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待旦》木迦

11、第 11 章

　　“对不起！”
　　莫戈看着眼前的黄毛一脸懵逼。阿井拿手臂顶她，小声提醒：“上次揍你那家伙。”
　　“没，姐姐，我就是一时气急。不，不是故意的。”
　　呵呵，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手滑？
　　阿井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体育特考生。喝多了犯浑。”
　　“特地找我道歉？”
　　阿井嘿嘿笑起来：“你家那位，找人都找到学校来了。单独叫出去不知谈了什么，回来这家伙鼻青脸肿的。还有那个王家小姐，被家长扭送出国了。一点未惊扰学校。”
　　特么真是简单粗暴啊。
　　这么个处理法，倒没有端出凌然不可侵犯的架势来，作出任何一个为家人的委屈出头的姿态，梁舟在学校不至因此受人孤立。只这里面究竟有几分是为了莫戈倒是无迹可寻。
　　阿井转转眼珠子：“欸，上回不是说要谢谢你家那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你谢你的，关我什么事。”没准是个乌龙呢。
　　“我说你怎么当闺蜜的？”
　　情感绑架可还行。
　　莫戈被拖到办公大厦楼下还在垂死挣扎：“你都没确定他在不在呢？再者，这种事情哪有堵上门的道理。”
　　“不不不，我问了系花妹妹，在的。他若没空，我就当来关心学生。”
　　于是，上，还是不上，这是个问题。
　　午休时间，门口人来人往。莫戈不太想进去就被温柔前台质问有预约么？您是哪位？认命地拿起电话。
　　“莫戈？”
　　电话还未接通，眼前的光线就被几个人高马大遮得严实。莫戈抬头，愣住：“阿炎。”
　　阿井看到眼前傻大个在听到这个称呼低下眼睛，脑子里终于搜索到这人的信息。计算机系师兄，纯技术人才。
　　当然，最重要的身份是，莫戈忠诚不二的追随者。大学那会儿对莫戈动了心的不少，然而论持久力，眼前这位，无人能及。
　　傻大个当然并不傻。否则也不能让莫戈卸下心防诚心相待。以退为进什么的简直玩得飞起。莫戈都喊他阿炎了呵呵。
　　然而，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阿井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上了三柱香。生不逢时啊兄弟。
　　这边肖炎将身后一群瞎起哄的同事轰走，挠挠头：“要不要一起吃饭？”问完又觉得冒昧：“哦，你们来这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办？”
　　莫戈低头按亮手机屏幕，拨出去的电话显示通话：00：10。
　　他大概以为拨错了。
　　莫戈果断点头：“好呀。”
　　阿井在一旁已石化。莫戈终于转过头问她：“所以，你跟我一起，还是？”
　　呵呵，有得选么？
　　阿井当然也不是吃素的，笑嘻嘻挽住莫戈作闺蜜状：“学长啊，听说这附近有家很棒的自助餐厅哦。”
　　很棒果然是，很棒。
　　莫戈看着穿梭在餐厅里来来往往的西装革履长裙逶迤，又看看自己的一身休闲装，简直汗颜。
　　肖炎绅士风度十足，问了她们的喜好，往食品区来来回回。阿井捣鼓完手机，支着下巴直勾勾盯着莫戈。莫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无奈：“我说过很多遍，他没有那个意思。”
　　阿井翻翻白眼。肖炎能在莫戈身边生存这么久，最重要的大概就是，始终不挑明，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滴水不漏。这种事情当事人打死不承认，被问到也是一副你想多了的样子，也难怪莫戈深信不疑。
　　肖炎的策略是润物无声，如果不是梁骁中途截了胡，结果倒也未可知。
　　阿井越想越觉得有趣。
　　肖炎又拿了两个满盘子回来，莫戈起身接过：“够了，先吃吧。”
　　阿井笑着道了谢：“学长你不是出国留学了吗？”
　　“嗯，刚回来几个月。”肖炎顿了顿，抬眼看向莫戈。其实刚回来他就打听她的消息，她的联系方式换了一直联系不上。他辗转了好几人，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倒是听说……
　　他视线掠过她细长的手指，上面空无一物。他眸中带了笑：“不过出去几年，回来简直物是人非，人都找不着了。”
　　莫戈扬眉：“那可不是。背井离乡是要付出代价的。”
　　肖炎哈哈笑，拿出手机：“那先给我个联系方式，等我构思一下如何诚意满满地赔罪，以重新获得你们的友谊。”
　　莫戈觉得肖炎出去几年，身上恍惚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刚要报出数字，桌旁就站定了一个人：“莫戈。”
　　嗓音清冷，气场十足。
　　莫戈还未抬头，对面肖炎已经站起来：“梁总。”
　　肖炎。海归，IT部，能力出众。
　　以及，听筒里某人自然亲昵的那声，阿炎。
　　梁骁脑子里闪过这些信息，下巴微点。身形纹丝不动。
　　肖炎在梁骁和莫戈之间看了两个来回，一则不懂二者何来的交集，二则，莫戈待人礼貌平和，梁总叫了她的名，她却一动不动脸色不虞。
　　场面有几秒的僵滞。
　　餐厅里越来越多的视线掠过来，嘈杂声里梁总的字眼反反复复出现。
　　莫戈终于皱了眉头：“阿井，你不是说要谢谢梁总？”
　　阿井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硬着头皮站起来，嘿嘿笑：“梁总，今天本来是想登门道谢的……”
　　话音未落，梁骁手指滑入口袋：“你是莫戈的朋友，应该的。”
　　莫戈心头一震，再抬起头，他已经从桌旁走开。一袭纯黑色西装隐隐透着冷意。耳边阿井小声解释：“是我请他过来的……”
　　莫戈没太听入脑子。心里有片刻的混乱。

　　肖炎回到办公室，同事们一脸揶揄：“女朋友啊？”语气又羡又妒。整个办公室几乎全是技术宅男单身狗。
　　肖炎笑而不语，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小郭砰地推开门进来，将一群人吓了一跳。小郭摸着脑门嘿嘿一笑：“在电梯里遇见梁总了。我去，气压低得我差点没厥过去。”
　　领导探出头来笑骂了一声：“少他妈瞎编排！”IT部谁都知道头儿将梁总奉为偶像，互相笑笑就散开了。

　　莫戈不太想回去，想起唐画最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索性拐去她公司抓人。前台助理都认识她，一路畅通无阻。
　　唐画的办公室在最里面，望出去就是江面。门未关紧，朝外的透明玻璃拉上了百叶帘。莫戈举起手刚要敲门，就听到一道冷漠疲惫的声音：“我累了，石磊。”几秒的静默之后，里面传出来几声压抑的哽咽。
　　莫戈心里一揪。她轻轻推开门，埋头蹲在地上的人浑然未觉，肩膀轻轻耸动。
　　这世上除了石磊，再没有人三言两语就让唐画顷刻失态。两年前唐画父亲锒铛入狱，独自扛起一堆烂摊子，那人声息全无地消失，唐画未置一词。如今这样，想来原因和结局皆不如她所愿。
　　莫戈将唐画扶起来，手指触到她嶙峋的肩胛骨。距上次见面不过一月有余，怎么瘦成这幅样子？
　　值得吗？忘了他吧？
　　这些话每每到了嘴边，莫戈都极其克制地将它们咽回去。她没有权利置啄任何人的生活。她亦不能试图用她的理智阻止别人的沉溺。
　　唐画在位置上坐了许久，抹了一把脸，拎起包：“走，唱歌喝酒去！”

　　梁骁回到家里已是凌晨。屋里漆黑一片。低头毫无意外看见摆列整齐的拖鞋。他骤然想起饭间朋友的玩笑话：“我说梁骁，你这婚前婚后一点差别都没有啊。烟照抽酒照喝，这么迟不回家也不见有人催。嫂子看来是放养啊。”
　　他笑笑未理，当真对比起来，却一无所获。
　　没有。
　　没有任何区别。
　　脑子里反倒不断播放午间她低垂着头，将他视为路人的样子。
　　除了她的房间，这房子里找不到任何她的痕迹，更遑论主动来管束他。她保持这里原本的面貌，不在他的世界里留下蛛丝马迹，拒绝踏足他的世界，同样竖了高墙防范他侵入她的生活。那声梁总听起来像是无声警告。
　　只是如今站在空无一人的漆黑屋子里，他突然意识到，往常无论他多迟回来，屋里总灯火通明。她有时醒着在捣鼓那些珠珠串串，有时早就回房睡觉。不刻意，但总是在的。
　　这点发现疏解了他这一整日的莫名烦躁。
　　屋外叮叮当当一串掏钥匙的声音。梁骁靠在冰凉的瓷砖上，手指滑入口袋摸出烟盒。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被轻轻拧开。人未进屋，酒气先漫了进来。她也不开灯，蹲下身借着屋外的光线窸窸窣窣地摸索。
　　“哒”一声轻响。
　　莫戈晕乎混沌的脑子陡然清明，胳膊上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她抬眼看去，黑暗里一道火光摇曳，倏而又熄灭，只余一束火星，被那人夹在指间。
　　这场景透着股莫名的熟悉。恍惚记忆深处也有个人，立在深秋料峭的寒夜里。
　　“梁骁？”
　　握着拳等了许久，终于听到熟悉的声线：“喝酒了？”
　　莫戈心神一松，一屁股瘫坐在地。
　　长久的静默。
　　梁骁徐徐抽完一支烟，伸手按了开关。随即神色一怔。
　　那只小兔子脸颊上嫣红一片，靠着鞋柜，已然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