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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第 180 章 ...

  •   京墨动身,赴起阳之约,为缩短日程,照旧用峥嵘打造的私人隧道,瞬间抵达。
      起阳的府邸,金碧辉煌,奢靡程度远远超乎想象,京墨早有耳闻,可亲眼得见,也不得不唏嘘一番,墙上镶嵌的,地上堆砌的,完全有违审美的俗气炫耀,即便是起阳,往日也绝非这般模样,就好像,他在把穷尽一生搜刮来的东西,一次性的释放出来,一次性的,想要挤进她这个参观者的眼眶。
      年少相识,京墨天性的冷静,与起阳的乐观开朗截然不同,就算明知道没有血缘关系,他也对她倾尽一切热忱,用光了所有的关爱,比起堂兄,也毫不逊色,京墨感念这不是亲情却胜似亲情的联系,一直将这份感动感激和爱,存放心中。
      当起阳做出伤害子民,祸及国府荣耀之事时,她痛心疾首,却不得不将他法办,峥嵘爱屋及乌,冒着被天下人指责的风险,也要把起阳捞出来,京墨当时的心情是庆幸的,尽管她看上去,铁面无私,非要治哥哥的罪不可。
      起阳坐在长形桌的另一端,和京墨之间有两米以上的距离,他有些近视,但还是能看清妹妹素净少妆的脸,他为她的到来,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晚餐,都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菜,还有她最爱喝的酒。
      起阳也是忽然发现,妹妹的喜好,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而令他自己都感到惊奇的是,过往许多细枝末节,他这个粗枝大叶的人,牢牢的铭记在了心里,并一直留存到今天。
      长桌对面,京墨安静的宛似一湖秋水,大殿上的霸气凛然,工作时的精明强干,都从身上抹去,现在的她,一如往昔,是多年前那个沉默少话的女孩,唯一的不同,似乎只有时间。
      “小墨,距离上次,我们这样面对面的单独吃饭,已经过去很久了吧。”起阳的寒暄,平淡温和,就像话家常那样,不具备如今情势底下的影子,更好像,他是在刻意回避这些一样。
      “是啊。”京墨的回应也很漠然,她端起起阳亲自倒的黑葡萄酒,略略喝了一口:“兄长寄来那个东西,就是为了引我过来,我的理解,没有错吧?”
      “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即便是我的一个举动,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不是吗。”起阳用陈述的语气微微叹着,他本非难懂之人,性格外向张扬,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懂得了隐藏,懂得把真实的想法藏得密不透风,即便,是面对心中最亲爱的妹妹:“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你是代真谅和僮恩的妹妹,或者我是唐元纪峥嵘的哥哥,现在的局面又会怎样。”
      看着他讲一讲话就不自禁泛起的笑容,京墨不冷不热:“起阳兄长不像是会思考这种无聊问题的闲人啊。”
      “可今天这个闲人,却想亲耳听到答案呢,小墨,能满足哥哥的这小小心愿吗?”
      狂野,跋扈,嚣张,激烈,可京墨从没有哪一个时刻,能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如斯的惆怅,甚至是低落与消极,这不该属于起阳:“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我想,结果依然不会变,因为,我和峥嵘,早已把彼此视作自己的一部分了,彼此的兄弟,便是自己的亲人,很多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和血缘无关……起阳兄长之于我,谅哥之于峥嵘。”
      似乎听到了还算满意的回答,起阳神情的寂寥逐渐消失,旋即被一种无名的兴奋填补:“我从来都是个不轻易言弃的乐天派,可面对小墨你的时候,我会有诸多顾忌,所以,无法及时相告想法,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破罐破摔的打算,可听你方才的话,我想,你还没有预备放弃我这个兄长,我的理解,也没有错吧?”
      “那要看,兄长是要拉我入伙,干些什么了。”
      “还是老样子,一点就透的聪明呢,好,那我就不再兜圈子了。”起阳轻轻抬头,正视起妹妹灼灼的目光:“我现在正式向你承认,你所怀疑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你,知道我在怀疑什么?”
      “就如你深切的了解我一样,这么多年,我也能透彻的看你,小墨。”
      “那你应该知道,种种大罪,都无法给我一个赦免你的理由。既然你了解我,也应该知道,该公私分明的时候,我是从来不马虎的。”
      “是,你也说了,是‘该公私分明’的时候,可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最终理想,会和你产生一样的共鸣,那你还会循规蹈矩的惩罚我吗?”
      京墨不言,这个时候,她无法给出任何的回应,甚至连一丝表情的波动,都难以赋予。
      “我想要,找齐双十钥匙,重新开启临界之门。”
      言简意赅的答案,带来的冲击性,却在京墨的估测之外,双十钥匙和临界之门的传言,早在四代统治时期,就闹过满城风雨,京墨查阅光国的史籍,也看过相应的记载,她自然清楚,这个“远大理想”的分量:“对于这些,你了解多少?”
      “应该,不亚于你和峥嵘。”
      “难怪,你之前对北迢界那么感兴趣。”
      “是的,所以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把修罗道北迢界带来。”
      “之前,你有很多机会得到他,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就是因为志在必得,不曾想会落得今天的地步,如今,我已经不方便出面了,实话告诉你,距离目标,我是越来越近了,修罗道是重要的一环,只要你肯,光之门的开启,便指日可待!”
      “看来,不但是钥匙,连门也让你找到了啊。”京墨暗想,临界之门应该在十三禁卫军知道的地方,起阳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千方百计收入囊中的,早先不抓阿界,大概也是由于修罗道处于不必着急的顺序位置上,可尽管如此,她仍不准备答应:“我也不绕弯子,我不想参与这件事,更不会帮你抓阿界。”
      “我猜到了,你会拒绝的可能性,绝对比答应我来的要大。但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点头呢?”起阳往桌上放了一块鸡蛋大小的不规则深色石块,笑吟吟的望向京墨:“这是云坠火药石,威力你是清楚的,既然我可以雇佣梯形世界的神术师自由入侵国库,那么,我雇佣他们去布置一下爆炸陷阱,也不是天方夜谭吧。”
      “你……是在威胁我?”京墨拧紧双眉,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如果我不答应,你就打算派那些人,炸了国库是吗!”
      “必要的话,我会这么做,你仔细考虑吧,是北迢界一个人重要,还是光之国的经济命脉重要。”
      “为了彰显你的威仪和英明,你也不是没用过这种杀人放火的手段,平日里的那些乌七八糟,我就不说什么了,可今天,你胆敢用光之国来威胁我?我看你是疯了!”
      “放心吧,我还没有下达命令呢,不过今天你要是在给我一个满意答复之前离开这扇门的话,我就不敢保证了。”
      起阳兄长胸有成竹的模样,加剧的,不是京墨内心的愤怒,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隐痛,她尽量保持冷静沉着,发问:“虽然我不可一世惯了,也向来不屑于他人的褒贬,可今天我还是想知道,在起阳兄长的心目中,我京墨,只是个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的恋权自私鬼吗?”
      “当然不是。”起阳也回以她最隆重认真的答复:“如果我看轻你的胸怀,就不会下这么大的赌注了,我知道,在你心里,没有任何事,任何人,比光之国更重要,所以我相信。你会为了它舍弃任何人的,哪怕是你自己。”
      京墨放在腿上的两手,正无知无觉的收紧中,她的心,纷乱复杂,起阳的话没有错,她是把光之国的统治,看的超越了一切,可北迢界对于术法界的意义,也非同一般,世界和国家,两者缺一不可,唇亡齿寒。起阳表面上,让选择差距明朗,但实际上,京墨却无从选择,要么失去一个国家,要么失去整个世界。
      “好,我答应,不过哥哥你如果已经下达了埋伏的命令,能不能先让他们拆除呢?”
      “放心吧,他们还没开始行动呢。”起阳大喜过望,秒秒钟恢复了本真的欢脱状态:“毕竟,酬劳高的很,不走到最后一步,我才舍不得再投资一笔呢。你能答应,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有些事,我还是想听你说实话,只要这些了了,之后,我都听你的,前提是不准动光之国。”
      “没问题,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京墨在起阳奢华的宫殿里,待足了两个小时,把该问的全都问遍了,她在大脑里将起阳的招供逐一排序、整理,然后总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细节里,遗漏的环节和共犯。
      临走前,她答应哥哥,会在第二天把北迢界带来,起阳感动的眼泛泪花,主动上前拥抱他久违了的妹妹,在她的耳边呢喃,道谢,说些浓情蜜意的温柔软语。
      京墨的鼻子发酸,眼圈一红,阖目间泪水滑脱。她出手的速度很快,她鲜为人知的能力之一,便是修习过暗杀术,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最准的位置,让目标,在最无知无觉的状态里,血流如注。
      起阳趔趄几步,向后倒去,失衡的身体最终摔在裹满真金白银的墙壁上,他的视野里,京墨一袭黑衣慢慢歪斜,最后,横向呈现在他的视线里。
      摩诃京墨手持尖刀,她的兄长起阳,此刻却跌在了血泊里,那一刀正中要害,没有任何的疑问。
      起阳再也无法全力的睁大双眼,迅速进入濒死状态的他,这时只有翕动嘴唇,虚弱出声的力气:“我那么相信你,我的妹妹……而你却……”
      “是,我是你的妹妹,胜似亲生的妹妹,但——”她走到他面前,俯身蹲下,语气决绝无悔:“我更是光之国的国后!术法界若因修罗道而亡,我的国,我的家,也将不复存在!……起阳,就算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我,我也不后悔今天的抉择,你,安心上路吧,你的家眷,你未出世的儿子,我会好好照顾的。”
      京墨的承诺,也不知起阳有没有听到,他只是死的非常突然,去的无声无息,连一个信号都没留下,连遗愿之类的只言片语都未及脱口。
      京墨含住眼里的泪,这是,只有她自己,照着镜子才能看见的表情。
      “走好,我的哥哥……”
      那个阳光明烈,豪迈单纯的家人,不复存在了。

      起阳家眷甚多,他只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情人无数,留下来的幼子幼女遗腹子女,不说几十,也有十多个了,这一大家子人,如果因为起阳恶劣的名声受到牵累,未免无辜,京墨亲手弑兄,面对他们的时候,更加于心不忍。
      她隐瞒了自己杀兄的事实,就如她一并隐瞒了起阳的罪行一样,黄括已死,她只能万分抱歉的,把一切推到黄括身上,京墨也想找到黄括的家人加以照拂,却发现,除了安璧,黄括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一个亲人。
      让急流在江海中迅速的被巨石堵截,这块巨石,还是她一手打磨好、并亲自推下去的,知道整个来龙去脉的,知道她内心巨大苦楚的,只有她的爱人,以及她那咿呀学语,天真无邪的儿子。
      让事情就这么步入尾声吧,哪怕有再多的不清不楚,哪怕她应该逐一的盘问追查,可到了最后,她却无比希望快速步入下一个阶段,并永远不再回首这段往事。
      除了,一个人。
      烛阴殿小聚,不是女性的集中性活动,就是男女皆在的团体型聚会,像单独召见一个男国臣的事,京墨此前从未做过。
      可她敢这么做,也就表示,真的迫在眉睫了。
      明镜台,这个早年被四代上主选为继承人、又经历数载波折、最后总算完璧归位的优秀少年,不论性情、人品还是才干,都为无数人所称颂,和相雅扶轩受人瞩目的口碑不同,明镜台是沉寂低调、细水长流的。
      他有着上等的姿容,足够的身高,发色瞳色和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一样出类拔萃,从小就是个尖子生的典范,做了少主以后,更是勤勉好学,无一错处。
      可无一错处这样的形容,对于京墨已经产生不了美化印象的作用了,尤其,当起阳逐一宣告内幕里的参与者时,京墨才有些许的失落,她,也并非对明镜台一无所知,但真的从幕后老大那里听闻真相,她的内心,还是无法平静。
      京墨,对于第四代,有着特殊的情感,对于第四代选中的人,也有着无法撇开、另眼相看的情愫,面对明镜台时,她的感受,就大不相同。
      “国后有话,不妨直说。”从坐到这里开始,京墨就一直静静的打量他,明镜台已然猜到,她这一次召见的目的。
      “明镜台,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不想一个个追究,我只想问你,你会这么做的原因,还有,究竟参与了多少。”
      “我这次来,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我会如实相告的,至于是关是杀,全凭国后做主。”
      明镜台,确是那日被京墨旁敲侧击、妄图引出的国府暗线,起阳当时的解释是,明镜台单纯图财,才加入进来。可京墨始终不信,才故意选择今天,想听明镜台的亲口解释。
      “我是为了钱,不过,不是术法界的钱。”
      “难道……”
      “国后是从梯形世界来的吧,那你应该知道,梯形世界的货币,是用什么做的。”
      “我当然知道,可这跟你助纣为虐有什么关系?”
      “在梯形世界发现那里货币的原材料,一点也不稀奇,可如果是在术法界找到源源不断的资源呢?事情,难道还不够严重吗?”明镜台停顿片刻,开始为自己明证:“我是从起阳亲王的手下,半赫那里得知这个地点的,当时,我误入那片森林,刚好遇到了他们两个,要么被灭口,要么就听他们的调遣,我自然不会鲁莽的选择前者,可起阳亲王非常谨慎,在我的身上施加了千影元能式,时时窥视,我有任何通风报信的行动,都会被发现,我干脆就什么也不做,和他们混在一起,顺便,想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在持续不断的把术法界的东西,运到梯形世界去,还成了那里不可或缺的事物,国后,我很抱歉,直到起阳亲王这个施术者去世,我才敢对你坦白一切。或许我的话你不会尽信,但没有做过的事,我死也不会承认的,我并不曾参与他们的罪恶和杀戮,我最大的错,唯一的错,就是知情不报,这点,我难辞其咎,请您惩罚!”
      明镜台的忏悔,京墨感同身受,毕竟她也不是半点错事都没做过的人,而明镜台的提醒,则让她瞠目结舌,梯形世界的货币都是由一种特殊木材制成的,就连京墨都以为,那是梯形世界才有的植物,可明镜台这个对木艺有着疯狂兴趣的收集者,自然不会判断错误,他说,在术法界发现了这种特殊木材的源头,那岂不在证明,这么多年以来,从有梯形世界的货币以来,就一直有术法界这头的人,在暗暗通敌?
      “如你所言非虚,我绝不冤枉你,也会宽恕你的隐瞒之罪,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马上带我去你说的那个森林,我要亲眼见证。”
      京墨的严肃,是有目共睹的,但到达这种程度,属实头一遭,她的生命,源自于梯形世界守界家族的成员,她深谙两界的关系,更深谙,如果明镜台所言属实,那这背后的真相,将会何其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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