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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忙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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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易轻轻的将问讯室的门带好,把刚冲好的咖啡放在白忙忙面前的桌上。
从破庙回来之后,平舟马上拿出来急救箱要给他处理伤口,白忙忙却一脸嫌弃的表情,把药箱也打翻了,喊得嗓子嘶哑,就是不让平舟碰他。
平舟空支愣着双手,低着头紧紧咬住嘴唇,默默的出去了,只留平易和白忙忙两人在问讯室。
白忙忙把自己裹在一张薄薄的毯子里,再没有说一句话,瘦弱的身躯埋藏在灯后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平易打量着他,脑海中理顺着他和平舟关系。从平舟的反应看,和这位后辈的关系似乎不错。而根据上报到西京的材料,白忙忙也在失踪警员名单里,自己刚到这个镇上不到12个小时,事情经过还没有捋顺,这个凭空出现的家伙实在是个难得的突破口,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到“祂”的线索。
不过,如今以他这种精神状态,想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估计还是要费一番脑筋。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平易决定还是从最直接的问题入手。
“5月2号至5月9号的一个礼拜,你去了什么地方?”
对方好像没有听见自己的问题似的,一动没动,于是平易耐着心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是他,一定是他,全是他干的,所有人都是他杀的……”几不可闻的细碎呓语从白忙忙口中流泻出来,平易动容道:“谁?他指的是谁?”
白忙忙忽然在逆光中抬起头来,他一双圆溜溜的猫眼闪着破碎的光芒,嘶声低语:“是平舟哥哥……不、不是他,是‘他’!”眼平易转紧紧的向门口盯去,那是仿佛要把门也盯穿,直接将门外的人钉死一般的骇人眼光。
平易摩挲着咖啡杯沿,缓缓道:“不是他。”
“你、你懂什么?!”
“你又懂什么?!”
“我跟他相处了十几年!!!”
“哼,老子抓贼还抓了十几年呢。”
“可那个人,不是他!”白忙忙忽然就咆哮起来,一把将杯子扫到地上,随手抓起来一片锋利的碎片就向门口冲去。
平易吓了一跳,在他握上门把手之前赶紧照着后脑勺又来了一下子。
白忙忙闷哼一声,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平易将他抱回到椅子上,想了想,还是找到手铐把他给拷在了桌脚。
低头看了一会儿,这孩子不要死要活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头乖顺的小猫,平易不觉给他顺了顺头顶的乱毛:这孩子,叫个名字挺可爱的,就是希望别让自己真的白忙一场就行。
走出侦讯室,平易默默地把门关上,一转头就迎上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他安抚似的拍拍对方的肩膀,平舟无声的瑟缩了一下,直直的盯着平易,忽然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怪自己有那样一双耳朵。
“小可乐……忙忙他怎么了呢?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个镇子,到底怎么了………………”
“你……”平易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现在说的话,也不晚,我还能帮你。”
平舟脸上那种佯装的快乐完全收起来了,他面沉入水,悲伤的不能自持的样子。
平易叹口气:“算了,明天再问你吧,你先回去休息”
平舟忽然拉住他的手臂:“那个……平警官……如果我告诉你了,你真的会帮我吗?”
平易冷冷的看着他低垂的头顶,没有说话。
平舟继续哀求一般:那我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吧。
平舟凌晨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想睁开双眼,却徒劳无功。
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睡眠瘫痪之中,这种症状最近发作的很频繁。刚开始的时候以为是注射的后遗症,并没在意。那种每夜濒死的体验,反而让他倍加珍惜,
——与神经抗争,拼命运动肌肉无果的体验,无法看清外界却能感受到周遭,最后仿佛呼吸也无以为继的体验,他倍感珍惜。
他静静的在床上躺了片刻,直到巨大的敲门声将他带回现实世界中来。
平易敲了半天门,开始有些急躁,虽说今天并不是工作日,不过对于警察来说休息日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啊。
又过了五六分钟,门里才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平舟穿着睡衣给他打开了门。
“哦,平警官,早!”平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平易不觉愣了一下,他第一次看见平舟穿便服的样子,长长的T恤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幼小。
“早?不是说六点准时去医院吗?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赖床?!”平易看着他邋邋遢遢的鸡窝头,火气蹭蹭的,妈的不知道老子早晨起来低气压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房间里连个游戏机也不配让他带来的那一袋子游戏光盘何等的孤独寂寞冷!
平舟不好意思的挠挠肚皮,急忙把人给让进来,“好好好,我错了。您先等会成不,我给您泡杯茶,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十分钟……十分钟……
平易呷了口凉透的红茶告诉自己要忍!
十分钟……十分钟……十分钟……十分钟……十分钟……十分钟……
平易又呷了口新泡的红茶告诉自己要忍……忍……我忍个屁啊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甜甜起司猫吧?!!
“平舟我告诉你我忍无可忍了!”平易把桌子拍的山响,“我再次重申一遍我不爱红茶要换就给我换可乐啊魂淡!”
白忙忙的状态很不好。
高不成的脸色也不算是太好,脑门儿上刚给白忙忙挠伤的爪印子还没消。
俩人跟着他七走八拐的,不知道怎么的就在镇医院不高的五层小楼里走出个中式庭院来。
高不成趴在一扇木门前听了半天,里面没声。“可能吃了药睡了,咋,小舟你要进去看看?”高不成小心翼翼的拉开门,“听我句劝,现在真啥也问不出来,见谁都上爪子。要不等俺家顾医生回来给他催眠试试,你们就别费这劲了。”
平易对这位人高马大又絮絮叨叨的男护士暗地里飞了个白眼,催着平舟赶紧办事要紧。
那家伙却站在门口犹豫上了,扒拉着门框子,可怜巴巴的望向平易:“平易近人先生,我还是不去了吧……”
“你撒个毛娇!”平易头上又爆了两条青筋,“还有拜托你还是叫我平警官吧!平易近人先生是什么鬼?”
“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这个平易先生一点也不平易近人啊!”
“嘘!你们俩吵个屁,一会儿人给闹醒了倒霉的还是你们自己!”高护士展开双臂就去捂俩人的嘴,三个人重心不稳,在地上滚作一团。
平易整个给压趴在地上,他费劲的撑起上半身,刚抬起头就对上了白忙忙的脸,吓得他大叫一声差点没把身上的高不成给掀下去。
白忙忙四肢着地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平趴在地上,脸几乎是紧贴着平易,直直的盯着他,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
平易一瞬间明白了高不成那句“状态很不好”的意思。
他咽了口口水,怕白忙忙二话不说先给自己来两爪子,也不敢动,对方看了他一会儿,转转眼珠,忽然咧嘴笑笑,然后平易就无助的看着一盒颜料兜头泼了过来。
“你没事给他那么多颜料干屁?”平舟一边给平易擦着头发一边跟高不成置气。
“靠,还不是你跟我说让我多留意点线索的?我看他拿着笔在墙上乱画还以为他有啥Dead Message嘛!”高不成身上也粘了不少,龇牙咧嘴的摸着腮帮子。
“什么Dead Message算我求你了行不高大傻,人家忙忙离死还远着呢!”平舟一生气,手下没数,狠抓了两把平易头毛。
“那啥,你轻点。”平易为自己的头毛感到心痛,继而转向高不成,“你刚才说画画?白忙忙画什么了吗?”
“嗯,乱七八糟的画了一屋子呢。等会我给他一针管子去,等他睡了你们自己去看看。”高不成摸摸脑门上的爪子印,一边忿忿的嘟囔着啥一边去准备镇定剂。
平舟让他在廊下等着,自己去端了一盆清水,给他洗手洗脸。
那水盆壁外饰着无尽结、双鱼、华盖、幢、宝瓶的八吉祥纹案,盆底却是朵青釉缠枝莲,被水纹一映,宛然如生。平易啧啧两声,越发不知道这庭院主人是什么来头。
平易的皮肤在五月的天气里仍旧显得过分干燥,平舟哂笑着,给他把袖子挽起来,又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发箍给他套在头上。平易不太情愿的躲闪了两下,“不要了,我这里有点宽啊……”,用手去遮着额角。
“漂亮的眼睛不遮起来不也挺好的吗?”平舟笑笑的打量着他露出来的脸。
平易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漂亮个屁!”
然后平舟就看着他在青花瓷盆里洗手,平易的双手有很多细小的伤痕,左手掌缘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形疤痕怪触目惊心的。他仔细的搓着手指,把刚刚染上的颜料洗掉。
平舟看他使劲的劲头,忽然就把自己的俩爪子伸进水里,将平易的手拢在中间,抬头急道:“你使这么大力气干什么?伤口都要搓破啦!”
平易也忘了吐槽说那是多少年的伤口了怎么可能因为洗个手就烂掉。两人间的氛围忽然变得有点亲密,他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平舟开始自顾自的给自己洗手。
他看见他柔软的脖颈垂了下去,发尾扫在T恤边缘,看上去怪痒的,痒的就像此时平易的心尖。
就在刚才,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自从到了医院里这个奇怪的院子,平舟好像跟换了个人似的,就像……
卸去了外面的伪饰,回到了自己的家,能够全心全意打开自己温柔的内里一般。
两人坐在窄窄的廊下,四周有浅浅的蝉声传来。和煦的暖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在脸上,平易感到自己昏昏欲睡。
他不禁捏了捏刚刚白忙忙悄悄塞在自己衣袋里的纸条。
在这宁静的五月鸣蜩之春,他感到世界与时代改变的车轮即将轰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