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沉刀（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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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士弘请求通报后，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走进了封禅殿，不敢直视威严与日俱增的暗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尊上，我听闻您下令收百兵铸万剑，莫非尊上已经没了争王之心了吗？”
“尊上，我圣盟称雄江湖，割据齐鲁，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如累卵啊。齐鲁地偏，虽好过汉中、吴越，但不主动往中原发展，也是困龙之局，无论是谁占了中原，必不会卧榻之侧的圣盟视而不见。同样的，齐鲁靠近中原，圣盟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取中原相比其他诸侯，有着先天之利，自古得中原者便得了一般天下。”
“尊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虽是将来夺了天下必要做的，但还远不是想在，争龙之道有进无退，你这收百兵的命令，实是自断臂膀啊……”天下间
远黛看了看垂拱俯首的军师林士弘，缓缓开口道：“军师所言有理，我已知晓。”
林士弘喜极而泣，俯首拜道：“尊上圣明，圣盟大业可成矣……”
但这时远黛却继续缓慢而平静地继续道：“但，我并不打算收回命令。”
被噎住的林士弘脸色大变，还想在说什么却被远黛挥手拦住，只见远黛继续道：“军师不必担心，我既然敢下这般命令，就是早有了准备。铃音，把云伤送上的那几个匣子拿上来，让军师也看看。”
随着远黛的话语落下，一位清秀的少女，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大殿中，不言不语地拿上了七八个木匣子。林士弘认得她，这是暗帝的侍女铃音，从小被暗帝抚养长大，冷僻寡言却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还要超过暗盟中大部分的坛主。
“这是？！”随着铃音一个个打开匣子，林士弘不禁脸色大变，匣子里，是一颗颗硝好的头颅，生前相貌依稀可辨，他认出了其中几人之后，不敢相信地道：“这头颅是……长乐公周百川，还有燕王萧瑾瑜的？！”
远黛微微点头，平静地道：“还有沈建民、刘宏豫、曾樊、曹少监、余文光的，还有这个，当今皇帝老儿的，云伤为了这颗头颅，足足准备了三个月，才从皇宫里将之取来。最有希望问鼎的几人都死了，圣盟就算收了百兵，又有哪个能犯？”
“少盟主……”林士弘苦涩地笑了，他觉得自己种种自得的智记，不过是个笑话，在这些武功通天的绝世高人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林士弘离开了，事已至此，他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能上劝的。
远黛这时忽然转头看向了铃音，问道：“铃音，你跟随我到现在有多久了呢？”
铃音显然没有想到远黛会问自己，愣了一下才道：“九年了。我七岁那年快要饿死时遇到了尊上，您给了我一个白馍，问我愿不愿意跟着您，然后便把我带到了泰山。到如今，已是九年过去。”
远黛点点头小道：“说来你也十六了啊，一转眼当年的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也是二八俏佳人，可以嫁人成家了……铃音，圣盟中的青年才俊也有不少，你可有相中的？如果有，我亲自做媒。”
铃音眼中莫名神色一闪而过，自认为掩饰很好的她急忙道：“尊上别这么说，铃音还要侍候你到永远呢。”
远黛似是欣慰地一笑，摇头道：“傻孩子，谁家孩子会留在家里陪一辈子父母？你是跟着我长大的，在我看来就是我的女儿，圣盟的公主，自然要嫁给一位最出色的俊才。”
铃音似乎是害羞地低下了头，复杂的眼神没有让远黛看到，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也没看到远眼中一闪而过的疲惫、哀伤与失望。
……
昔日朴素的地宫，今日已经处处金装玉裹，奢靡非凡，暗盟起兵至今，搜集到超过半数财富，恐怕都在这出泰山下的地宫之中。
对于暗帝的奢靡，暗盟上下皆有不小怨言，收集各种珍宝不说，更是在大业未成时便用动用工匠上百名，以万斤铜熔铸出了一只剑形巨椁，作为死后所居，还收缴江湖高手的配兵，纷纷熔铸成剑，工程浩大却于争霸无用。
在很多新人心里，若非少盟主英明果敢，偌大圣盟早被哪位昏庸无能，只会故作神秘的暗帝败光了，唯有那些在暗盟还是“暗”时便在的老人缄默不言，他们都清晰记得那个魔似妖，谈笑间创下偌大暗盟的人有多强大，更何况他们身上的蚀魂引可只有暗帝有解药。
楚云霓在地宫中快速前进，这里她很熟悉，在封禅殿还没有建成时，“暗”的会议都是在地宫进行的，作为泰山分坛坛主的她虽然没有权利不经过远黛直接进入，但来此的次数也不算少。
很快，楚云霓就到了以前开会的那间大殿，这也是坛主们所能到达的极限，再往前，便是暗帝的闭关之地了，擅入者死。
但今天，楚云霓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走到尽头直接用力推开了一扇石门，走了进去。
坐在蒲团上的远黛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楚云霓没有说话。
楚云霓眼见远黛这般镇定，心不禁微微一提，但随即回想下感觉万无一失，便又放了下来，她微笑道：“师傅，弟子前来只为求取一物。”
“何物？”
“暗帝面具，这张面具师傅已经戴了太久，也是时候换个个主人了。”
远黛沉默，继而又道：“各坛坛主的蚀魂引呢？”
楚云霓自信一笑，道：“不劳师傅费心了，弟子已经弄到了解药配方。”
“是铃音吧，她为你盗的药方。”远黛缓缓开口，语气肯定似是在诉说一个既定事实，“铃音是个好姑娘，对你用情甚深，可惜……”
可惜的自然是楚云霓的真实性别。
“你知道？”楚云霓微皱起眉头，首次发现事情似乎超出自己的控制了，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暗帝哪里有翻盘之机。
远黛却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她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那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却已经负起复兴春秋盟的重任……你想要这面具是吗？也罢，这面具早晚也是给你的，你我师徒一场，也该让你见见我的真是相貌。”
说到最后，远黛用的是清脆的女声本音，她轻轻摘下面具，看着楚云霓。
从没有想过暗帝会是个女子的楚云霓一时呆住了，这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年青而不稚嫩，完美的好似诗里描绘，唯独那双眼睛却是充满沧桑与无奈，为它的主人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楚云霓苦笑，这一刻她便知道自己此生再不可能对男子动心了。
“轰~”
一阵莫名的震动惊醒了楚云霓，她惊怒地看向远黛，想知道对方在搞什么鬼。
远黛将暗帝面具扔给楚云霓，平静地道：“这地宫其实是我选的陵墓，泰山之下，封天禅地，为帝王冥居。刚才我已经启动了机关，片刻后机关就会封死，除非掘开泰山，否则再不能进入。”
“你想把我拉给你陪葬？”楚云霓惊怒道，到了现在她才明白，为何远黛布置无数珍宝财富在这地宫，还筑造剑椁，分明早早做好了长眠在此的准备。
楚云霓不理解远黛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放弃人间奢华，年纪轻轻便打算场面在这泰山地宫中，还想拉自己陪葬，难道练武练傻了吗？
没想到远黛却摇了摇头道：“你是新的暗帝，传承了那套剑法，我怎么会让你死在这里呢？你去吧。”
远黛挥了挥手，一股柔和而浑厚的真气直接灵活地拐了几道弯，将楚云霓送出了地宫。
死里逃生的楚云霓脊背已然被冷汗湿透，她知道暗帝的武功很高，但也自负并不差上多少，但现在，她再不敢这么想了，那道内力送她出来却没有伤到她，还让根本无法反抗，几若神仙手段，而这显然还只是远黛随手而为。
送走楚云霓，远黛起身整理好衣冠，推开了里面的那扇小门，缓步走入。这间作为顾瑀和晴儿寝殿的墓室此时已然大不同从前，地面上插满了无数长剑，足足不下万柄。
盛放顾瑀与晴儿遗体的冰玉棺此时已然被一只“巨剑”包裹，这是一只剑形的青铜椁。万剑、剑椁，这是一座剑冢，顾瑀这般绝代的剑神只应该葬在剑冢之中。
远黛想了想，走到墙壁便，以手代剑刻下了义兄夫妇的墓志铭：
“先兄姓顾讳瑀，幼孤，尝学于铸造之术，铸名剑而天下知。而后兄弃铸从武，剑法天成，纵横十余年未尝败绩，江湖为之惧。兄交友不慎，误遇庸人，兄数次相救此人，终换的恩将仇报。太平湖一战，余波四散，浪高丈余，半日而休。是役，兄虽斩敌，亦重创难愈，携先嫂登临仙天，不复尘世。”
“先嫂私讳曰：晴。天仙临尘，借居先兄所铸名剑‘女儿心’，由此与先兄结得连理，伴先兄游历人家十余载，先兄伤重，嫂抚颊招魂，与先兄同登仙天。冢中所葬为嫂曾居之‘女儿心’，先兄先嫂伉俪情深，故合葬一棺。”
“先兄先嫂在世，因执于情，故极于剑，几若剑中之神，古今少有人及。兄之剑术，近乎天人之境，妙不可言，叹为观止，皆因用情一心，一生执情不改。可谓：一心寄一人，一世一剑客。”
“妹远黛留字。”
写完墓志铭，远黛回到了之前的大厅，将那扇小门永远地关上了。
“唉。”坐回蒲团上，远黛忽然叹息一声，接着眼睛中沧桑竟开始褪去，然后这双眼睛缓缓闭上了。
许久，远黛忽然起身，再次睁开的眼睛里清澈无比，再无一点杂质。不可思议的是，远黛起身后蒲团上竟然还坐着一个闭目的远黛，这是远黛散去一身绝大多数的功力凝成的幻影。
武功练到高深，和心境息息相关。这些年间，远黛这一身武功虽然高深，就算在大雍都可纵横天下无虞，就算是再遇到望月曦她都有信心一战。但这身武功却是远黛在一种复杂的心境下练成，不复武学纯粹之意，难以真正大成，所以她果断舍弃了。
密闭的地宫中忽然一阵无名风起，吹起了几点尘，风落，只余那道幻影独坐。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沉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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