单调生活里，每天复习、周六考试、周一评卷，日复一日，幸好不是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却又特别快，慢是因为每天起来就已经知道今天又有哪一科考试哪一科讲评试卷，快是因为回过头看过去的时光，总是后悔昨天晚自习聊天又超过一个小时弄得数学卷都没有做完，或者上政治课的时候发了一阵子呆最后都不知道自己的论述题是怎么被扣的分。这就是高三，沉闷、压抑、无聊、希望相互交织在一起的时光，在幻想它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到它真正到来时又觉得它不外如是，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恐惧的。
　　只是，对我来说，关于高三的记忆除了以上感觉，还有既苦且甜的眼泪和梦魇般的怨恨眼神。
　　“十一”长假后回到学校，宋姗姗果然很守承诺地把西湖飞鱼的照片多晒了一份，托吕建初交给我，当时我被班主任召到办公室不在位置上，吕建初就把照片放在我桌面上。然而，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小歆？你怎么了？”我刚回到班里，就看到小歆坐在姜斌的位子，手里抓着一张照片，脸色非常不好。
　　“这是什么！”小歆抬头看我，但是眼光和平常不一样，很利，仿佛刀子一般刺向我。
　　“啊？”我拿起照片一看，顿时笑起来，“是我们去旅行在西湖的照片，一定是宋姗姗给我的。你看，我们刚好看到一大群鱼不知道为什么跃出湖面，非常壮观——”我扬着照片快乐地对小歆说，可是小歆脸色一直黑沉沉，我才察觉出有点不对劲。
　　“旅行很开心是不是？勾引好朋友的男朋友很快乐很自豪是不是？”小歆的声音不温不火，可是我却听出来里面将要爆发的愤怒。
　　“你在说什么？什么勾引？”我愕然，完全不知道小歆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你勾引杨熙，勾引你最好朋友的男朋友！”小歆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虽然是课间，大多数同学都还留在班里，很多人听到看到小歆的异常，都扭头来看发生什么事。
　　“小歆！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怎么可以乱说话！”我也变了脸。这样的指控已经超出我可以容忍的范围。勾引！那是多么严重的罪行，就算我确实喜欢杨熙，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一直藏在心里，为什么小歆要这样说我？
　　“敢做就要敢认，现在连证据都有了！上次去夜间动物园，你夜里不睡觉扯着杨熙聊天，我就觉得不对劲，可是我信任你，以为你不会做如此恶劣的事情，想不到这次旅行，你还是这样！你看，这张照片，你抱着我男朋友，证据确凿，你还想否认？”小歆把手里的照片仍到我脸上，照片坚硬的边角刚好对着我的左脸颊，轻撞了一下后沿着脸颊滑下来，我感觉到被撞到的脸颊辣辣的，似乎被刀割了一样。可是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照片，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照片惹得小歆如此失控。
　　一看，原来是近镜头的飞鱼群特写，但是飞鱼群后可以看到两个很贴近的人影，似乎在拥抱。我立即想起礁石上杨熙搂着我不让我掉下水的情景，一定是那一瞬间刚好被宋姗姗照下来。但是，哪怕是近镜头，其实距离也很远，人影很模糊，如果不熟悉杨熙和我的人，恐怕不会认得出来。可是，偏偏看的人是小歆，就算身影再模糊，也是能一眼就看出来。我看到照片，脑子仿佛轰的一声爆炸了，脚也站不稳，几乎晕倒。
　　“不是的，小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顽皮，想跳到礁石上看飞鱼，结果没有站稳，杨熙伸手扶了我一下，真的只是这样，不信你可以问杨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解释，可是看着小歆盛怒的样子，心里不敢期待解释能起很大作用。
　　“薛怀歆，你冷静一点。我看陈清瑜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西湖边的石头确实很滑，我当时也滑了一下，差点落水。我觉得一定是误会，是巧合。”一群同学已经把我和小歆团团围住，有看热闹的，也有想帮忙平息事件的。例如吕建初，也算是当事人之一，他出声帮口。
　　“是啊，薛怀歆，你当着这么多同学说陈清瑜，影响很大的，现在也快上课了，等放学后你们再慢慢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周婧拨开人群，走到我们身边，试图搂住不断流泪、颤抖的小歆，可是被小歆甩开。
　　“误会？巧合？我才不信真的那么巧合。陈清瑜，算我交错了你这个朋友！哼！你人缘不错啊，这么多人帮你说话！可是我告诉你们，她连好朋友都可以这样对待，对待你们不知道会怎么样！我拭、目、以、待。”小歆扔下这句话，推开人群，冲出了教室，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我呆呆地看着小歆消失的方向，无尽的委屈和悲伤涌上心头，除了流泪什么都不会做。
　　“哎呀！陈清瑜，你受伤了，你的脸颊流血，赶快擦一下。”王洛芳突然尖叫，连忙从书包拿出纸巾，交给在我身边的周婧，周婧小心地帮我拭去血迹。
　　“天啊！血都止不住，会不会毁容啊！”周婧边擦边说。
　　“我觉得要去医务所，就这样擦可能留疤痕。”旁观的一个女孩说。
　　可是，我却什么痛的感觉都没有，因为最痛的部分是心，而其他都是麻木的。我就这样全身麻木地任由其他同学拉着我去医务所，他们把我交给校医来处理伤口，就都回教室上课了。
　　“同学，放心吧，伤口很浅不会留疤痕的，你别哭啊，真的不会毁容。”校医温和地安慰我，以为我是因为担心毁容而哭，却不知道，我宁愿毁容也不愿被小歆误会。
　　“看你的样子是上不了课的，你自己在这里坐坐吧。”校医看我没有反应，就离去了，丢下我一个人在小病房里。
　　面对着空白的医务所墙壁，我的灵魂仿佛才回到身体里，脑袋开始重新运作，开始想起小歆的指控，小歆扭曲的脸，以及那一张照片的内容。为什么会这样，就是那么一瞬间的相偎，竟然阴差阳错的被照了下来。该怪宋姗姗或者老天爷吗？还是，应该怪自己？从校运会那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要跟杨熙保持距离，然而，半年以来，我却始终做不到，面对着杨熙的体贴和关心，我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沉溺。是的，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其实自己一直贪恋着杨熙的温柔，就算知道小歆才是杨熙的女朋友，知道杨熙的关心不过是朋友的关心，我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为这种温柔心悸，舍不得拒绝。我根本是在饮鸩止渴，明知道继续与杨熙走得如此近，总有一天会出事的，就算不是这一张照片，可能也会有另一张照片，另一件东西，让小歆怀疑、伤心。
　　只是，更令我悲伤的是小歆的指控。这就是两年多的好朋友关系吗？仅仅因为一张照片，一个比较亲密的动作，小歆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把照片扔在我脸上，让我在同学前无地自容？原来所谓友谊，都敌不过怀疑和猜忌，敌不过爱情。
　　“我该信你，还是信我眼睛看到的？”小病房的静寂被打破，一个人大步踏进，坐在病床上。
　　我看了看身边的人，眼泪又流下来，无法抑制。技安，连你也不信我吗？连你也认为我在勾引杨熙，在勾引自己最好朋友的男朋友？
　　“说话啊！怎么不解释？我想听到更完整的版本！至少告诉我，你们不是在拥抱，不是在…在…亲热！”技安双手抓着我的肩，强迫我转过身来看着他。他盯着我，不放过我任何表情。
　　亲热？我瞪大眼睛看着技安，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技安说的。为什么？小歆说我在勾引，技安说我在亲热，为什么你们都要把一瞬间的拥抱说成如此不堪？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就是如此不堪的形象？如此放荡、厚颜无耻！
　　我拼命挣扎出技安的控制，跳下病床，冲出医务所。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不熟悉的人都来为我辩解，而我最熟悉的最好的朋友，却都来伤害我！小歆，这就是你所认为的“人缘”吗？我宁愿不要这些人缘，我只想要我在乎的人不要误解我。
　　“陈清瑜，你站住！别以为跑，就可以逃避一切。你不能永远做一只鸵鸟！”我才跑出医务所不足十米，就被追在身后的技安抓住手臂。我想甩开他的手，狠狠甩了几次都甩不开，最后反而被技安抱在怀里，怎么挣扎都动不了。
　　“你要解释，你不想我误会就解释啊，你逃，你不说话，是不是要我就这样误会下去！或者，你认为这件事和我无关，我不配听到解释？”技安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悲哀和压抑，似乎他的痛苦不比我轻。
　　“我没有勾引杨熙，没有跟杨熙拥抱，我和杨熙之间什么都没有。那一天，我跳上礁石，没有站稳，几乎掉进湖里，杨熙是为了救我才搂着我，我也是为了稳住身子才反抱了他。我能够解释的就是这样，只是这样，我和杨熙就是相互扶持了一秒钟，而后就分开了，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带着哭腔，一口气把我能够说的都说出来。我不想技安误会我，不敢想象，如果连技安都不相信我，我该怎么办？
　　“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技安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很肯定地告诉我，一个一个字清楚地送进我耳朵里。
　　“技安！”我听到了我最想听到的四个字，仿佛心里有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一下子放松了。我转过身，什么都顾不得地抱住技安，仿佛在海上漂浮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根浮木，只能尽全力地抱着，否则就会沉下去，永远地沉下去。
　　“好了，别哭了，你哭得声音都哑了。”技安紧搂着我，一只手不断拍着我的背，安抚我情绪。“其实，看吕建初帮你出头，我也猜到事情绝不如薛怀歆所说的，如果你和杨熙…那个很久，吕建初他们不可能没看到的。傻瓜相机可以照出来的，人的眼睛一定可以看到。”
　　“可是，小歆她不听我解释，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等她冷静下来，也许就能听你的解释。而且，杨熙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现在他应该找到她，相信杨熙的解释会比你的有效。”技安揉着我的头发，继续安慰我。
　　“谢谢你，技安。刚才我很害怕你会和小歆一样，不相信我，所以才会跑出来的。”我终于平静下来，意识到一直抱着技安很不妥，连忙松开手。技安也很配合地放开我，没有追究我的异常。
　　“你呀，就是一只鸵鸟，唯一的本领就是逃。”技安板着脸瞧了我额头一记，然后嘴角扬起，再次笑得阳光灿烂。
　　我看着技安的笑容，虽然还是笑不出来，但是眼泪不再流了，心痛也大大减弱。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一场暴风雨里，如果不是技安由始至终的信任，我就会像怒海中的小孤舟，怎么也找不到岸边，看不到黑暗中的光明，最后沉进无边无际的苦海里，从此不相信友情。

作者有话说

　　小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