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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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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因回乡心切的缘故,沐娘一路风餐露宿,不敢多做停歇,故半月后,就行了一大半的路程。
这日午时,疲惫饥渴的沐娘终于是体力不支,加上巡风也乏了,不肯再继续走,就只好下马牵了它,寻思找个客栈休息。
她在城外,离最近的城镇少说也有大段距离,且附近景色潇潇,薄薄积雪,实在是难寻一处休息地。
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忽见前方雪深处隐隐一角屋檐,沐娘大喜,来了力气,牵着巡风就往前跑,跑了约摸盏茶时间,终于看清前面栅栏酒幡,着实一家客栈。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沐娘忙骑上巡风,一人一马急驰过去。
客栈内客人倒不多,皆是行色匆匆,一派旅途疲惫相。小二一见沐娘进了客栈,忙招呼她坐下,并牵了巡风去后院。
沐娘吩咐他喂些粮草清水给巡风,随后就点了几道小菜,一壶热茶,独自坐在角落的位置休憩。
客人也就三五个,只有吃饭进酒的声响,不多时,沐娘的饭菜也上来了,一阵扑鼻香气袭来,引得她食指大动。
大快朵颐一番后,沐娘总算缓了精神。这时看到闲在一旁抹桌子的店小二,忍不住招呼他过来,“请问这位店小哥,可否知晓那江南扬州的古河镇子?”
店小二很是热情,微一思索,道,“小店客来客往,天南地北,杂谈舆论自然知晓不少,古河镇子我也听说过,在那扬州可是一大镇,景色优美秀丽,常引墨客文人前去。”
“那小哥可知从此处到那古河镇还有多远距离?”
“姑娘可是要到那镇子去?从此处出发其实倒也不远,行程快的话约摸就需十天半月。”
“哦,这般。那谢过小哥了!”
“姑娘不必客气,小的自要服务周全,此乃本店待客之道。”说到这儿小二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呀”了声。
“姑娘,前几日小店也来了位客人,也是要到那古河镇子的。那客人姿容出众,翩翩白衣,初见竟恍若女子,故印象也就深刻些。”
闻言沐娘心重重一跳,捏紧了手里的茶杯,“哦?想必那位客人也是行路匆匆罢?这么几日,估计也走了许多路程了……”
但小二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沐娘意想不到的。
听到这些话时,她感觉天地仿佛倒转了,眼前一片片晕眩发黑,那一刻,她只祈祷小二口中的白衣客人不是洛君。
小二道,“唉!说来也是可惜……那位客人想必是满怀心事,总是心不在焉,记得上了热茶时他直接就盛了一杯喝下,却忘了茶是滚烫的,故当时就不小心摔了个杯子。后来他也像姑娘今日这般向我询问去古河镇的路,小的如实告知后,他匆匆就上了路。”
“可当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早已暗下,那前方有座深山,是必经路,但也不易通过,加之现今天寒地冻,猛兽饿狼可是对过往旅人虎视眈眈。那位客人当时执意要走,掌柜的劝告也不听,最后还是牵了马朝那山岗而去……”
沐娘的心已经紧紧揪在一起,几乎难以呼吸出来。
但小二仍道,“唉!这不,还是出了意外……第二日有巡山的猎户在山里捡到一件散落的衣物,被野兽撕咬的痕迹很是明显,上面的血迹,啧啧,真是触目惊心。猎户过来住店时,我一眼就瞧出来是那位客人的,约摸着那客人已是遭遇不幸了……也真是可怜。后来店里有几位男客听了我的话后,表明他们也是到古河镇的,就装了那身衣物,说带回去寻一下那位客人的家人,也好让他安息……唉!哎——姑娘!姑娘你去哪儿!姑娘……”
沐娘已听不下去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到后院牵了巡风离开这间客栈。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那是洛君。
可风雪加剧了,茫茫的雪花打在脸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
十三日后,沐娘抵达古河镇。
其实后面的事情也不需要多交代了。
就算惴惴不安如何,就算伤心难过,悲痛欲绝又如何?
洛君仍是不在了。
沐娘匆匆赶到柳府时,没有人意料到她会回来,直到她骑着巡风冲进正院时,才有仆人反应过来。
府里白幡白绫。
只一眼,沐娘就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那时是冬季,江南水乡古河镇没有下雪,却意外得寒冷。
那时候梅花开得正好,那时候天气也很晴朗,行人依旧谈笑风生,世间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充斥着哀伤。
那时候沐娘曾哭着说。
如果当初我不叫柳沐娘,如果我叫海棠,是不是就能像海棠一样,不会失去我的青梅竹马了?
可惜一个“当初”。
(2)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柳府月色下一片摇曳的海棠花丛。
沐娘和洛君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看他们的故事,七七花了两天的时间,这两天内她看得入火入魔,故等到故事结束回神时,才发觉一个问题——就是那支双生碧玉海棠簪里钻出来的,属于洛君的魂魄,竟然还坐在她床头!
没有像当初谢依然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疑问刚起,一旁的红线就给了很好的解答,“你还是不甘心离去。说吧,有什么要求?”
透明的洛君无喜无悲,看不出表情,听到红线的话后许久,他才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要求,就是不想离开。”
闻言,红线薄唇吐出几个字,“怨念甚重。”
而后竟然一挥广袖,生生将洛君那缕魂魄打散了。
七七大惊,“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把他打死了!”
“他本来就是死的。”红线说的很理直气壮,“你看到的不过是他附在簪子上的一丝神识罢了,不是他全部的灵魂,只不过这神识执念太深,若不及时消除,便会成了孽障,后患无穷。”
七七这才恍然大悟。
“好了时间也不多了。”红线抬头看向她房间内的钟表,“还有五天时间,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稍准备后,英勇的廖七七小姐,以及月老红线先生,向目的地——北朝天盛年间,江南水乡,扬州古河镇正式出发了。
用穿越的这段时间,红线向七七讲述了关于沐娘和洛君再后来一点的故事,也顺便解释了为何最后那支海棠簪里的神识是洛君。
其实当初洛君受格根塔娜一箭,又感染风寒,还匆匆离开京城,伤势已处于恶化的状态。但他硬是咬着牙奔赴了十几天,最后支撑不住才到了一家客栈落脚问路。
他这么着急离开京城,是不想看到沐娘嫁给莫阳,而且——他真的很难过。
他也有私心,他在沐娘提到小恬姑娘时刻意说了小恬会在他回去时出嫁,但是小恬嫁给的是小于,酒楼的伙计小于,而洛君早早就拒绝了小恬姑娘,小恬在伤心难过下就结识了小于。他刻意对沐娘说成那样是希望沐娘能有一丝不开心的情绪,哪怕只有一丁,他也会高兴,认为沐娘还是在乎他的。
而洛君匆匆离开京城时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沐娘能骑着马追上他。尽管他是为了让沐娘嫁给莫阳才受伤的。
可惜这一切都是他不切实际的臆想——在洛君不听客栈掌柜劝告,执意赶夜路时,确实在山上遇到了野兽。
是三只饿狼,在黑夜里眼睛绿幽幽闪着,蓄势待发,紧紧盯着面前唯一的猎物。
很渗人,那时洛君无力反抗,甚至已放弃反抗,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就是一片死灰。
不过奇迹还是出现了。
在他衣物被撕破,鲜血淋漓,疼痛不堪时,只见三柄长箭划过,分别狠狠刺进三匹饿狼体内,当时就响起一片哀嚎。
洛君用力地抬眼,隐隐约约看到前方一队商人,之后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他见到了两个极其意外却又熟悉的人——李千合,赵颀。
原来当初李千合和赵颀离开后,就到了关中这一带定居,两人开了间小饭馆,虽规模不大,但足以温饱,还有富余,所以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那晚其实是李千合和赵颀随一队商人南下寻访,求了几道名菜归来,不料恰巧遇到生死边缘的洛君,李千合情急下连发三箭,硬生生把洛君救下来了。
洛君后来就在关中住下了,在赵颀的小饭馆帮忙,一直没有回江南,也不敢知道关于沐娘的消息。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两鬓斑白,才恍然发觉自己年华已不在了。于是一个月光满满的晚上,他蓦然就起了思乡情。
那时不再年轻的洛君想偷偷到京城一趟看看他以前的小姐,不料到达京城时才发觉莫府的大少奶奶竟成了格根塔娜,她与莫阳生活和睦,还育有两子。
洛君又匆匆赶回古河镇,在那个阔别多年的故乡,他回到了已老去的柳府,见到了胡子花白,孤身一人的柳父。
故人相见,物是人非,两人都愣了许久许久。
柳父老泪纵横,最后颤颤巍巍地扶着洛君坐下了。
洛君没有见到沐娘,他终于知道了他的小姐早就回到了古河镇,终身未嫁,却在回乡的第十五个春秋相思成疾,去世了。
洛君到了小姐的闺房,在那里,他找到了他的小姐保存最好的一件心爱之物——双生碧玉海棠簪。
旧坟新夜雨潇潇,未等春近红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