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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7 ...

  •   江蔚苒乍然一诧,努力在夜色里辨别眼前这个有着浓郁京腔的女子:她一身海魂蓝白雪纺衫,纯白七分裤,脚上是一双棕色橙黄鞋带的雨靴,鞋面很干净,她也不觉得八月的北京会下雨,唯有鞋子看上去格格不入,好像刚从另一个星球过来。不过容颜不由叫人惊叹,哪怕在月色下,清素细嫩的脸上那双乌黑盈华的眼,仿佛摄取宇宙灿星,如钻闪耀。只是江蔚苒百分百的确信,她不认识她!
      “请问您是……”
      女子刚要开口,江蔚苒突感耳膜受到一阵古怪的声响刺激,像是哪儿的线路出了故障,又宛如宇宙飞碟轰然降世。再看,是美女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望一眼,匆忙摁断。江蔚苒这时心里已经有谱,了然她身份。
      女子先一步躬身伸手,细如玉笋,“江小姐,您好!我是简元恩。” 赭绳系一块莹蓝碧玉挂在她白皙胸前,缓荡下来。最普通的自报家门,却没加上客套的“很高兴认识你”,当然,江蔚苒也不觉得高兴,自己还蜷跪在地上,泪痕笼面,这般狼狈,何来高兴?她机械伸出手,两鬓碎发毵毵,心里越发疑窦丛生,难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前任想破镜重圆,杀过来找她谈判?她轻嗽一声,扫去喉咙里哭腔,努力冷静道:“我刚说了叶延晞不在家。”说完拉着叶延晞家银色门把支着自己趔了一步。
      简元恩道:“我也说了,我是来找您的!”
      “我不认识你。”她努力向自己家走。
      简元恩看到她两只赤足下延流的血渍,遽然一刹:“你受伤了?”
      “我没事儿。”江蔚苒警觉向后一趄。
      “我找你和叶延晞无关!”江蔚苒定步愣了半秒,这个女子仿佛能洞察她所想,她一边彳亍,一边道:“那进屋说吧!”
      简元恩并没有搀扶她,只是安静跟在她身后而入。Lucifer狂吠着过来,江蔚苒拍拍它脑袋,低语几句,才把这忠实的仆人安抚好。“你伤口需要消毒。”然后是一句理性客观的下定义。
      江蔚苒“嗯”一声,已经踉步到橘色布艺沙发角斜斜半躺。
      “你家有医药箱吗?”简元恩进房后,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环视房间,而是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没有!”开玩笑,她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过脑袋在回忆里一搜,居然马上推翻自己的话。
      疼痛已经开始从伤口延绵,简元恩在江蔚苒的述说下找到医药箱,打开一看,一并俱全。她若不是见简元恩娴熟挑开银色方箱两端扣环,压根都不知道这箱子该怎么打开。那是麦小小头一次来看她时带来的,还带了很多心灵鸡汤,不过全被她洒了,连同这只冷冰冰的药箱,此刻只有清冷的金属光芒动摇着她的心。
      江蔚苒本想自己来,不过双氧水一触及脚心,那灼痛便叫她缩回手,捏着棉花棒的手不由发颤。那样的尴尬究竟持续了多久,江蔚苒自己也不记得,敏锐的lucifer似乎洞察主人的伤疼,乖巧地依偎过来。那位简小姐似乎明白窘迫局势无法自行消除,慢悠悠放下包:“如果不介意,消个毒、包个纱布我还是有点自信的。”江蔚苒没再拒绝,甚至有不愿承认地感谢。
      简元恩的手势温柔仔细,纱布在她手里如飞舞绸缎,一圈圈服帖在自己脚上。灯光下,简元恩姿色更晰。江蔚苒眯着眼端详她,并感慨于叶延晞身边都围了些什么样的人物,江蔚苒虽然从来不以自己容貌自负,但好歹也算长得不错,竟不知在叶延晞这几个红颜里,不过勉强算个中等。她先前已经目睹雷三的美艳,而这位简小姐却又是和雷歆妍截然不同的美。如果说雷歆妍仿佛老天精巧雕琢的精致玲珑,那么简元恩更像大自然完全不加修饰的震撼绝然。
      “你看上去……不像他女朋友。”江蔚苒依旧带着醺醉,没过脑袋就脱口说出来。
      “嗯?”简元恩抬睫。
      “我的意思是说,您看上去不是叶延晞的style。”
      “我也这么觉得。”简元恩阖上医药箱道:“所以我们分手了。”轻巧如结束一场旅行。
      “你好像一点不伤心。”江蔚苒说得直白,她觉得简元恩不是水晶玻璃心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她亦有好奇。
      果然,简元恩连眉毛都没扬一下,幽幽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江蔚苒摇头,“您太深奥,我不明白。”她的讽刺没有换来任何回应,简元恩仿佛没听到,可她又清楚觉得她分明听见了的,只是不屑回答。
      “你学过医?”江蔚苒又问。
      简元恩皱眉看了眼自己的包扎杰作,“没有,不过上过急救课。”
      江蔚苒笑了,鼻子还是红彤彤,“反正你们聪明人学什么都容易上手。”
      “不过几堂课,想学谁都可以。”简元恩避重就轻,让江蔚苒的箭羽没碰到靶子就失力落下。莫名而来的不悦埋伏她心底。
      “对不起,能借用一下你家洗手间吗?”
      江蔚苒做了个请便的姿势,等待简元恩去浴室洗完手回来,从自己包里取了手巾干干净净擦拭干净,涂完护手霜。
      “您找我到底什么事儿?”被这一连串的意外和事情已经搅得脑袋如一锅稠粥,终于被冷气滤掉杂念后,江蔚苒越发觉得简元恩找她是多么吊诡,竟还和叶延晞无关,更是奇谈!
      简元恩终于也进入正题,第一句话就让她更加惊异:“江小姐,其实我们见过面的。不过可能你不记得了。”
      江蔚苒将记忆倾倒出来一一甄别、反复咂摸,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我们有吗?什么时候?”
      “大约十七年前。”她从容淡定答。
      “十七年前?”江蔚苒噗嗤笑出声:“简小姐,原来您这么幽默呢!十七岁前,我才五岁,您也不过十岁出头!”
      “没错!”简元恩点点头,丝毫不把她的讥笑当做一回事儿,继续道:“确切说我当时是十一岁两百零七天。您大约五岁,在Oliver Twist foundation的年会上,你身穿一条蓝色牛仔配带裙,白色荷叶边衬衫,黄色牛皮小短靴。还背了一只包,我想想,唔……应该是迪斯尼公主系图案的,一个粉色的书包。”
      江蔚苒凛然大惊,难以确信盯着简元恩的脸看。
      没错,她说的那些衣物她小时候确实有过,若不是留下照片,她恐怕自己也不会记得。可是简元恩怎么会知道?麦定洛和江欣白是通过Oliver twist foundation领养了她,江蔚苒越想越冒汗,隐隐觉得简元恩这次登门拜访的动机不再那么单纯。
      “你到底是谁?”她的好奇转瞬成了惊恐,她不由想要站起来,却引得脚跟的伤口及地,一阵抽痛,立马跌回沙发。
      简元恩露出很浅一个笑涡:“那看来我的记忆没出错。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搞清你是谁。”
      一句话都如晨钟暮鼓敲得江蔚苒脑袋一翁,她凝默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关心她是谁?江蔚苒放低语气:“我是谁有什么好探究的,不过是个弃婴。”
      简元恩并不接她的话,只为自己的来意画了个句号:“我这次是受人之托而来,跟你核实一些信息,刚才已经得到确认,你的脚如果还是痛地话,建议还是去医院看看,就此告辞。”
      “等等!”
      仿佛一束微光透过江蔚苒心底石壁又瞬即离开。简元恩如一只火炬,为她点亮一盏灯,她迫切喊住她,“谁?你受谁之托?”
      “他(她)暂时还不能和你见面!”

      简元恩走之前,还落步到房间角落,将一碰绿植仔细安放好,让人疑心她的强迫症。绿萝是雷元元让麦永嘉送来的,说是既能摄取新装修的异味又对视力有益,不过她一向任它自生自灭,一缕缕草色慢慢衰竭蔫敗,简元恩轻柔一声叹,仿佛惋惜,起身打开大门,盛夏夜的热气如火如荼闯进屋内,滚滚蒸到江蔚苒脸上,她呆默在冷热交界里,倏忽凛然一动,追到门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她不能让简元恩就这么走了,她心里还有无数疑惑要问她,怎能让她就如此留下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就一走了之?
      “谁知道呢?”简元恩回眼,“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江小姐,请您耐心等待,我相信该来的都会来的。”
      一切恢复如常,除了冷气嗡嗡,只有江蔚苒自己站在灰黄色的阴影里。窗外已经深夜,连Lucifer都沉沉酣睡,可是这一夜,对于江蔚苒来说才刚开始,一个毕生难忘的不眠夜……
      难道,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形:她不是弃婴?

      简元恩离开江蔚苒家后,直赴下一个约会,银色奥迪停在一家矗在转角的咖啡店前,她下车盱衡,头顶霓虹闪烁着清雅舒然的字:Now & Then,玻璃门上已经瞧见她要找的人正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她从容走进宁谧茶香里,候者也同时注意到她,即刻展露微笑:“这家店不好找吧?”这是家新开张的店,一切先进导航还没输入此地标。简元恩着实绕了圈才寻到,此刻却意味深长笑侃:“这不正是您的目的么?”迎接对座女子相与会心的笑。
      简元恩一坐下,便支起一条腿,脱下厚重的套鞋,从套鞋里掏出一只银色签字笔,接着又小心翼翼从挎包里轻轻取出一个透明塑胶袋一并交给那年轻女子。
      女子大喜过望,一面接受录音笔,一面将那透明袋子对着暗黄的灯色下一照,清清楚楚的一根栗色打圈的发丝赫然眼前,喜上眉梢:“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还委屈您大热天穿这么双笨重鞋子掩人耳目。”边说边将原本属于简元恩的一双ISABEL MARANT凉鞋物归原主。
      “先别谢我,令小姐,我怕有辱使命,并没有录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只是能证明她的确是通过oliver twist foundation找到收养家庭的孩子。”简元恩佝身穿着凉鞋,“不过那根头发应该参考价值大一些。如果那位江小姐没有和人同居的话,我相信这根头发应该属于她。我是在她家浴室的梳子上取下,并且和她发色一样。”
      “谢谢!”令沛宁再次道谢,“本来有您的精确记忆,我应该不用怀疑了。既然您都记得当年在孤儿院见过她,应该不会有错。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还是用最保险也最原始的方式确认更好!”
      “那是自然!什么也精确不过DNA。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女主角的样本是有了,还差男主角那边。”
      令沛宁莞尔:“那边,我会想办法弄到手的。”相当有自信的样子,凝思片刻,又问:“她……那位江小姐,过得怎么样?”
      简元恩知道她所想了解什么,搅着发凉的咖啡据实道:“如果你担心她这些年来受什么寄人篱下之苦的话,我觉得那是多虑了,她活得很好。”在她看来,有钱大小姐该有的脾气,可是一样没落下。不过她不会告诉令沛宁,她从来不喜欢评判别人。
      “那就好”沛宁舒了一口气。
      “对了,你们家丝绸店怎么样?”简元恩和叶延晞还是情侣关系时,就听闻他势在必得要收购令家的秋雨湖绫。
      “暂时还行,大概是塞翁失马吧!”令沛宁苦笑着啜了口咖啡,已经凉透。自从邵予默入主秋雨湖绫以来,营业额倒是呈复苏态势。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令沛宁看着桌上蓝色矮被里燃着一直蜡烛,煌煌融辉,悄然问:“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会这样无条件帮我?”她疑问,她不是没听说过这位简小姐多难套近乎,如何性僻难谐俗。虽然她并不认同,但也好奇萍水相逢,她为何能如此尽心。
      简元恩抿嘴微思,出口不过三个字:“缘分吧!”洒脱极了。
      令沛宁执起咖啡杯和她一碰,“一会儿都要开车,我就以咖啡代酒了。为我们俩的缘分!”
      “Cheers!”
      这大约是令沛宁长那么大头一回和一个同性产生拈花一笑的情愫,她擎小就没有什么闺蜜知己,归根还是自己性格问题,她甚少对与己无关的事表达出关心,也并不欢迎别人进入自己感情禁区,所以从来独来独往,像一座孤岛。
      而简元恩喜欢沧桑蕴意有故事的东西,虽然她常受超忆症之苦,无法忘却任何疼痛,除了睡眠,人生不留一点空隙。但她痴迷那些有岁月积淀的东西。她记得父亲书房的玻璃橱柜里,只一个翡翠九连环,却是他父亲心头爱,不许人碰一下,日夜锁着,简元恩小时候常爱趴伏在那玻璃上凝望,柜里那莹透翠碧,环环相扣的翡光深深震撼着她,每一个环都仿佛有它的心事需要解。她爱贴着玻璃,直到热气哈得面前氤热朦胧。从那时候起,她便对古玩产生无法自拔的狂热,饱经风霜、残垣断壁的建筑与文物无一不让她内心激荡澎湃。久而久之,她爱上有故事,有历史的人,仿佛蒙灰美玉,沉土遗迹,欲罢不能。所以,她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一个沧桑儒雅的他,像那九环扣,深深扣住,锁进岁月年轮。很久以后,她知道那只翡翠九环扣是父亲年轻时以高价拍卖下来,想送给挚爱女子的礼物,却终究没有送出去,所以锁在家中,仿佛周朴园对着鲁妈的照片,徒留虚伪的思念。原来真的每一只环都是一个劫......
      简元恩觉得自己很久没想起他了,怎么可能?她忘不了,只不过不再想。微暗的灯光透过纱罩轻洒,连普通白瓷杯都渡上一层岁月的圣光,才不禁让她缅入思潮。其实她会如此积极主动帮助令沛宁,使自己也吃惊。她一手覆到颈上一枚月长石上,那是她奶奶传给她的,光色时尔幽深、时尔浅透。当简元恩第一次见令沛宁时,她心里微愕,是她了,她就是那颗系在脖间的月长石,淡淡若晨曦露珠,深沉又似汪洋静海。看似寡淡清冷的女子,实则情绪繁芜,思考慎密,细致入微。她不由得喜欢这个女子,和她交流坦然舒适,并且空前地如此“好管闲事”起来。仔细想来,不正是缘分么?
      “可惜看来您是没缘分成为我未来大嫂了。”令沛宁搅着咖啡,哀叹里倒有半份俏皮。
      简元恩也笑:“叶延晞是个好男人,我相信你未来大嫂一定会很幸福。”
      “可这幸福你不要。”
      “哲学里有句话说,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我想我不是他的那把钥匙。”
      “我倒是很期待看你的那只锁。”沛宁无法想象,如何的男人能够让简元恩低到尘埃里去甘愿做一把钥匙。突尔又想起一句话,不自觉笑起来。
      “你笑什么?”
      令沛宁回神,回答:“我想起张爱玲说过一句话,说这世上有两种女人很可爱,一种很会照顾人,把男人照顾的非常周到。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会感觉到强烈的被爱。还有一种很胆小,很害羞,非常依赖男人,和她在一起,会激发男人的个性的显现。另外一种女人既不知道关心体贴人,又从不向男人低头示弱,这样的女人最让男人无可奈何。”
      简元恩听完不禁哑然失笑,带着感慨:“看来很不幸,我们都是让男人无可奈何的那把钥匙了。”
      “可不是。得做好古刹青灯伴的准备了。”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hapter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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