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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江连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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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屁孩不懂就不要乱叫!”红萼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拔萝卜一般一把揪住那小孩的辫子,在他哼哼唧唧的哭喊里怒斥,“你仔细看清楚了,谁是你姑姑?”
“红萼你干嘛?”我眼疾手快抓住红萼的手,将莲瓣碗从她的魔爪里解救出来,“他是我买回来的,还轮不到你教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话说得有些重,直戳到红萼敏感的自尊心上。她那双丹凤眼危险地眯起来,盯着我看了许久,收手,甩甩衣袖坐回椅中,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幽幽地开了口:“这当铺是你的,这里所有被你买回来的东西自然由你做主,只是……你该由谁做主还不一定呐。”
红萼话里有话。我正准备追问,却感觉到背后的小男孩轻轻拉了拉我的衣摆,怯怯地说:“是我不对,你们不要再吵了。”
软软糯糯的嗓音让人心生爱怜,我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转身在他面前蹲下,我柔声问:“你姑姑是哪家的小姐啊?”
“咦?” 小男孩奇怪地看着我,“我姑姑是青瓷梅花细颈瓶啊!”
完了,这回是彻底掉到瓷窑里了。我有些头疼地扶额,听到身后红萼清脆的笑声。
“你是叶窑出来的吗?”我换了个提问方向。
“嗯。”那小男孩点点头,有些自豪地挺挺胸,“我可是叶窑瓷器里为数不多的进过宫的呢!”
“你这样的也进过宫?”我忍俊不禁,“没被那些丫鬟侍卫们摔了算你命大!”抬头,发现那小男孩正气鼓鼓地瞪着我,赶紧改口:“那你可知道江连城?”
“我是江公子亲手烧出来的,当然知道。”小男孩转转眼珠,“不过你要听他的故事,得帮我找个人。”
在江连城七八岁的时候,在他还不叫江连城的时候,越窑瓷器流派还不是他给严歌介绍的样子。
王、章、梅三家三足鼎立,不分伯仲,每年都为争夺贡品荣耀摩擦不断。一直到某天,梅窑无意间烧成了第一件秘色瓷,类玉似冰的颜色被当朝皇帝赞赏有加,就此坐稳了越窑第一大窑的交椅。
正如他所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秘色瓷的配方被多方势力日夜觊觎,梅家不得不费尽心思处处提防。心力交瘁之际,却又收到浙东观察使的命令:皇上四十诞辰,必须烧出独一无二的瓷器!
与往常不同,梅父这次并没有急着沐浴焚香、敬神开窑。他将那杆御赐的玉管宣笔送给连城,笑着对他说:“城儿,今日爹爹教你写三个独一无二的字。”
年幼的连城并不明白父亲口中的“独一无二”是什么意思,任由梅父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地写下了“秘色瓷”三个字。
“可是爹爹,这三个字很常见啊。”他有些疑惑。
“秘色瓷很常见,爹爹手把手教给你的,只有这三个。”梅父的笑容有些沧桑,“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语毕,不等连城反应过来,他推门离去:“明天你叶叔要带着商队去西域卖货,你跟着一起去吧。毕竟,以后梅家就要交给你了。”
彼时,兴高采烈跟着商队出行的少年并没有意识到父亲言语里的深意。
彼时,懵懂无知的少年并不知道纵使是如日中天的梅窑,也会遇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局面。
数得过来的宝贝,才是无价之宝。
再也烧不出来的瓷器,才是独一无二。
数日后,梅家商队在西行路上遇到了劫匪,全队遇害。
秘色瓷,就此成了绝响。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可不像是个从总角小童口中讲出来的故事啊……”我缓缓叹了口气。
“你不就喜欢这类带着血光的故事吗?”红萼翻个白眼,“装什么圣人。”
我无视红萼的不满,低头问小男孩:“好了,你故事讲完了,到了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你想找的公子是谁?江连城吗?”
谁知那小男孩摇摇头:“我说的公子,是那杆御赐的玉管紫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