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良辰好景》若水清清

10、第 10 章

　　一转眼培训的日子过了大半，叶好静在李霖的魔鬼训练下，腿好得很快，下雨天的时候再没有以前那样锥心地痛感。为此她很感谢，说好的请他吃饭也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下进行。
　　这天下班，叶好静收到李霖的短信，“我明天没事儿，一起吃饭吧。”
　　终于，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叶好静翻遍了曼哈顿地图，找到了一家市中心的西餐厅，味道5星，服务5星，价格自然5星。不过叶好静豁出去了，舍钱陪恩人，划算。
　　叶好静吸取上次请顾梁辰吃饭的教训，早早地就到餐厅等李霖。在侍者加了三次水后，李霖终于出现。一身低调的黑色西装熨帖整洁，想来出门之前精心熨烫过，平时飘在额头前的刘海被梳上去用发胶固定住，露出宽厚的额头，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不好意思迟到了，久等了吧。”多么像女朋友迟到后的固定台词，然而今天反过来了。叶好静抿唇微笑，“没关系，我也是刚到。”
　　叶好静不好西餐，随便点了份套餐，就把点菜权交给了李霖。
　　李霖倒是没怎么客套，熟门熟路地点好菜，还顺便询问了叶好静的口味。
　　“蔬菜喜欢吗？”
　　“还好，”女生一般都会吃很多蔬菜，美容瘦身，叶好静却不太喜欢。这让李霖有些奇怪。“为什么？”
　　叶好静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吃蔬菜的时候很像吃草吗？尤其是吃沙拉的时候。”李霖第一次听这么奇葩的论断，哑然失笑，“蔬菜里面有许多维生素，吃了对身体好。”熟悉的口吻熟悉的桥段让叶好静想起小时候吃饭把碗里的蔬菜挑出来时妈妈的反应，也是这样。说什么这个吃了对身体好，那个吃了对身体好，总之就是什么都要吃。
　　叶好静把这个讲给李霖听，李霖居然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我小时候也很挑食，我妈妈就是这么说我的。后来我开始尝试许多从来都没有吃过的食物，发现其实它们挺好吃了，我们都没有尝过就从心底里排斥拒绝，自然就不会发现它们的美味之处。”
　　叶好静点点头，确实。她以前特别讨厌吃海带，大一的时候参加学校的实习，去了个偏远的地方，吃大伙食堂。那里盛产海带，一日三餐都吃这个，如果不吃就要饿肚子。叶好静僵持了两天，第三天吃了两口海带之后就走上了热爱海带的不归路。但是对于蔬菜，尤其是胡萝卜，她至今还没有勇气尝试。
　　李霖看到叶好静点头，话锋一转，“其实所有事情都是如此。如果不尝试，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比如，感情。如果不走出第一步，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你想要的呢？”
　　额？话题转得太快，叶好静头脑运行太慢，总是教育学生的人一朝被教育可是有点不适应的，“我要对号入座吗？”叶好静的语气里没有不悦，只是单纯地反问。
　　叶好静真是有够直接，李霖笑了，放下手中的刀叉，抿了一口水，“我只是随便感慨下。顺便提醒你，桃花来了要抓住。”
　　叶好静不知道桃花该不该与李霖挂上钩，只是不痛不痒地回了句，“谁知道是不是烂桃花。”
　　呵呵，李霖呛了口水。
　　隔着隔板的对面清晰地传出刀叉落在桌上的声音，叶好静因为背对着，也看不清，而且餐厅里人这么多，偶尔发出响动也是正常的。
　　酒足饭饱，叶好静吃得畅快，当然是在她没有看到账单之前。接到账单，她就傻眼了，半个月的工资呢！放血放得未免太狠了些，扭过头看李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叶好静颤抖着掏出银行卡。看来写作不能停，否则还怎么养活自己。
　　走出餐厅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得老高。商场的霓虹灯竞相闪耀，斗艳比美。叶好静刚想说要不我们就此散了，就被李霖抢先，“陪我去选个礼物，明天我朋友生日。”
　　这种事怎么会轮到她，叶好静刚想问就被李霖推着朝商场走。好吧，就当饭后消食了。
　　“你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那你要我选？你自己挑不是更好嘛。”叶好静哭丧着脸要走，被李霖推着不容置喙地向前走，用行动证明这句话‘力气大了不起，很了不起。’
　　有一俗话怎么说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不对，是“怕什么来什么。”
　　环形的走廊，两对人从不同的方向走，总会相遇。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顾梁辰和苏芮在一起了，叶好静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落荒而逃了。
　　叶好静站在李霖旁边，听到李霖熟络的问好：“梁辰，小芮，好久不见。没想我新交的朋友。” 叶好静也不能装作不认识他们，大方一笑：“学长好，”然后朝向苏芮的方向，伸出右手，“苏小姐，没想到又见面了。真的好巧。”
　　苏芮还是跟之前一样温柔，礼貌问好。顾梁辰依旧高冷，只是看着她点了下头。李霖呢？看他熟悉地与苏芮拥抱，与顾良辰握手，原来他们是老朋友。叶好静感觉被孤立了一般，嘴角越来越僵硬，面上仍不动声色，只说着些客套话。
　　苏芮突然想到些什么，双手挽住顾梁辰的左手臂，试图拉低他的身子，顾梁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住，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凑近苏芮。苏芮开心地低语，内容并没有听清，然后叶好静看到顾梁辰点了点头。这种互动竟让叶好静陡然生出一丝嫉妒，这种互动是她六年前渴望得到的，是她用一年半的追逐都换不到的。然而苏芮只是一个小动作就做到了，这让她怎么能不嫉妒。
　　苏芮得到顾梁辰的肯定，才正式对叶好静发出邀请，“明天是辰哥哥的生日，我们诚心邀请你明晚参加辰的生日宴会。叶小姐既然是辰哥哥的学妹，想必也不会拒绝我们。”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叶好静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好啊，明天晚上我一定准时到。”
　　李霖见叶好静答应了，插话进来，“放心，叶好静就交给我了。明天我们都会来的。”这话，叶好静听了很不对劲，怎么她就被交给了呢？当然，顾梁辰听了也不是滋味，叶好静什么时候能被交给了呢？
　　苏芮一听这话，女人的第六感就出来了。看来邀请叶好静还真是邀请对了，无心之举说不定就成就了一段美满的姻缘。
　　“你跟苏芮好像很熟？”回去的车上，叶好静问李霖。
　　李霖回忆了一下，认识苏芮大约是二十年前。他刚刚从美国回来，还不会说汉语。爸爸妈妈又经常不在家，他一个人跑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在巷子里遇到卖糖葫芦的。透明的糖衣包裹着红色的大枣，看起来美味极了。他随手掏了个硬币，可是那是美元，卖糖葫芦的又是个老爷爷，根本不认识美元，说什么也不接。他急了，把身上的零钱都掏出来给老爷爷看，“钱，钱”，他只会说这一个中文单词。可是根本没用，老爷爷看都不看，就赶他走。苏芮就是在两个人对峙的时候出现的，她把自己买的糖葫芦送给了他。他笑着说了句，“thank you .”，苏芮没听懂，但是跟在苏芮身后的顾梁辰听懂了，那时候顾梁辰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因为从小上的国际学校，所以英文很好。而苏芮只是顾梁辰家司机的女儿，六岁的年纪别说讲英文了，就是ABCD都不认识。他们一起走回家，才发现他居然住顾梁辰家隔壁。自此他们三个人常常混在一起，上学，放学，吃饭，郊游，保持了二十年的联系。
　　叶好静听完这段故事，只觉得世上果真有缘分这一说，买根糖葫芦都能遇见终身挚友，“那么我可以把你和苏芮的关系概括为一根糖葫芦挑起来的友谊吗？”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又很贴切，李霖笑着点头，“再准确不过。”
　　叶好静想到礼物的事，有点犯愁。自从知道是为顾梁辰挑礼物，她的心就没平静过，挑礼物时考虑贵重与否，实用与否，美观与否，反而什么都没看上，到最后还是李霖自己选了一块腕表。何况还有她自己要送的礼物，叶好静挠得脑袋都快破了，还是想不出来。衣服、领带、领结、袖口太过亲密，手表、花瓶太过昂贵，她到底该挑什么才能既不亲密又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呢？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叶好静还在纠结，手中的笔转来转去，时而停下来写些什么，时而又用力地划去什么，同桌的赵然当然注意到了，“好静，你干什么呢？”叶好静放下手中的笔，低下头装作听课的样子，压低地声音却渐渐传来，“你说送一个什么都不缺的男人什么礼物好？”赵然也学着叶好静的样子，压低声音，“男朋友？””什么呀，”叶好静红了脸，“不是，就是一个多年未见的学长。他有女朋友的。”赵然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明显地看到叶好静的耳朵红得滴血，“我觉得送礼物吧，送的都是心意。你对他的心意。有的人会送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表明你愿意为他花时间，有的人会送贴身物品，增添两人亲密的氛围，有的人会送身外之物，那只是敷衍而已。”叶好静静了半晌，摩挲着钢笔处的划痕，突然有了想法。不如就送他一支笔，既不亲密又可以承受得起，还包含着她的祝福，祝福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用这支笔签下更多的合同。
　　叶好静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接到李霖的电话。昨天她是没有把李霖的话放在心上的，所以准备自行过去，没想到李霖已经到了公寓楼下。好吧，白捡的顺风车，不搭白不搭。
　　叶好静等着电梯从20楼下来，隐隐期待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18、17、16···12、越来越近，到了，马上。11楼，叮，叶好静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镜子中倒映着自己的脸，越来越清晰，灯光和偌大的电梯都是她一个人的。心里一空，是失望的滋味。随后又安慰自己，顾梁辰今天一定很忙，哪会现在才走，是她奢望了。
　　李霖今日一身洁白的西装，衬得人格外精神，只是没有搭配领带或者领结，叶好静好奇问了一声，李霖没有回答，径直带叶好静去了一家服装店。店面装修得十分讲究，巴洛克式风格奢靡浮华，想来店内的衣服也是价格不菲。
　　叶好静跟着李霖，李霖扫了一眼她的服装，选了个蓝色的领结。“帮我一下，”朝向叶好静求助，叶好静绕到他身后，由于身高差异只好垫着脚尖艰难地系好领结。“怎么样？”面前的镜子映出两个人的身姿，叶好静一席露肩宝蓝色长裙柔顺地贴着身体，腰肢盈盈一握，银质的细手链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显得手腕更加纤细。李霖呢？一枚宝蓝色领结配上一套剪裁得体的白色燕尾服，挺拔俊俏。只是这白与蓝，相配相衬，更像是情侣之间的穿着，想到这一点，无论多么好看，叶好静也只是说“还好。”“黑色的好像更配。”又给他推荐别的。只是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了句公道话，“宝蓝色的话正好与这位小姐的衣服颜色相衬，显得两位感情更好。”什么感情，“我们···“叶好静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霖抢断，“就这个。”
　　服务员满心欢喜地接过银行卡去前台结账，这个月的提成有着落了。
　　叶好静：“你怎么不解释？”
　　李霖无所谓地笑笑，“如果我的想法也是这样的呢？”
　　···
　　叶好静无语了。她该怎么理解李霖的话？他的意思是他也满意宝蓝色，还是他也认同男女朋友？一想到这个，叶好静凌乱了，偏偏还不敢理直气壮地问。没关系，叶好静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能自视太高，以为人人都看得上自己。吸气、呼气···
　　因为买领结耽误了一点时间，叶好静和李霖到的时候宾客差不多都到了。“这是顾梁辰家的房子吗？”叶好静挽着李霖地手臂，低声询问。刚刚在外面看到喷泉草地泳池，真的感觉错入了富人别墅区，现在里面宽敞奢华的欧式大厅，容纳着一百来人，规模比芝加哥市长的宴会规模还要大，顾梁辰家太有钱了吧。
　　“是啊，这就是顾梁辰家。是他爸妈住的，他有自己的别墅。”自从顾梁辰爸爸走后，这房子就剩下他妈妈和苏芮了。平日里只有佣人来往，略显冷清，只有举办宴会的时候才能给这房子增添点烟火气息。李霖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景。
　　那是六年前，顾梁辰的爸爸去世后，他来这里找顾梁辰。偌大的房子，安静的家具，空旷的草坪，冷清的白色窗帘，苏芮一身黑裙陪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安静而悲伤。顾梁辰和他妈妈就在二楼的书房里，不时传出些争吵的声音，“我告诉你，你必须要娶，”暴怒的声音是顾梁辰的妈妈，李霖看一眼苏芮，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是两行清泪毫无防备地掉下来，滴答滴答。然后是长久的沉默，顾梁辰迈着沉重的步子从二楼走下来，没有看苏芮一眼，李霖隐然明白了些什么，跟着他的步伐离开这幢大得可怜的房子。
　　现在看到这里，宾客临门，觥筹交错，即便只是些场面上的，也觉得舒适。叶好静挽着李霖，百无聊赖，“你的认知度也太低了，都没有人给你打招呼。”
　　“我一个医生能认识多少人。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李霖不恼叶好静的话，反而开起玩笑。
　　“顾梁辰呢？我们送了礼物就走吧，这里实在不适合我。”叶好静四下张望，都没有找到顾梁辰，身为主人怎么会连面都不露呢？奇怪，而且苏芮都不在。
　　“说得有理。”
　　李霖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待得太久，拉着叶好静往楼上走，惹得叶好静直呼喊，“这是人家的房子，怎么能随意上二楼呢？你是顾梁辰的好兄弟，我可不是”说着就要往下走。二楼确实没有客人上来，李霖这样未免太不礼貌。一步都没迈出就被李霖拉回，“没关系，你是我的朋友，顾梁辰的学妹，他不会在意的。”
　　二楼的房间也太多了些，叶好静跟着李霖转了一个又一个弯，幸好穿的鞋跟不高。突然李霖抓住叶好静的手腕，示意她停下来，显然是听到什么动静了。叶好静竖起耳朵，没有关严实的房门传出声音，“你和苏芮订婚这么久了，是时候该结婚了。”听到“苏芮”、“结婚”这两个字眼，叶好静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抓住，跳动不得，心脏这么痛，耳朵却还是灵敏地听着，不愿意错过一丝信息。“这件事不应该和我商量之后再说吗？”低沉的声线，是顾梁辰的声音。“现在就是和你商量，我不是让你现在结婚，只是宣布婚期。”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选择的权利，又放下了一句重磅炸弹，“结婚是早晚的事，再拖下去会有什么不同吗？”是啊，会有什么不同吗？这句话也问到了叶好静心上，她凝神地听着，连心脏都提起来不敢跳动，然而，死一般的沉寂充斥着整个走廊，原来再拖下去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叶好静笑了，僵硬又难看，可是嘴角还是倔强地扬起。直到手上传来剧痛，叶好静才反应过来，她冷眼看着李霖手抓住的地方泛红一片，血管慢慢显露出来，没有吭声，身体再痛，怎敌得过心死的痛。

　　李霖寻到叶好静的时候，她正安静地坐在花园深处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天空，好似定住了一般。他放轻脚步，缓缓地靠过去，“伤心了？”叶好静摇头，心已死，怎么会伤。她只是很茫然，从来都没有拥有，却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李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陪她坐着，静静地坐着。
　　好一会儿，叶好静深吸一口气，吐出，“走吧，把祝福送了，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