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绝壁上，石面光滑如镜，寸草不生，连最是厉害的雄鹰都不能落脚歇息。在零星凸出的石台上，却蜿蜒出几根细细的松枝，靠着稀少的晨露，依然顽强的抵挡烈日的熏烤。
　　此处地势偏僻，荒无人烟，背面的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间或插着不知名的野花，散发出淡淡的芬芳。两棵树之间的间隙特别小，从高处看去，仿佛是连成一片的绿苔，让人无从下脚。好像植树者想以此来抵挡外面不良的窥视及恶意的造访。
　　除了生长异常紧密的树林及光滑的石面，这原本就是一座十分普通的大山。处在两国交界的边境上，加之地势艰险难行，常常几年都遇不到一个路人。所以几乎没人知道这座山曾经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曾经见证了一个伟大氏族的兴衰。
　　太阳收尽了余晖，只留下少许暖意，在山岭间慢慢飘淡。
　　安静的山林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金属的敲击声及男人们粗狂的呐喊，激起一群飞鸟，也给这片大山带来几分恐怖。好像是沉睡中的恶鬼，正长大它的血盆大口，伺机而动，一举吞并掉偶而经过的路人。
　　不管山外生灵的担忧，山内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宽阔、盘旋的石道，四通八达，可容两辆马车同时行经。每隔三米都点着巨大的火把，把这里照的如同白昼般明亮。洞里热乎乎的，耳边传来铸剑及吆喝声，偶尔还夹杂着炙铁入水的嗤嗤声。
　　山体被过道及各处门禁割成几片，在最底下的，是铸剑室，点满了火炉子，精壮的汉子光着膀子，汗水从古铜色的背脊处滑落，留下晶莹的水道，又很快被新冒出的汗滴掩盖。有些是几个人共用一个炉子，材质也显得粗略不堪。有的是一个人一个，从外观看，明显级别高些。不管器械熔具如何，他们的脸上都漾着笑容，一边苦干，一边说笑，趁着空隙还能相互交流些铸剑的小秘诀。
　　第二层被分成一个个规则的小方室，除了三面的石墙外，就用一扇厚木门阻隔。里面放了石桌、石椅和石床，被挖空的石墙内嵌入几个木质的箱子，可以储藏简单的衣物及生活用品。到了夜间，这里就显得异常冷清，唯一的寄居者-----那些男人们都在劳作，只有廊道里忽闪忽闪的烛火，才能显出一丝人气味儿。
　　第三层是一个大厅，边上连着厨房，餐厅，洗浴室等等，几个仆从正低头整理着刚刚运进来的新鲜蔬菜。这里的时钟被刻意的打乱了，白天是睡觉养身的时候，一睡一整天，不用吃喝拉撒。到了夜间，他们才开始工作，同样的，也需要厨房准备三餐以填饱他们的肚子。
　　第四层被分隔成几个大型的议会堂。长条形的实木桌子，结实厚重的木椅子，没有繁复的雕花与贵气的熏香，处处透出一股憨实与肃穆。
　　再往上是储剑室，它被一扇大铜门紧紧锁住，除了向里面送铸造好的宝剑外，没人能进入。这个房间巨大无比，且与山顶有一条细缝相接，每当月圆之时，莹润饱满的月光洒下来，会通过小道，慢慢钻进密室里。这就是老一辈传说的炼剑。真正的剑不是人炼出来的，而是天地灵气孕育的瑰宝。
　　山里的很多器具都是用石头做成的，坚硬无比，但也隐隐能看出刀剑砍伐的痕迹。很显然，这里以前被凶狠且毫不在意的毁坏过。
　　与这座山体相连的另一座山体内，则是练功房及管事们、少主的房间。连接的通道十分巧妙，被凌乱的山石遮挡着，不是山内长住的族人，根本找不到这条通道，这也是当初在大难之时，能保住族内血脉的秘境所在。
　　秦沐悠躺在床上，双手合并，放在胸前，睡姿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如果忽视他健硕的体魄及丝丝冒着寒气的双眸，就如一个娴雅的大家闺秀般。
　　一个老者垂手站在一侧，沙哑难听的声音如干枯树枝相互摩擦般粗粝刺耳。反观他的脸庞，却呈现出祖辈关爱的神色，慈祥而温暖，让他脸上那条从左侧眉梢处斜到右侧嘴角的巨大疤痕都显得不是那么恐怖。
　　“少爷，哎……你看看，报仇虽然重要，但也不能意气用事，现在秦家，可就只有您一条根了，我答应了老爷夫人，一定要看着你成家立业。谁城想，差点就……，老奴老了，有负主子的嘱托，死了也没颜面去见秦家的列祖列宗啊……”
　　老者低着头，不知是深陷在自责中，还是有意忽略床上愈见阴寒的脸色，依旧不紧不慢、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从年幼牙牙学语时的趣事，到年少寄人篱下的过去，再转战到家族百年的兴衰，话匣子就如打开的大水闸，一泻千里，绵绵不绝。
　　秦沐悠在他没注意的角度，轻轻动了动手指，一股真气冲向被铜勾固定的床幔，层层叠叠的粉紫色布幔缓缓垂落，密密实实的盖住了床内的风光，也阻隔了一定的噪音。
　　这原本是秦夫人出嫁前的闺房，里面的装饰都充满了少女梦幻的情怀，自从他搬进来后，老管家没有动过这里的任何装点，美其名曰：给少主留些主母的记忆。其实个中滋味，个人体会。
　　老管家砸啊砸吧嘴唇，小眼里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真气好像变得比以前强大了，嗯，看来拘灵丸真是个好东西。什么时候，要是能再弄几丸来……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皱起稀稀拉拉的眉稍：不好弄啊，从那个女人手里弄小姐的东西，恐怕不容易呢。老管家再看一眼隐在床幔后的身影，暗自揣摩，今天的说教时辰应该够了，再说，那个女人也离开了皇宫，少主该不会再盲目行事了。看看墙角处的沙漏，老者终是不忍打扰少爷的休息，刻意放轻了手脚，退出房间，关上门后。转身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再弄几丸，好歹弄个一两个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秦沐悠静静的躺在床上，运转真气，练了一遍祖传的内功心法，等到仔细确认四周再无任何活物后，便翻身起床，脚尖着地，一个跃身，跳上了头顶调满了云霞与彩衣舞女的吊顶。用指尖紧紧攀着唯一的几个着力点，双眼在画丛中细细巡视。终于找到一个小指大小的缺口，蒋一直贴身挂在颈部的玉佩嵌入。
　　一阵轻微的抖动后，吊顶从中间无声的裂开一条大口，噗噗噗的几声，一路的烛火从裂开处往内侧延伸，点亮了黑黝黝的空间，仿佛是最忠诚的守卫，经得起历史的蹉跎与人性的腐蚀，终其一生，毫无怨言的等待主人的到来。说一句承诺只要几分钟，守一句承诺有时要花一辈子，更何况是这种不一定有结果的期待。
　　秦沐悠提一口气，在黑洞关闭前钻了进去。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老管家坐在主室的厢房内，看着慢慢变得温凉的饭菜，起身打算偷偷处理掉。在这时，秦沐悠步伐矫健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管家连忙退到一边，拉开椅子，引他入座进食。
　　待秦沐悠放下碗、漱了口后，管家在一侧欲言又止，神情中带着丝忐忑不安。
　　“秦叔，有事？”
　　“少爷，您看了那些卷宗了吧？关于剑魂、剑魄？”
　　“时间紧迫，我还没来得及看，下次再说。你下去吧。”
　　“哎……，那少爷您早点休息。”管家轻轻舒了口气，收拾了碗筷，快速的离开了房间。
　　秦沐悠看着远去的身影，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质地坚韧，显然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虽然历史久远，却仍然能清晰的看出上面的字符，弯弯曲曲的文字，就像是有一种魔力般，吸引人不停的看下去。指尖慢慢摩挲着用金丝捆绑的卷宗，秦沐悠皱着眉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