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衷》晨晓·萧遥

6、3E考试

　　盛夏的天空正晴，日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落在在伊丽莎白·克拉克眼中，连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都有清透的质感。
　　褐色长发的英国女孩坐在阳光里慢条斯理地涂指甲油，那娇艳的红色衬着白皙的指尖，在阳光里闪烁着金色的光，看得她心情大好。
　　下一秒，一股大力猛地把她从椅子上扯起来，她手一颤，那红色的指甲油就顺着指尖滑过了整个手背，留下长长的一抹鲜红色。
　　她的尖叫被人捂在口中，硬生生地闷成了一声呜咽，然而一对上那人冰冷中含了警告的眼神，她马上知趣地抿住唇角——身后的教室里正在进行3E考试，一旦她的声音打扰了正在灵视的新生，后果可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孟桥安你……你要干什么？你不是监考组的吧？”伊丽莎白压低了声音怒问。
　　孟桥安淡淡地对上她的眼睛，说：“我记得你也不是监考组的，这间教室是叶山浅负责的吧？她人呢？”
　　“阿浅在寝室歇着呢，我替她监考。”伊丽莎白指了指巨大的玻璃窗对面群魔乱舞的新生，“源稚生就在隔壁教室监考呢，阿浅不想见他，就换我了。反正都是B级的新生，出不了问题的。”
　　“叶山浅是上过专业课的人，她受过观察混血种灵视状态的专业训练——你会么？”
　　伊丽莎白被噎了几秒，才不自然地辩驳，“可是突发情况很少见的，这些年也只出了不到五例，而且3E考试也没死过人。”
　　孟桥安冷笑了一声，说：“德国的高速公路不限速，但是开的车少，所以出的交通事故也少，而一旦出了交通事故，活下来的人也少——万一呢？”
　　不再理会英国女孩的反应，他已然走到玻璃窗前观察里面的情况。一眼望去，在一群怪异的新生中，唯一还算正常的，是个娇小玲珑的黄种女孩，她似乎答完了卷子，已经无聊地趴在座位上睡起觉来。
　　是谷穗没错，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万幸没有。

　　他恐惧的，是一年前的3E考试中，梳着马尾辫的亚裔少女在梦游一般的舞蹈中一脚踩空，突然七窍流血不省人事。
　　而那恐惧背后的痛苦，是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已经有人先一步将女孩拦腰抱起……
　　他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份内心深处的疼痛甩出去。
　　谷穗坐在教室角落的阴影里，画好的试卷散落在桌子上，被她的胳膊压住了一个角。而女孩就枕在自己交叠的胳膊上，柔顺地长发梳成了简单的鱼骨辫，她睡得很香的样子，碎发遮住了小半张脸都没有察觉，似乎还流了很多口水的……
　　不对！
　　“叫医疗组。”他对伊丽莎白说。
　　“什么……孟桥安你不能进去！”身后传来伊丽莎白的低喊。
　　他不管不顾地打开了教室门，敏捷地绕过了群魔乱舞的新生们，直冲教室后排的角落。
　　到了近前，不再隔着玻璃窗看不明晰，他伸手拨开女孩脸颊上凌乱的碎发，只见鲜红的血液正从她淡色的唇边不断地流出来，已经在桌面上积了小小的一滩又滴落到了地面。女孩原本白里透红的小脸如今毫无血色，青白的脸色像是死人。
　　他愣了一秒钟，当机的大脑中闪过无数片段，无一例外是关于死亡的回忆，他的视线被大片大片的血红色占据，那从心底升腾上来的恐惧的热度直充头顶，几乎灼伤了他的灵魂。
　　他来不及思考，也顾不得谷穗的情况是否能经得住颠簸，他上前一步，把女孩往自己怀里一搂，另一只手顺势抄起她腿弯，女孩被她整个人横抱而起，脑袋无力地歪到一边，唇角不曾止住的鲜血落在考卷上，染出刺目的红。
　　她的考卷上满是凌乱的线条，那些线条中诡异地勾勒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形，然而在脸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
　　孟桥安急匆匆地地抱着女孩跑出了教室，一路向医疗部的方向狂奔……直到被伊丽莎白叫来的医疗组拦住，才停下来把怀里的女孩放在了急救车上。
　　做完了这一切，他猛地跪坐在了地上，剧烈地喘息，他棕黄色的瞳孔不停地放大又缩小，整个人都颤抖得厉害。
　　伊丽莎白看着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想想他一向吊儿郎当的从容模样，突然觉得，那个格外瘦弱也格外漂亮的小姑娘……重要得像是他的命。

　　谷穗醒来时，只觉得脑袋要炸了一般地疼。她的眼前有白茫茫的一片迷雾，只能依稀看出明暗来。她下意识抬起手揉眼睛，冷不防被人摁住，那双手冰凉凉的，按住她手腕的虎口有一层薄茧。
　　“醒了呀，看不清楚是不是？不要揉眼睛，这是特效药的后遗症，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清软好听，依稀有些熟悉。
　　“谁？”
　　“我叫叶山浅，是龙系族谱学二年级生。”女孩的声音放低了，“叫我师姐就好。”
　　谷穗却警惕地闭了嘴，没有再说话。
　　等到视线渐渐明晰，仿佛迷雾散去，她才看清女孩的脸——女孩有秀气的柳叶弯眉，带了点儿婴儿肥的瓜子脸，扎着个包子头，暖棕色的眼瞳中泛着水光，依稀有些面善——不是绝色，倒也清丽可人。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她问，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烫过了一样，嘶哑干涩。
　　叶山浅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迟疑道：“诶……你是不是那个在飞机上做噩梦的小姑娘，一周前北京飞芝加哥的飞机……还真是你。”
　　话音才落，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山浅连忙站起身来，正迎上一个清秀阴柔的年轻男孩走了进来，背后是难得一脸肃穆的孟桥安。
　　“那个……这位是我男朋友。”叶山浅指了指身边清秀阴柔的漂亮男孩，小声给谷穗介绍。
　　那是个带了点阴柔气的漂亮男孩，白净的皮肤有着大理石一样的质感，眉眼有些冷冽……这就是叶山浅曾提过的“总被鬼压床的男朋友”了。
　　漂亮的男孩点了点头，上前几步，开口，“魔动机械学二年级生，源稚生。同学你感觉还好么？”
　　还没等谷穗回答，孟桥安就一脸不善地隔开了两人，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都走吧，她身体不好，要静养。”
　　那话音透着一股含了冰渣子一样的邪火，听在谷穗耳边，却是格外的顺耳动听。
　　叶山浅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源稚生已经对谷穗鞠了一躬，说了声那就不打扰了，搂过女友的肩膀就走。
　　而孟桥安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眉眼间是难得的严肃淡漠，一丝笑意都没有。
　　谷穗觉得孟桥安似乎很不喜欢这对情侣师兄师姐，尤其不喜欢源稚生。

　　半晌，她才小声问，“3E考试结束了，你带我去逛后园子吧。”
　　孟桥安的脸上这才有了点儿冰雪消融的意思，他低下头疲惫地笑了笑，谷穗这才发现他眼睛里满是血丝，“你差点儿死了知不知道？还想逛学校……心真是够大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发顶，半晌才能继续，声音已然放松下来，带了丝丝缕缕的疲惫：
　　“说的是下午带你去，现在都快半夜了，黑灯瞎火的没什么看头……过几天你恢复好了我再带你去。”
　　“给你买了夜宵，凑合吃点儿别闹肚子了。别的事，等吃完饭，我慢慢和你讲。”
　　他打开黑色的保温桶，热气升腾起来，飘到谷穗鼻端，是粥的米香味儿。
　　女孩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加了红枣的米粥泛着淡淡的甜，那是类似于“家”的味道，温馨安静还热气腾腾的。
　　她突然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