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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血衣秘事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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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过去,算时间又该是一届论剑大会落幕。一场秋雨将落,雷声隐约地滚过低垂的层云。风卷着橹声与水汽迢迢递来,扑在山丘上一身黑衣背负双剑的年轻人面上。山下松江水波缱绻,夕照映着依稀的渔灯,汇入船坞环抱的码头。里边的船工隐约可见,却都带着明晃晃的刀兵,即便隔着江南水雾,也将凶狠煞气透了过来。
“喏,小道长,你瞧,那些就是你此行的目标。一个不留。”年轻女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十二连环坞……”年轻人轻笑了一声。
“不过一个分舵,不算难吧?”那女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明天你带人来接管便是了。”年轻人道。
“看你的了,小道长,我可不想给你收尸,你生得这么俊。”那女子娇笑了两声,声音像是一把蘸了蜜糖的匕首。她撑开一把墨绿色的小伞,伞骨似是精钢做的,泛着幽寒的冷光,“快下雨啦,小道长,你再不快些,是要淋雨的。”
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转瞬便如一只黑鹰,飞掠向底下水寨的大门。
昏暗的烛火在水寨议事厅中跳动着,从窗缝挤进来的风蘸了几笔初秋的冷峭。二当家急躁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来:“在帝王州呆着多没意思,兄弟们肉都没得吃,大哥,你还想什么呢?”
“青龙会……”座上的中年人喃喃念了一遍这名字,嗤笑了一声,摇头叹道:“二弟,你急什么,耐心些,我想看看,青龙会能给个什么价码?”
门这时忽地被推开了,寒风倒灌了进来,几乎吹熄了桌案上的灯烛。门前那人拎着一把长剑,被乍现的闪电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你是何人?!”二当家猛地抓起桌边的长刀,瞪着来人。那人缓缓踏过门槛,他身量瞧着瘦削,走得也像是闲庭信步,可每一步都十分迫人,像他手中侧起的剑,剑锋反映着天际一闪而逝的电光。
“来人啊——”他这一句呼喊断在了半截,便像一截长旗,无力地垂挂在高悬的绳索上。
那人走过了与他相隔的数尺距离,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那高大的身躯霎时间像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大山倾塌似的委顿在地——而血,这时候才从他心口淌了出来,细细地洇进议事厅青砖的石缝里。
“舵主,你方才问青龙会给个什么价?”那人随手挽了个剑花,一脚踏在矮几上,微微前倾了身子,玩味似的轻笑了一声,“你这样的一条人命,不过六两金子。”
那位舵主盯着那人的剑锋,扣紧了手中淬毒的袖箭,然而他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凝练的黑影扑面而来、透胸而过,再后来的……死人怎会知晓呢?
影转瞬便散去了,那人眸光微闪,默了片刻,将剑收回剑匣中,回身向外走去。玉蝴蝶就撑着伞站在门前的雨中,笑盈盈地看着他:“小道长果然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呐。”
那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有些无聊。”
“嘻,是吗,要不咱们去总舵玩玩?”
“你只消一声令下,我去一趟又何妨?”那人兴味盎然地笑了笑。
“好啊,分明是你去寻乐子,却还要我背锅,小道长,你这太不仗义啦!”
那人不理她了。他与前来收场的玉蝴蝶并不同路,便只径自步入江南缠绵无声的细雨中。他的身后,是血水、尸首、这处分舵百余条性命……在他眼中,却好似不及这天赐下一捧干净的雨水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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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马蹄声纷沓而来,扬起一路的枯草细叶与秋尘,勒在这路边寻常的茶摊。茶摊老板娘对江湖客早见怪不怪,热络地招呼他们坐下歇息。这茶摊很小,摆开来三四张桌子,七八条长凳,五六个江湖人聚在一块儿,就着一壶茶便能闲聊上半个时辰。
“兄弟你这就耸人听闻了吧?一个人屠了一个分舵,你怎么不说天下第一大美人是你老婆?”
“诶、你还别不信!我邻居家二叔的小侄子的远房表哥就住在狮子坡,据说那个人呐,可以呼风唤雨、驾驭鬼魂的!剑一抬,围上来的人就都死啦!一整个分舵啊、一个活口都没留!啧啧啧……”
“哈哈哈哈哈,那你那个什么什么什么家的远房表哥怎么知道的?借尸还魂还是托梦给你的?”
“……诶,好小子,你、你、你不信就算了!”
他们说话声音大,有几个有兴趣的江湖人又凑上去询问,那人被这么一恭维,便又有些飘飘然来,唾沫横飞间面上显出得色,好似那只凭一剑灭了一个十二连环坞分舵成了他似的。
刚下了马的那几个自然也听见了他们的闲谈。从衣饰上看,他们有一些是寒江城的,有几个是太白剑派的,而既是寒江城、又是太白剑派的独孤若虚呷了口粗茶,便见着坐在旁边的应竹微蹙着眉头,隐有几分奇色。
“怎么,你对此案有兴趣?”独孤若虚放下茶杯,问道。
“驾驭鬼魂之言,未免失实了。”应竹笑笑,摇头道。
“你知道寒江城将作下这案的人称作什么吗?”独孤若虚道,“我们称他为‘影剑’。”
“影剑?怎么说?”
“这也不是影剑作下的第一个案子,这人身手诡谲,死在他手下的人,都是一击毙命,剑伤细而狭,多半是贯胸而过。那么细窄的伤口,按理说血都留不了两滴,却偏偏心脉尽断,的确是个用剑的好手……有人说他走的是轻快的剑路,也有传言说他出剑的时候有黑影掠出,故而我们暂称他为‘影剑’。”独孤若虚说道。
“该不会是真武的人……?不过真武的剑招多是后发制人,少有这般凌厉的。”应竹说着,心里却一下子想起来影哥,三年前别时影哥的剑便已快如疾电,不晓得而今又到了什么境地?顾云山……唉,说来去年顾云山约他开封论剑,又说整理了真武段姓道士的名册,自己那时在杭州追踪财神阁孔雀翎图谱一事,待收到信来,此番盛情已然辜负。之后他再回信说明,却尽都石沉大海,音讯全无,一年已过,也不晓得近况如何了。
独孤若虚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点点头,又道:“他行踪飘忽,寒江城也派人去追踪过此人,却都被他甩开了,倒也不是个嗜杀之人。他杀的人身份驳杂,无迹可循,身份应该是个杀手……至于屠灭那个分舵,说来也巧,他造下此案之后不到七天,十二连环坞便叛出帝王州,投入青龙会,若说是路见不平铲除恶人,也着实太巧了。”
“师兄是说,这‘影剑’是青龙会的人?”应竹道,“……一边许以重利,一边示之刀斧,青龙会果然好手段!”
“还待证实。不过阿竹,青龙会下的杀手组织……你不是一直在查么?”独孤若虚道,“可有此人线索?”
应竹眸光微沉,道:“没有……倒是先前钟不忘反叛,我追到东越,查着了一件怪事。”
“何事?”
“青龙会那个藏珍阁,早先卖过一批货给真武的段非无。这事说来也不大,只是藏珍阁搜罗天下宝物,东西转出的很少,且这一笔账记得十分含糊,有些奇怪罢了。”应竹答道。
“段道长……”独孤若虚沉吟片刻,道:“我在真武曾与他打过交道,为人倒是磊落温和。不过你回头查一查也无妨。青龙会、青龙会……”念到这三个字,他眼中也多了几分阴霾。这时候旁边弟子唤了一声:“独孤师兄,都准备好了。”
独孤若虚便放下茶杯与茶钱,对应竹道:“走。”
一行人便又匆匆翻身上马,往秦川鹦哥镇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