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轩（楚苏）》千山雪隐

10、37-40

　　37
　　再相遇

　　该是怎么样的情景

　　“知道又如何？”张杰微微皱眉，仿佛陈楚生讲了一句很不可思议的话，“药仙他是你师傅吧？”

　　本就无意隐瞒，楚生点头当作回答。

　　“那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吧，告诉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楚生摊摊手，答得很无辜，“我师傅一向神出鬼没，我自己要找他已是困难。”

　　“不可能吧，你一定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次是第一次随师傅下山，对于师傅到底会去什么地方，毫无头绪。”要是可以找到他，楚生倒还乐得让他来帮自己解决眼前的麻烦。

　　“陈楚生，你别跟我耍花招。他是你师傅，你会不知道他在哪里？”张杰一手抓着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身，而终于没有站起，只是有些疲软地坐下来，然后喃喃：“那你总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找到他吧？你们师徒之间，总有需要联络彼此的时候吧？”

　　楚生继续摇头：“没有。”第一次离开师傅独身出门，联络师傅的方法，若不是张杰提及，楚生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

　　可是这个摇头，在张杰的眼中却是不同的意味，有意隐瞒，无心搭理，总之是让人恼怒的态度，于是他眯起了眼睛开始透露着危险的信息：“如果他的徒弟有生命危险，你猜你师傅会不会出现。”

　　“张杰！”楚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苏醒却急着站起来，显然是受不了张杰这个赤裸裸的威胁。而楚生转身按住小孩的肩膀，小心把他压下去。

　　“哦？我们的苏大城主，难道你也想用自己的生命安全把你的母亲引出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找母亲？
　　苏醒的愤怒转为震惊，呆呆地看着嘴角挂笑的男子——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他又知道多少？

　　而楚生一侧身挡住了苏醒的目光，也把苏醒拦在了身后，小孩没在意，可是楚生却像护雏的母鸟一般在意着张杰嘴里的那句小孩的“生命安全”。
　　“张杰，你最好别乱来。”张杰是高手，这一点，在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那楚生就已经感觉到，可是却不知道他到底隐了多少分，也无法与自己比较个高下，还是小心点的好。

　　“张杰你说什么！”王栎鑫刚开始还在怔忡，但是随即便反应过来，伴随呼喝，他已经站起来冲向张杰，俞灏明反应过来一伸手便把王栎鑫拉进怀里，那孩子却不依，毕竟张杰威胁的，是他从小到大最敬爱的城主，于是死命地挣扎，一手肘出去却重重打在俞灏明的胸口，俞灏明胸中一痛，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感觉到禁锢自己的双手有所放松，王栎鑫更用力地挣扎，谁知一用力，两人便双双跌在了地上，再爬起来，才看到满目的鲜血。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其他的四个人都有些愣，王栎鑫还趴在俞灏明的身上，顾不得爬起来人便慌了，只顾慌乱地用手擦着俞灏明嘴角的血迹，声声叫着“灏明，灏明……”被叫的人却全无了反应。

　　苏醒过来一把把少年抱起来，少年却一意要扑上去，明明相当矮小，力气却很大。

　　“你别动，让楚生好好给灏明看一下。”

　　楚生蹲下身去，一手扣着俞灏明的脉门，一手拨开他的眼皮：“怎么会这样？”这个人的身体，竟然已经糟到了这样的程度。

　　“灏……灏明他怎么样了？”看到王栎鑫终于不再挣扎，苏醒才放开了手。

　　楚生抬头看着一脸担忧的王栎鑫，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一旁的张杰早就了解了俞灏明的情况，于是开口：“先带他去药室那里吧，鬼医会想办法的。”

　　“鬼医？”楚生有些疑惑。
　　王栎鑫却半分没有迟疑，一用力就把比自己高大许多的俞灏明打横抱了起来，径自冲到了张杰面前：
　　“药室在哪？”

　　“跟我来吧！”

　　看着两人出去，苏醒和楚生也快步跟了上去，谁知出了门，便看到有身影立在门口，一袭黑色的长衣，似乎是刚走到才立定，有些惊讶地看着张杰和王栎鑫离去的方向。

　　“晨……晨晨……”回忆一下子充斥了脑海，苏醒的口齿都有些不清楚。

　　看着苏醒的紧张，魏晨只是笑，伸手按着苏醒的头，小力地拍了拍：“不要怕我呀，醒。”

　　“我……我没有。”苏醒连连摇着手，末了才发现自己的局促放下了手。

　　可是这个动作却在魏晨的心里划下了伤痕——如此不能原谅自己吗？

　　“晨晨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还是晚点再跟你解释吧，倒是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魏晨说着，头又看向张杰他们离开的方向，他们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看不到了。

　　“那个俞灏明他……”苏醒说着也看向那个方向，“啊？他们人呢？”

　　“早不见了。”一直在身后的楚生终于开口，说完意识到魏晨的目光，报以了一个微笑，魏晨也对他点头轻笑。虽然上次的分开满是不好的记忆，但是对于同样爱着小孩的对方，两个男人都怨不起彼此来。

　　“那我们怎么办？”虽然苏醒之前去过一次药室，但是那次眼睛还是看不清楚，根本就不记得到底要怎么走。而之前才迷路的楚生更是毫无头绪。

　　“你们要去药室吗？”看刚刚俞灏明的样子大约是要去药室吧。

　　“对，晨晨你知道吗？”

　　“你们跟我来吧。”之前张杰带自己去过一次，魏晨还记得路。

　　“晨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趁着赶路的档，苏醒又提起一开始的问题。

　　“如果我说我一直跟着你们，你相信吗？”魏晨回头露出甜美的笑容。

　　“啊？晨……晨晨你……”

　　“没有啦，我遇到点事，所以正好来到这里。”遇到了张杰，然后又正好被他知道了自己的病，总之就是一团乱，简单几句话说不清楚。“说起来，有头绪了吗，关于老城主？”

　　“嗯……要等问了俞灏明才知道，现在的我虽然着急却还什么都做不了。

　　“反正已经等了五年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老城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苏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快步跟上了魏晨。

　　看着前面并排走的两人，楚生没有说话。这次再遇到，魏晨身上有了蛮多的变化，对于小孩，也没有再一心宣布自己的所有权，所以这点时间，就留给他吧。

　　38

　　明明很无助，

　　为什么还要固执于自己的骄傲呢？

　　药室的门敞开着，苏醒他们进去的时候，张杰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茶，仿若现时发生的一切跟他全无半点关系，看到有人进来，他呷了一口茶，然后慢慢抬头。

　　大约没想到魏晨会在，张杰微微愣了愣，唤了声“晨晨”，对方微微蹙眉表示着不悦，张杰便又把目光投到有些惊讶的苏醒脸上，而后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低头侍弄着他那杯茶。

　　苏醒是有些惊讶，惊讶于张杰竟然认识魏晨。魏晨极少在江湖走动，难得几个朋友也只是浅交，而且因为两人的关系，那些朋友苏醒大多认识，可是面前的这个张杰，一身的傲骨，若是自己见过，肯定不会忘记，而且看他的称呼，两人的关系还不浅，到底是何时认识的，怎么没有听魏晨提起过。

　　于是征求地看向魏晨——“晨晨？”

　　魏晨笑笑也不回答，只是就近选了一张椅子坐下。

　　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楚生并不是全无感觉，只是这种事情，该让自己知道的总会知道，何必强求，反倒是那个俞灏明，也不知怎么样了，自己的医术，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内室的王栎鑫听到响动，探出头来，见是苏醒，一脸的担忧也没有退去，只是弱弱地唤了声“城主”。

　　苏醒和楚生便径自进了内室，留下魏晨和张杰在外堂对坐着。

　　“你还是去找他了？”

　　“是啊。”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陈楚生也不知道药仙的去处，你的病……”

　　“我没事。”魏晨开始淡淡地笑，笑得神魂颠倒，张杰一时失神，衣袖沾了茶水却不自觉。“只是你……别再为难苏醒了。”

　　“我何时为难他了？”终于回过神来的张杰企图用左手去拧干右手的衣袖，于是轻轻俯身低头。

　　“你没有吗，左护法？”

　　张杰有些怔忡，因为魏晨带着轻佻的口气，却终没有抬头：“你也知道了，我只是个护法，我上面，还有个轩主。”继而又叹了口气，“还有那个一直隐而不见的右护法，他的实力大约也在我之上。”

　　“你何时如此不自信？我还以为你自认为自己掌控了天下呢！”

　　“天下不在我的掌控之中，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张杰重又靠回椅背，不再去看魏晨，目光游移着，从手到茶杯再到内室未及关闭的门。

　　魏晨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仿佛从张杰的眼里看到了落寞，可是回头，这落寞却不见了影踪：
　　“我喜欢你这一点……”

　　“什么？”

　　“骄傲——明明很无助，却还是要固执着自己的骄傲。”见张杰的惊讶，魏晨又补充了一句，“和他很像。”

　　内室比楚生想象中宽敞得多，两张病榻和满满的三大排药柜占据在内室的中央，哪像自己以前用的药室，需要药就自己出去采，存货也不多，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就只有一张竹藤做的椅子。

　　见他们进去，鬼医只是微微抬头，不带表情地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又去查看病榻上的男子。

　　俞灏明的气色很差，楚生搜索脑海中的症状，也无法找出一个真正符合的来形容他，面无血色，死活都难断。

　　鬼医正在给俞灏明施针，那穴位顺序，楚生只需看两针便知道他的意图。

　　“你想封了他穴位，阻了他循环，让他进入假死的状态吗？”楚生走近一步，拉住了鬼医施针的手。

　　鬼医停了手，抬头看着楚生：“你是谁？”

　　楚生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拔出鬼医最后扎下去的两根针，又夺过鬼医手里的最后一根针，眨眼间便扎进了剩下的生穴之中。

　　“你……”鬼医的话哽在喉咙口，他不是惊讶于楚生的行动，他惊讶的是楚生的手法，这手法，几十年未见，却熟悉得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晚辈陈楚生。”楚生小小作了一个揖，“晚辈知道这么做是冒昧了点，但是俞灏明他未必没救……”

　　“楚生……”苏醒拉了拉楚生的衣袖，以他的感觉这鬼医不是一般的人，医术肯定也很厉害，楚生这样去截人家的针随便乱扎，人家生气倒还是其次，关键是俞灏明万一出什么事……

　　不过苏醒的担忧显然多余，鬼医不但没有生气，还笑着站了起来，退后一步把位子让给楚生：“无妨，那你来看看。”

　　鬼医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听在苏醒和王栎鑫的耳里却成了十足的挑衅，看来这鬼医是跟后辈较上真了。

　　不过鬼医只是笑，这笑里没有任何挑衅的成分，他纯粹就是想要看看，看看这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值得期待的成分——有多少和那个人相像的成分。

　　楚生倒没有想那么多，抚下苏醒拉着自己的手，很自觉地坐了下来，一手扣脉，一手却在俞灏明的身上游移，从丹田移动倒胸口的位置，然后缓缓地停了下来：“他……”

　　“对。”鬼医点头。

　　楚生倒有些惊讶，站起来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摆：“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做，所以你先封住了他的气血，准备想到了办法再来治？”

　　“只能这样。”

　　“可是这样做的后果你想过吗？”楚生的眼扫过苏醒和王栎鑫，后两者都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可是回过头来，鬼医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吐一句：“我知道。”

　　“……”楚生有些讶异，显然没想到鬼医竟然这么坦然，“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我的针法可以短时间续上他的心脉。这段时间不知道前辈可不可以给我？”

　　“可以。”鬼医摊摊手，转身拉过躺椅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生。

　　“他怎么了，生哥？”“陈公子，灏明他没事吧？”

　　“他的心脉很早以前都断了，后来鬼医前辈用冰蟾护住了他断掉的那截心脉，可是现在冰蟾之功破了。”

　　“那会……怎么样？”看楚生停顿，王栎鑫急急问出了口。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死的。关于接脉续命方面，那臭老头跟我讲过一些，虽然没有学全，但是我应该可以救得了他，给我点时间。”

　　听到那句“臭老头”，鬼医抬头看着楚生，若有所悟地扯了扯嘴角。

　　——接脉续命，师兄以前一心想要教自己，可是因为自己赌气，不让他教，最后甚至还因为自己的骄傲而逼走了师兄——“如果我让你觉得有压力，我将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39

　　一切，

　　都只因为苏醒。

　　久不见苏醒他们出来，魏晨终于慢慢地站起身来。

　　“担心吗？”张杰抬头，笑得随意。

　　“我只是担心俞灏明，是因为我的关系吧，他会变成这样？”

　　“对，因为你让我别伤害苏醒，我怕俞灏明那性子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所以我叫鬼医废了俞灏明部分功力，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的作为纯粹多余，且不说陈楚生高深莫测的武功，苏醒自己的武功也进步了不少，而且王栎鑫——原本该是俞灏明动手的诱因的王栎鑫——现在却使俞灏明更不可能会去伤害苏醒——张杰继续笑得随意——只要是魏晨的意思，自己都会照做，然而现在却不见改变。

　　“那你也一样，进去看看吧！”魏晨抬脚向内室走，张杰愣了愣，也终于起身。

　　内室的状况有点怪，明明该是大夫的鬼医悠闲地躺在藤椅上，而明明该是客人的陈楚生却来回忙碌——苏醒和王栎鑫站在一边看着陈楚生，一律是担心的表情。

　　大约是听到声音，苏醒转过头，叫了声“晨晨”。魏晨便快步走到苏醒旁边：“怎么啦？”

　　“楚生在看呢，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没事吧？”

　　“楚生说会没事的。”虽然一脸的紧张，但是说到这一句，苏醒的表情却很坚定。

　　“你相信他？”之前鬼医都束手无策的样子，他陈楚生能做什么？

　　“为什么不相信？”

　　魏晨哽了哽，终于没再说话，也乖乖地靠在一边。

　　张杰浅笑，小步走到王栎鑫身边站着，王栎鑫的心思全在那床上的人身上，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

　　药室的药柜很多，可是因为鬼医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药，所以那么多抽屉上没有贴一张标签，因为自己一直记得药材的所在，所以也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这个陈楚生，鬼医开始觉得自己有点低估他了，面对着没有任何一张标签的药柜，他的脚步竟然没有一丝的犹豫，总是准确地走到需要的药材抽屉前，然后把药取出来，不过一钱半钱的药量，他只凭手感就可以抓准分量。
　　哪怕是自己的师兄，也常要先停下来嗅一下才可以找到药材的所在，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师兄的徒弟，那么师兄一定很尽心地将自己的一切传授给了他——想到这个，鬼医竟然有些嫉妒了，嫉妒一个小辈。

　　把取出来的药材分成两堆后，楚生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这个药室的感觉好像有点熟悉，这构造，跟师傅那个破药室很像，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楚生走到药室一边的边门，推开——果然看到预期的药炉，炉子药罐一应俱全。

　　于是楚生开始煎药，另一边则开始磨药。苏醒想帮忙，还未抬脚，楚生就像有所感应一样地抬头，然后对他摇了摇头。

　　一边侍弄着那些药，楚生也不忘照看俞灏明的状况，每隔一刻钟便去拔针。一开始的银针封住了俞灏明的四大穴关和五大要穴，之后每隔一刻钟便去按鸠尾、巨关、幽门、关元、膺窗、期门、章门、天池、旋机的顺序拔出一根针。除了银针，那堆需要煎煮的药也按一定的顺序加药。手头上磨药的事情也一直在继续着。

　　看着楚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些工作，苏醒忽然有些恍惚，恍惚地觉得面前的男子有着天神一般的魅力，一手便掌握了一切的那种神力，让人忘记了要去紧张，忘记了要去担忧，只想去相信他，相信只要有这个人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有这个人在，就一定会没事的。

　　等到药终于全部煎完，楚生便用药碗把药倒出来，然后撮起一小撮磨细的药粉洒在上面，再走倒床边，把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来。

　　拔完了针，楚生抬头，唤了声“醒”。苏醒便忙快步过去：“怎么了？”

　　“帮我把他半扶起来。”

　　“哦。”苏醒应着便坐到床边，手伸到俞灏明的身下，慢慢地把他扶起来。

　　看着苏醒小心翼翼的动作，楚生不自觉地浮起笑容，可是回头看着俞灏明，他又沉了沉脸色，现在他的身体都堵着呢，药也难灌。而抬头，又看见鬼医玩味的笑容——这个鬼医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自己是在救他的人，他也应该紧张担心才对，怎么会如此地坦然甚至还笑得出来呢？

　　“怎么了楚生？”感觉到楚生的迟疑，苏醒有些疑惑地问出声。

　　“没事。”楚生冲苏醒笑了笑，一手拿着药碗，右手则伸出两个手指，从俞灏明的肋下开始，顺着食道往上用力，苏醒感觉到扶着俞灏明的手臂有些发疼，慢慢传来些震麻感，麻到后来竟开始发热——不，不是他在发热，是俞灏明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热，苏醒震惊地看着这些变化，看着俞灏明发红的皮肤甚至开始散发热气。

　　“灏明！”王栎鑫显然也发现了不对，有些着急，急着想要冲过来。

　　“栎鑫别过来。”在王栎鑫冲到过来之前，苏醒抬手阻了阻他，“放心，没事的。”

　　“如果我不把他身体里的杂物放空，药都灌不下去。”楚生沉静地答，手却没有停止用力，终于俞灏明用力地咳了一声，咳出来，却是满满一口烟，空气中，竟然充斥着焦灼的味道。

　　看着俞灏明咳出来，楚生终于松了口气，扣住他的下颚，用力便撬开了他的嘴，然后把药，都灌了下去。

　　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因为热气刚退，俞灏明的脸色瞬间好了很多。

　　“可以了。”楚生站起来，帮助苏醒把俞灏明放平。待到放好了，他用手背擦了擦汗，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好了吗？”看到楚生和苏醒放开俞灏明，王栎鑫便扑过去察看，脸色好了些，但是气息微弱依旧。

　　“还没，只是喂了药，算是准备好了。”

　　“准备？”苏醒疑惑地看向楚生，“准备什么？”

　　楚生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把着苏醒的肩：“你先出去吧。”然后抬头环顾房间里的人，最后把目光投到鬼医的身上，“你们都出去，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被打扰。”
　　“楚生你……要做什么？”
　　“陈公子你要做什么？”

　　面对两张疑惑的小脸，楚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一边的鬼医开了口：“大家都出去吧，别打扰他。”

　　“可是……”苏醒忽然有些担心，不是担心俞灏明，而是担心陈楚生。

　　“乖，出去吧，醒。”

　　在鬼医的带头下，一群人都出了内室，苏醒最后关门，看到楚生对自己报以微笑，鬼使神差一般，他说了句：“别勉强自己。”

　　楚生愣了愣，终于笑出声：“放心吧醒！”

　　看着苏醒关上门，楚生又去关了边门，然后到桌子边，塞了一些磨碎的粉末进自己的嘴里，最后才走到俞灏明床边。

　　“说实话啊俞灏明，我并不是什么老好人，救了你大概我自己也要调养很久。可是醒他母亲现在唯一的线索在你手里，你又是醒他当弟弟一般在意的王栎鑫的爱人。”

　　无奈地摇了摇头，楚生终于抓起了俞灏明的手臂……

　　40

　　陈楚生啊陈楚生，
　　扪心自问，
　　你真的不一样吗？
　　你不是什么圣人，
　　也懂明哲保身，
　　也有七情六欲……
　　哪里不一样？

　　可是这若是苏醒希望，
　　他倒不妨一试。

　　“担心吗？”

　　门已经关了近一个时辰了，一截蜡烛都已经烧完，魏晨看着鬼医换了蜡烛盖了灯罩，才回头去看一直站在内室门口的苏醒——一边的王栎鑫提心吊胆急得跺脚他倒是可以理解，可是苏醒，他也已经一脸担忧地在那门口来回转了无数圈了，于是只好问出声。

　　“你在担心吗？”

　　苏醒有些走神，左右张望才确定魏晨问的是自己：“嗯，有点。”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俞灏明？”继而又笑，“还是陈楚生？”

　　苏醒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王栎鑫，确定他没听到两人说话之后才慢慢走到桌子边坐下，四方桌四个人，对面是面无表情的张杰。苏醒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总觉得有点放心不下。”

　　“他是大夫，大夫救病人，自己能有什么事？”魏晨笑，笑那个让苏醒牵肠挂肚的陈楚生，笑得轻蔑。但是苏醒听不出，只有张杰抬头，微微蹙眉。

　　“应该吧……”不确定，说不清楚。

　　“哪有大夫会牺牲自己去救病人，别傻了。”

　　“楚生不一样！”苏醒放下茶杯，一脸坚定地看着魏晨，这回倒轮到魏晨沉默了——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一二十天，可以赢一二十年。

　　沉默的，不止魏晨，还有站在内室门口准备开门的陈楚生，原本的虚弱被忘却了大半，脑海中只有苏醒那一句“楚生不一样。”

　　——陈楚生啊陈楚生，扪心自问，你真的不一样吗？自己不是什么圣人，也懂明哲保身，也有七情六欲……哪里不一样？可是这若是苏醒希望，他倒不妨一试。

　　推开门，就撞上王栎鑫急切的眼，楚生笑了：“进去看看吧，他没事了。”借着俞灏明体内的冰蟾之气，自己总算没有耗损过多的真气，要是师傅知道，必会嘲笑自己投机取巧，不过这下子，续了经脉也补了真气，再加上自己之前清了他内毒，如今他的脸色，大概比自己还好上不知多少。

　　王栎鑫错身而过，鬼医也慢慢地踱了进去，苏醒在楚生面前立定，开口便问：“楚生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楚生笑了，抬头去看他背后的人，魏晨只是坐着没动，张杰却忽然站了起来，未动脚步便被魏晨拉住了衣袖。

　　“既然俞雪主没什么事，我跟张杰就先行离开了。”魏晨说罢，拉着张杰转身便走。

　　“你要去哪？”

　　魏晨顿了顿：“我总有我自己要做的事，你有陈楚生陪着我很放心。”而后终于出了门。

　　“晨晨他，走了。”看着魏晨和张杰消失不见，苏醒忽然有点失落。

　　楚生拍了拍苏醒的肩，把他往自己怀里揽，苏醒才回神：“你在里面这么久，都在做什么？”

　　“治病的事你不懂，要不要进去看看？”

　　苏醒越过楚生的肩膀看了眼内室，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知道他没事就行，栎鑫在我也不能做什么，倒是你大概也累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也好。”王栎鑫自会尽心照顾，他们留下也是多余，大概不消片刻，俞灏明就能醒，明天一早就又生龙活虎，两帖子药的事，不用操心，“那我留个药方给鬼医前辈。”

　　楚生转身，却看到鬼医正好出来：“前辈，我把药方留在里面桌子上了，今晚子时的时候一副，明日辰时的时候再一副就可以了。”

　　“好，”鬼医点了点头，却带了几分笑容，“只不过老夫有一事想请教陈公子，不知陈公子有没有时间与老夫借一步说话？”

　　“不敢不敢，前辈有话问就是了，晚辈定当直言不讳。”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认真，鬼医一怔，目光又投向苏醒，他知道陈楚生的意思试试不必借一步了，没什么好避讳苏醒的，于是只好收敛了半分笑容，缓缓开口：
　　“看阁下医术精绝，不知道是师承何处，老夫是否有幸拜见。”

　　又是问那老头子！楚生皱眉，有些为难：“其实晚辈并不清楚家师名讳，不过之前听张杰所言，家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药仙剑圣。至于见面……晚辈也不清楚家师身在何处，所以……”

　　楚生说得诚恳，鬼医也没有怀疑，只是低头沉思了片刻，复有抬眼：“既然这样，老夫也不多说了，只是下次你见到了尊师，帮我带句话，就说浮世阁鬼医姚政想见见故人。”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坏蛋，不过这个之前也又想过，嘿嘿……话说歪歪貌似没什么配对的吧？这个很好哦，药仙剑圣，是唯一化外的一个人嘿嘿……）

　　说完，鬼医又转身回内室关了门，留下苏醒和楚生两个人在门外。

　　“故人？什么意思啊楚生？”

　　“我也不清楚啊，不过我之前有感觉，好像那个鬼医一看我下针就看出我师承了，大概他跟师傅很熟吧？”

　　“这样啊……”苏醒挤眉弄眼了胡思八想了会，终于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出了药室，便往自己房间走。

　　一路到了苏醒房门口才停了下来：“你好好休息，明天俞灏明就好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苏醒点头应允，忽又恍悟般地眨了眨眼，“嗳，楚生你说，鬼医会不会就是你师傅的那个‘心爱的人’？看年龄也差不多啊，而且都是大夫……”

　　楚生傻了，没想到小孩沉默了一路就是在想这个，当即伸手推了一把小孩的头：“鬼灵精！”推完便转身，也不管小孩在背后的巴拉巴拉。

　　末了楚生自己进屋关门的时候一转念：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啊……

　　那边厢两人安安稳稳地睡下了，这边厢却有两人不安稳。

　　“你刚刚想做什么？”魏晨开口，语气很冲。

　　“既然那陈楚生是药仙的徒弟，还能救鬼医不能救的人，那他也许也有那能力救你，所以我……”

　　“所以你什么？张杰！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自作主张？”

　　“晨晨我是在……”

　　“你是在干什么？张杰！你要什么药仙来救我那是你的事，可是扯上陈楚生，那就是我跟他们两个的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晨晨！”张杰伸手，大力扳过魏晨的身体，“我爱你呀晨晨，你的事，怎么会跟我没关系？”

　　“你……别胡说。”这样的心情，自己当初跟苏醒表白，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爱？开什么玩笑！

　　“那你以为呢？你以为我努力救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一心留你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满足你的那些要求就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