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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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狼】、
他是一匹狼。
一匹来自于遥远的年代，数百年蛰伏于人间的狼。
他在找一个人。
一个提着铁钩，铁棍，背着箭筒和弓的人。
那是个猎人。
数百年前是猎人。
射穿了他的皮毛，用铁棍敲断了他的脊梁，用铁钩勾着他的头皮拖曳的人。
他是一匹狼。
数千年的狼妖，被道法打回了原型，终不慎为猎人所伤，伤了脊梁，坏了修行，在人间污垢之中拖曳爬行。
他咬牙切齿，百年寻觅，只为报仇。
只可惜，人间轮回，难找难寻。
二【人】、
他是个怪人，断奶之后，半点荤腥入口即吐，吃素倒是无碍。
有人说，他是先天的佛陀命。
拜至庙前，他头晕目眩，只觉血光满眼，眼前佛陀似地狱修罗，寺中所谓高僧解惑尘缘未了，与佛家无缘。
他左右为难，明明是个先天的吃斋命，却进不了庙门。
他无谓于解救众生，亦无谓于弘扬大道。
他渴望吃肉，无奈身不能受之，心中无数欲望贪念耐不住入口即吐。
他想。
也许是他上辈子做错过什么。
这辈子的惩罚。
三【人】、
他捡了一条狗。
一条被人丢在河堤上，半个身子泡在水中，只有两只爪子死死攀在堤岸上的狗。
狗不会叫。
瞪着他。
尾巴泡在水里。
不摇。
天很冷。
湖上还有薄冰。
狗在发抖。
狗爪子的指甲有两个嵌在了河堤更高一点的砖缝里，堤岸上有一堆被烧过的灰，鞭子，旧床单扯成的绳子。
一半在岸上。
一半在狗脖子里。
他看出来绳子圈得很紧。
狗还是没叫。
他看着狗的眼睛神奇的动了侧影之心。
他拽着绳子把狗拖上了岸。
狗很重。
下半身被污脏的河水泡透了。
更重。
其实狗很瘦。
灰色的皮毛稀稀散散，瘦骨嶙峋，尾巴像扫把一样拖在腿后，出奇的大。
他被狗的眼神瞪得发慌。
壮着胆子解开了狗脖子上系死的布带。
狗龇着牙。
他退后了一步。
狗还渗着血的前爪抓向他。
他不用闪。
他发现狗动不了。
这是一个瘫掉的狗。
两条后腿连带着那条大尾巴在它的扭动之下占满了纸灰，从河面上裹来的废物也还在。
他似忽被佛光普照。
把“狗”带回了家。
四【狼】、
他是一匹狼，却是一匹在人间游荡了数百年的狼。
他是一个狼妖。
他早就发现了他。
他也深知，人类总是对于看似无辜的生物更加轻易放松警惕。
譬如白兔。
譬如面相好看的人类。
再譬如那些脆弱的被伤害的生物。
人类奇怪的保护欲望，千百年来都不曾变过太多。
于是。
他变回了原型。
他诱使几个恶劣又淘气的孩子捆着他将他丢进了河里。
河水很冷。
他往上爬了一点。
后来就感觉不到冷了。
他等在他常经过的那条路上。
他来了。
如他所愿。
带走了他。
五【人】、
他替捡回来的狗洗了澡，狗的后背上很多戳破的疤痕，灰白色的皮毛稀稀散散的趴在后背上，耳朵豁开了半块，大尾巴僵硬的躺在地上，不像寻常狗一样甩着讨好。
狗的眼睛一直冷漠的盯着他，不觉似乎闪过绿光。
他一厢情愿觉得狗大概是对人充满着防备的，因为曾经为人类所伤。
他开始同情这只狗。
他说，“你是个哑巴狗么？”
狗看着他，龇牙，否认。
他说，“你看。我是个好人。”
狗满口白森森的牙齿都露了出来，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他害怕起一条狗。
他匆匆吹干了狗，找纸箱子安置了狗的住处，特意去外面买了荤腥来喂狗。
他发现自己。
看着狗吃东西的时候都会羡慕了。
一辈子吃不到自己想吃的东西这感觉真特么不爽。
他想。
愤愤丢下自己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几口的蛋白肉，倒头就睡。
六【狼】、
他看到他要找的人很近了，他只需要张开口，对着他的喉管咬下去，他的心愿就了了。
忽然他没那么想下口了。
他爬过去嚼了两口蛋白肉，一种很难吃的东西，他像他一样吐在了旁边。
咂着嘴琢磨着如果一直吃不到肉是什么感觉。
感觉挺无聊的。
毕竟他还能活那么久。
吃到肉是他最原始的欲望，也是最高的欲望。
即使他是个妖。
那也曾经是匹狼。
他早就学会了人类的生不如死远胜于死亡。
他想。
其实他可以不那么快杀掉他。
七【人】、
他醒的时候。
狗不见了。
他在地上。
床上躺着一个灰色长发的青年，青年的右耳朵豁了一半，右脸上也有一道钩子勾着的伤痕，不着片缕，腿有些枯瘦，脚背上满是被石刃划破的伤痕，膝盖亦是厚茧。
最奇怪的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钻在两胯之间，像是被他骑住的被子。
美中不足的是。
尾巴被尿液泌得骚臭，他的床单也是。
他揉了揉眼睛，疑惑道，“狗？”
青年眦着一口大白牙，“狼。”
他的高音险些让狼的耳膜震破，他可没料到神怪妖物会真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高音持续片刻。
他冷静下来，“别开玩笑。谁让你来的。我的狗呢？把我狗还我。”
青年仍龇着牙笑，“没有狗，只有狼。我就是狼。”他扒在床上翻了身，尾巴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这是一匹狼。
一匹长着大尾巴的狼。
他艰难的接受了这个话题。
想到了一个词儿：引狼入室。
八【狼】、
他觉得这个人的表情有点意思，竟然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他给他穿了衣服，为了尾巴将裤子剪开成了开裆。
他问他，“你杀过动物么？”
人说，“我杀他们干什么？人想吃肉的时候才会杀鸡宰鸭。我又吃不了。狼，你喜欢吃点什么？”
“你吃不了的我都喜欢。”他看着他脸上妒忌的神色，觉得这个人说不定不那么坏，虽然他曾经果断的对着自己砸下。
“对呀。狼本来就是吃肉的。”他酸溜溜的顺着他的话说，捏着他半只耳朵好奇，“像你这样属于妖怪了吧？”
“嗯。”
“妖怪怎么还混成这副惨样？”
“妖怪也有天敌。”他忽然兴致缺缺，龇着牙恐吓这个人走了。
肉是前一天晚上买给狗的，冻硬了，他啃起来有点费劲。
九【人】、
他没什么朋友。
他不知道狼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
引狼入室总不会太好。
他却在心里说服自己，这是个倒霉的狼妖，应该也不会太差。
狼妖是倒霉的。
自己也是倒霉的。
这世界上总有点儿不如意的，他看看狼妖心情就不会太差了。
狼妖说不定也是。
所以他由着他吃，喝，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主。
他很奇怪自己的脾气为什么没有太多朋友。
他连一个狼妖都觉得不可或缺。
他每天殷勤的问这妖怪想吃什么，想换着吃什么，他喜欢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羡慕不已。
有一天他喝醉了酒。
终于悲伤的发现。
狼妖的脸生得很好看。
妖邪之貌。
邪魅之相。
他。
想上一匹狼。
他醉醺醺的爬了过去，狼妖正对着一只鸡开膛破肚，香味让他的口水直往肚里咽。
他推着狼妖，拨开了他的大尾巴。
狼妖仍旧执着的啃着鸡腿，砸着嘴的声音让他泪流满面。
他的酒就此醒了，坐在旁边边哭边说：“你说你怎么就能吃这么多肉呢？我长这么大，一口都没吃过，一口都没有。”
“你那是报应。”狼扯着鸡腿，凑到他的面前，“以前你做了太多坏事。”
“你不也吃了那么多肉。你们狼杀生了那么多，怎么不见你们得报应。”
狼一愣，鸡一丢，抓着他的肩膀就扑了过去。
他坐在床边，狼扑着他跌到了地上。
狼究竟是狼。
当狼咬上他的喉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这辈子还挺舍不得的。虽然诸多不顺，但还不想死。
他这一瞬间，知道这真是一匹狼。
狼咬了下去，他却没有死。
他仅仅是破了层皮，去医院注射疫苗时费了不少时间解释。
狼说，“我老了。你皮太厚，咬不动。”
他觉得狼是成心放了他一马，毕竟人类的牙齿并不适合咬人，狼尖锐的犬牙也并不显得苍老。
十【狼】、
他咬了下去，却没有熟悉的牙齿穿破血管，满口温热咸腥的血液。
他只咬破了一层皮。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像无数个先辈一样不知不觉已经老了，很快才意识到是自己做了太久的人，忘了在咬人的时候还要变回狼。
人类的牙齿并不锋利。
所以他仅仅是咬破了一层皮而已。
他忽然发觉，追了他这么久，他在人类的世界里等了这么久，仇恨已经将他变得越来越像人那样了。
现在的人是坏人么？
应该不算。
他迟疑着松了口，抓起了自己的尾巴，尾巴上被压出的褥疮被这个人消过毒包扎得妥妥帖帖。包的像个大棒槌。
猎人就肯定不会这么做。
他看着人，“你怕不怕死。我是狼。”
这个人缩在了墙角，“我知道了。现在信了。”
他冷笑，说，“当然有报应，你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在还。你是个猎人。拖着我丢进河里的是你，敲断我脊梁骨的也是你，用铁棍子戳穿我的也是你。”他见人将信将疑，舔了舔唇又道，“我老了。人也咬不动了。你开门，我该走了。”
“我做过这些？”人挣扎着想了半天，“你是想来报仇的吧？”
“嗯。”
“为什么放弃。”
“我老了。”狼支着手说，“念头新鲜的时候挺带劲的。时间长了，人都死了，换了一辈又一辈的。就没劲了。”
狼有点无聊的拿鸡骨头砸他，“你坏了我的修行。可是我也不知道修行的目的是什么。人一老，好些事都不知道为什么做的。狼也一样。”
说着，狼指着自己洁白的牙道，“你看我的尖牙都平了。我老了。”
十一【结局】
狼真的老了。
咬下去的那一瞬间。
没了杀心。
杀人怎么可以没有杀心呢！
没有杀心是注定杀不了人的。
杀不了人的狼。
是一匹无害的老狼。
狼。
就这么老了。
【完】
题外话：
后来，这匹老狼和这个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唯一不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在这个人总算鼓足勇气想施行日狗大法的时候，发现大尾巴真的是个不小的障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