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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等了十年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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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德川挂上电话时有些气闷,要钱,又是要钱,每一次打电话回家,婆娘跟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翻来覆去的全是钱。他知道婆娘一个人在老家服侍老人拉扯孩子不容易,开门七件事,爹娘看病,娃娃上学哪一桩都少不了钱,年前翻新房子还欠了不少债;可他梁德川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城市遍地黄金,那都是有钱人的,他寄回家的全是口挪肚攒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血汗钱。
他想杨红霞了。
杨红霞是他的伴儿。
在这一片的城中村里,几乎每一间鸽笼般的小屋里头都住着这样搭伙过日子的伴儿。他们没有迎亲嫁娶也没有可以免费领取的红本本结婚证,各自都有家庭,不过是临时凑在一起过日子。梁德川知道这样不该,被父老乡亲知道了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婆娘搞不好也会跟自己拼命;但他还是跟杨红霞结成了临时夫妻。没有杨红霞,他一个人在这座大的让人心慌的城市里撑不下这些年。
杨红霞正在择菜,傍晚时分,附近农贸批发市场总堆积着大量丢掉的蔬菜;费点心拾掇拾掇,可以省下早晚的菜钱,中午厂子里头包午饭。这样来偶尔买点鱼肉打打牙祭时也不会太心疼。梁德川蹲在了杨红霞身边,帮着把茄子蔫坏的地方削掉。他话少,平常都是杨红霞叽叽喳喳连比带划地跟他形容上班时碰到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其实她也同样在流水线上工作,无聊的要死,可她就能够说得兴高采烈,梁德川在边上也听得津津有味,好像他们的生活真的那么妙趣横生。回家过年时,偶尔他也会把杨红霞的描叙转述给家里人听,引得十岁的女儿一心想来大城市见识见识。
今天杨红霞有些反常,闷着头择青椒;四平方米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择菜的声音。梁德川怕她上班时受委屈了,搜刮肚肠地想了两个工友讲给他听的笑话给她解闷,杨红霞也没有回应。
晚饭端上了桌,杨红霞终于开了腔:“川,我怀孕了。”
梁德川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嘴里的地三鲜突然像是加了黄连一样,他讷讷地含混回应了一声:“哦。”
一顿饭索然无味,吃完饭两人早早上了床。城中村的夜晚还是很热闹的,对门的台球室吵得像是在演电影,不时有招揽顾客的酒吧的旋转灯光透过窗户扫进来。杨红霞睡不着,枕头边上的男人已经响起了鼾声,她还是没有办法入睡。今天社区卫生院组织了外来打工妇女做免费妇女病普查,厂里的女职工由工会主席也就是老板姑妈带队,呼呼啦啦把个卫生院围得水泄不通。杨红霞往B超床上一躺,探头在她肚皮上滑来滑去,穿白大褂的医生笑了:“哟,这都怀孕三四个月了,难怪肉不少。”
杨红霞知道自己胖了,她以为是梁德川时不时想法子给她改善伙食的结果。人家怀孕都害喜,她真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就是春天时有几天老恶心,她当成受凉闹得,没舍得专门买红糖,单熬了两回生姜水喝下也就好了。她结结巴巴地问:“医……医生,您看清楚了没有?我……我真的怀孕了?”
医生不高兴被人质疑了权威性,皱起了眉头:“你这人怎么回事?这小孩都看见了,心跳看的清清楚楚,怎么就不是怀孕了?怎么,这孩子你不想要?!不想要就别怀上,一点儿人性都没有!”
杨红霞连忙摇手否认:“不是的,我想要,我都等了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