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58、Hidden clouds 58

　　比利不知道雷纳德打算如何安排他，两人一路无话，但车子前进的方向，却始终是驶向他在皇后区的那幢房子。

　　车子行进的速度很快，路边闪过的，是他熟悉的街道和路景。

　　自从在沃森家的走廊里两个人见了那一面过后，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月，期间雷纳德来过庄园几次，每一次都只是来和道格朗谈生意上的事，比利要么是躲在屋子里，要么就是和摩兰奇一起外出，两人就此错过，所以这么细算下来，他们自圣诞那次过后，其实已经分开至少有小半年了。

　　小半年的时间，很多事情都会变。

　　正如柯里弗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变的，他把这个道理刻在自己的脑子里，却唯独没有艾温斯的手段，为了留住自己在乎的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车子慢慢停在了院落里，比利看到费恩正等在那，是雷纳德提前打的电话。

　　“先生！”费恩把雷纳德从车里迎了出来，同时也看到了他，“欢迎您的到来，希尔先生！”

　　“费恩，好久不见！”比利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看着费恩，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

　　雷纳德对费恩交待了几句，踌躇了再三，才转过来对他说，“我等一下还要出去，剩下的，就让费恩去做安排吧！还有……”他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摇头说道，“算了，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先休息。”

　　雷纳德交待这些事时，语气很平淡，也很客套，让比利觉得，他们比之前更加陌生。

　　他低着头，也同样保持着一个客人的姿态，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卑微，但目前他们的关系确实只是如此，没法再更进一步了。

　　“好，您先忙！”

　　雷纳德盯着他，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总有些话好像是欲吐不出，最后他只轻轻说了句，“我尽量晚饭前回来。”

　　比利点了点头，看着他重新钻进了轿车里。

　　“希尔先生，您之前的物品我还为您保留着，等一下您看看还需要再填些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快为你安排的。”

　　“谢谢你，费恩，那……”

　　那些物品已经不可能还在原来的房间了吧？

　　他这次回来，是另一个身份，大概连客人都算不上，只是个寄人篱下低人一等的寄宿者。

　　所以，更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与雷纳德同居一室了。

　　同居一室。

　　就算是最低级的，那也是一个床伴才应有的待遇，而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果然，当他们走到离雷纳德主卧室不远的地方，费恩拐了一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比利放慢了脚步，在那个拐弯处停了下来。

　　“希尔先生？”费恩发现他没跟在自己身后，也停了下来，“希尔先生，您怎么了？”

　　比利朝着那个房间的方向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转过头冲费恩一笑，“我们走吧！”

　　费恩点点头，继续带路。

　　可就在这时，主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女孩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爸爸！爸爸！”看到费恩带着一个陌生人以后小女孩又马上停下了脚步，喃喃地说道，“不是爸爸，可我明明从窗户那里看到爸爸回来了！”她撅着嘴，一脸疑问地看着比利。

　　比利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像天使一样的小女孩，看着她与雷纳德十分相似的眉眼，不由地愣住了，但却立刻就想起了她是谁。

　　没错，他看过那张全家褔，看过很多次，就是雷纳德摆在书柜上的那一张。

　　这个小女孩……是雷纳德的女儿！

　　而既然她会出现在纽约，那也就是说，雷纳德的妻子……也在这。

　　愣神间，一直站在他身旁的费恩迎了过去，很亲切地对她说道，“凯琳小姐，这位希尔先生是麦克唐纳先生的客人，麦克唐纳先生要晚饭的时候才会回来。”

　　“哦！”她的表情失望透了，但依然很有礼貌地朝比利行了个礼，“你好！希尔先生！”

　　“你……你好！”比利知道自己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尽量扯出了一抹微笑，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凯琳小姐，还需要我为您做点什么吗？”

　　“不需要了，谢谢你费恩爷爷！”她摇了摇头，提起裙子向比利行了一个很英伦式的礼，“很抱歉，希尔先生，我要先回房间了，妈妈很快就要回来了！”

　　比利点了点头，“好的，凯琳小姐！”

　　夜晚降临了几个小时以后，房门被敲响了，比利打开房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雷纳德。

　　“费恩说你晚上没下楼用餐，所以我过来看看。”雷纳德没能在晚饭前赶回来，一回来便从费恩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见比利还站在门口没动，就朝屋里比了一下，“我可以进去说吗？”

　　“哦，对不起！请进！”比利忙让开身，让雷纳德走了进来。

　　“为什么没吃？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就让费恩吩咐厨房去做。”

　　“不用了，我不太饿。”他摇了摇头。

　　与雷纳德的妻子和女儿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就算他能厚着脸皮，可有的人却不一定能给他这个脸，何必自取其辱呢！

　　比利低着头，抿了几下嘴唇，问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雷纳德沉吟了一下，走到窗口那里才回道，“他说……你想走？”

　　比利点了点头，若不是费恩说如果他私自走了不好向雷纳德交待，他现在可能早就不在这儿了。

　　“离开了这儿……你打算去哪？”

　　比利想了想，用很低的声音回答，“去哪都行，我本来就不应该来这。”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不是明摆着吗？在这之前他本身就是个麻烦，现在来到这，更是多余。

　　雷纳德微微叹了口气，“你留在这儿至少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知道。”比利苦笑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毕竟我和帕瓦兹在一起也两年了，就算我回到了俱乐部，我想……帕瓦兹也应该不会来伤害我……“

　　雷纳德刚从身上摸出一支烟，正想点燃，听到这句话，他的手倏然顿了一下，然后又动作有些僵硬地将烟放进嘴里，故作轻松地随口说了句，“是吗！”他急急吸了两口，接着说，“可不管怎么说，目前这是对你最好的安排，这个决定不光是为了你一个人。等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会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

　　比利默默无声地看着窗子上映出的两个人的影子，那些烟缭绕在雷纳德的周围，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雷纳德……”

　　“什么？”

　　他是无意识地念出了他的名字，等他反应过来时，还有一点心不在焉。

　　“我住在这里，真的方便吗？”比利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另一只胳膊，他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尴尬，所以目光一直都在躲闪。

　　幸好，雷纳德也答的很干脆，甚至是毫不迟疑。

　　“没什么不方便。”

　　他的语气有点急，比利完全猜不出是雷纳德已经对两个人的谈话产生了厌烦，还是为了急于打消自己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等雷纳德说完以后，自己也意识到，他没弄懂比利话里的意思。

　　想了想，补充道，“没什么不方便，她们母女过几天就走，你不用在意卡罗桑妮，她什么事都知道。”想想现在说这些话好像又有点多余，挥了挥手，“算了，不说这些。”

　　比利急忙摇头，“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他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就算他们是情人关系，这种情况下该回避的人也应该是他，更何况他们俩现在，什么关系也不是。

　　而看样子雷纳德也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所以一味地吸着烟，沉着脸，暂时无话。

　　他迅速地吸完了手里那只烟，最后给了比利一颗定心丸，“你不用考虑其他，安心在这里住下吧，而且我也打算……”他停顿了一下，没把话说完，却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不吃晚饭对身体不好，想吃什么就告诉费恩，等一下我让他过来。”他捏熄了手里的烟蒂，转身走向门口。

　　“雷纳德……”

　　雷纳德的手停在了门把上，攥了两下，“什么事？”

　　他听到比利轻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我们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等了片刻没听到下文，雷纳德轻叹了声，“早点休息吧。”

　　“好！”

　　那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哽咽，雷纳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可直到离开房间关上房门他也没有回过头，没有去确认。

　　但是，就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不知怎地，心里突然间没由来地堵闷，让他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地烦躁，他急切地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领带，急急地喘了几口粗气，缓和了一小会儿，才神情淡漠地，一步步走回到卧室。

　　而站在原地的比利在房门砰然关上的同时，眼睛里含了多时的那一滴泪，也终于不由自主地坠了下来。

　　他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对雷纳德的依赖正在逐渐减少，甚至在康顿庄园的那段日子，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提起，他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

　　可一旦见了面，就都前攻尽弃了。

　　怎么会这样？

　　他不甘心，一把将眼角抹干，然后告诉自己……这些都只是一个错觉，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天一早，他大大方方地下了楼，既然雷纳德告诉他不必在意太多事，那么他再继续躲下去就显得太过矫情了。

　　他第一次看到了卡罗桑妮本人，比照片上更加美丽高贵。

　　“大家早上好！”他走到餐桌前，跟所有人打招呼，“真抱歉，昨天睡得有点晚，一起床天都大亮了，希望我没错过早餐。

　　凯琳在桌子下面拽了拽卡罗桑妮的衣角，轻声说到，“妈咪，他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希尔先生，爸爸那个很漂亮的客人。”

　　卡罗桑妮翘起嘴唇，冲比利微微一笑，“希尔先生，请坐！”

　　还没等雷纳德发话，卡罗桑妮做为女主便直接发出了邀请，她很友好地笑着，倒没看出一丝尴尬。

　　比利看了雷纳德一眼，而雷纳德此时正看向卡罗桑妮，之后才转过头来朝比利点了点头，“坐吧。”

　　比利入座，费恩替他摆好餐盘，又亲手为他倒了一杯红茶。

　　他以前在这里养病的时候，雷纳德特意交待过，让他多喝红茶来养胃，比利没想到费恩居然还记得。

　　“谢谢你，费恩！”

　　费恩很有礼貌地一笑，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希尔先生，听说你昨天就到了，但晚餐的时候我却没见到你。”

　　“哦是的，昨天突然没什么胃口，本应该……去跟您打个招呼的，真是失礼。”比利低下头，抿了口红茶，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呵呵，没关系，在这里请随意，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也许这话里有几个意思，但比利决定把那些意思通通都忽略掉，只保留字面上的意思。

　　“谢谢，我会的！”他微笑，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卡罗桑妮也很玩味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大家静静地吃着早餐，各怀着心事，小凯琳有时也会偷偷向比利投来好奇的目光，被发现后又慌忙地吐了下舌头，把头扭过去。

　　比利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她的眉眼像极了雷纳德，不同的是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天真，而她父亲的眼神却总是那么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两个人一来一去，在餐桌上彼此搞着小动作，偶尔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目光会不约而同地对视一下，连比利都觉得这个小女孩挺有趣。

　　餐后，雷纳德退离了餐桌，接过费恩手里的外套，穿在身上，而卡罗桑妮却在此时，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