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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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初夏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接到了联合国卫生署的正式录取通知。此时距离我最后一场面试，已经过了七个月。
我没有在通知规定的时间去纽约报到。于是，有一晚，我收到了来自美国的一个陌生电话。
“我是RAN……”几乎是一瞬之间，我就想起了那个蓝眼睛秃顶的老头。“为什么不来报到？你要知道，这等同于自动放弃……赶紧过来，我可以帮你争取一周的时间，最多就一周了。”
我在电话这边平静地说“谢谢”，平静地告诉他，我不会再过来。
“为什么？如果你是因为当时……你大可以放心，那一切都不再是障碍，我们……自己也有问题，至少在程序上，我们那样做是不对的……”
老头在电话中说得有些含糊，但是他表述的意思我却听得很明白。
我再一次很真诚地对他说“谢谢”。
“我选择了其他的生活。”我顿了顿，眼里莫名涌上酸涩，“事实上，我很感激你们这样对我负责……不过，说实在的，我现在，非常后悔参加了你们的考试……对不起……”
老头还在那边说着什么，可我已经很不礼貌地挂断了他的电话。
如果当初，我没有报名，或者，没有走到最后一轮……
又当如何呢？
命运总有它出其不意又合理公平的安排。
诸如，在RAN给我打电话的第二个星期，我收到了爱荷华医学院临床医学博士录取通知书。
第一个来电祝贺的，居然是JERRY。
“恭喜你，不断创造奇迹的女孩！”
的确，我的名字，现在在爱荷华成为了一个传奇。因为，我仅仅用了不到七个月的时间，从一个B大的硕士退学生成为了爱荷华医学院的博士研究生。
要知道，爱荷华医学院是全世界最难考的医学院之一，而博士招录，每一年的录取率不过超过1%。何况，我是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人！
“你创造的这一系列记录，不知道是不是绝后，但一定是空前的。不过，小姑娘，你可得作好准备，做我的博士，能拿到学位的可不多，除了天资，更重要的，是心无旁骛！”因为我成绩突出，DAVID选择我做了他本届唯一的学生。录取通知下来的时候，他跟我通了电话。
老头挑选学生极为苛刻，对学生的管理也极为严格。因为条件高，管理严，他曾经创造了爱荷华的两个纪录：一是连续3年未曾收过一个博士生；二是他带的博士生毕业率真不到50%。老头最看重学生的是心无旁骛，围绕这一条，他制定了很多看上去不人道的细节规定：诸如，周末至少有一天在实验室中度过，去医院临床见习的三个月，必须保证至少有一个月16小时以上跟床，最最严苛的，是取得学位之前，不得恋爱和结婚。
在非常讲究人权和自由的美国，老头的这些条件如同天方夜谭，可对我而言，正是我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好好开始自己人生的催化剂。
所以我在电话中很肯定地对老头说：“您放心，我做得到，不仅以后做得到，在已经过去的七个月中，我也这样做到了。”
我说的是事实。
头年的11月，当我向B大医学院提出退学申请的时候，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认为我疯了。
“不过就是一个事假稍长，你怕功课跟不上，我可以帮你找最好的老师给你开小灶……”韦家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整个人的声音高得变了调，“你想想你为了上这个学，曾经付出过多少努力，怎么这么一点小小的问题就让你轻易想到了放弃？”
我没法反驳他的话，更没想过为自己辩解。
“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他恨恨地说，随即挂断了电话。
后来还有几个电话打过来，都是问我为什么或者叫我再考虑的，我了解他们对我的关心，更感念这个时候发自内心的对我的好。
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可是真正的亲朋好友，在这个时候都站了出来。
除了，一个人。
是的，由始至终，我没有接到过乔书平的电话。我不相信那么轰动的一件事，他会不知道。更何况，我还专门将此事编辑成短信发给了他。
却连只言片语也不曾收到过。
摆在我面前明明白白的事实就是，自那一晚，我们再无联系。
所以，除了把所有的绝望、期望、愤懑、心伤以及许许多多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各种情绪全部掩埋在书本里，找找不到其他的排解办法。
“我想你不用这么拼吧。再不济，我这安齐的门还开着呢。”有一次，韦家齐来看我，我蓬着头发，趿着拖鞋，身上裹着件爆了花的烂棉袄。
我连门也没认他进。
“对不住了，关键时期。”
那一段，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会疯。
结果我挺过来了，结果我成功了。
韦家齐他们为我庆祝的那一夜，我喝得人事不醒。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醒过来的时候，宁晓正给我调一杯蜂蜜水。
“安然，你那么拼，是因为他么？”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看懂了我的心。
我没有回答她，她只理解地笑笑，把那杯甜度适中的水递到我手上。
“你昨晚上，喊了一夜他的名字。”
“哦，是吗？”我笑着喝下杯中的水，“我想，以后，会越来越少的的。”
宁晓抬眼看我，眼中的迷惑很深。
“你放得下？”
“也许现在不能，不过，时间，终会冲淡一切！”
“你舍得？”
“…………”
我在七月初赴美。临行前，我又去了一次D镇。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此行的目的。或是追忆，或是寻根，或是，永久的告别。
我依然住上次那家旅馆，依然住上次那间房间。唯一的遗憾是正好碰到D镇的雨季，一直淅淅沥沥，站在房间的窗前向外看，群山夕阳，小河流水，均只余白茫茫模糊一片……
如同，所有的过往均会渐渐模糊，那些人，那些事，再不应当成为我羁绊！
爱荷华医学院开学的时间是八月中，那时我已在附属医院顶岗实习了一个月。
那是DAVID的安排。他看过我的学籍档案，知道我的大部分医学理论都是旁听而来。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天赋出众，不过，医科，需要的还是扎实的理论和实践。”
于是，老头半天给我开理论的“小灶”，半天安排我去医院心内科顶岗实习，有时晚上还要加班自习。忙碌的生活让我没有时间再去胡思乱想，勤奋的学习也让我的成绩突飞猛进。一个多月后，到正式开学时，连严苛的DAVID也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人家都说医学院就是课堂实验室临床三点一线，过于单调而枯燥。但我从来没这样觉得过。我总是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图书馆查资料，去实验室做实验，去临床听病例分析，到那学年结束的时候，我不出意外地拿了全优。
要知道，当DAVID的学生，能拿全优，本身就是个奇迹。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也最勤奋的学生。”DAVID常常这样对我说，“像你这样坚持下去，别说拿学位，你一定可以提前毕业。有没有想过毕业留院？”
第二年开学的时候，DAVID不止一次给我提到这个话题。
美国医学院的博士学制相对弹性较大：1-3年理论学习，1-2年实习，完成规定学分和教授指定课题便可以申请学位。以我的速度，再过1-2年，我的确便可以申请学位了。可是，然后呢？
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我学医的初衷。后来虽然情势变了，可是考上爱荷华又成了我当时摆脱痛苦的唯一渠道，到现在，生活走上正轨，目标却又模糊起来。
“AN，我看过你上一个临床手术，你的切除和缝合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我们学医，如果仅仅只是理论研究，未免不能物尽其用，尤其，是你这样特别擅长实操的孩子。如果你愿意，到时，我可以向院方推荐……”
留在爱荷华的心内科——这是世界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是于我，不过是把以为埋葬得很好的东西又挖了出来。
留下来，不过是面对众多和他生一样病或者类似病的病人。我不知道，遗忘掉他究竟需要多长时间，可我知道，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和他相关的任何事都能毫无意外地让我想起他，想起那些撕心裂肺的过往。
于是，我微笑着跟DAVID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也许我希望，其他的生活……”
我知道他不一定赞同我的想法，却表示了最大的理解。
我于是得以暂时避开那些关于未来的话题，在他门下，继续好好地学习。
2015年夏天，我顺利地拿到了爱荷华医学院心内专业的博士学位。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121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