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良辰好景》若水清清

9、第 9 章

　　即便是飞奔到教室，上课的时间也过了大半。在窗户旁盯了半天，叶好静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培训的老教师刚刚背过身奋笔疾书，叶好静就悄无声息地推开后门，猫着腰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完成这一切时，老教师还在讲台上写着什么，叶好静庆幸地松了口气。
　　想到刚刚请顾梁辰吃饭的事，叶好静有些拿不定主意。翻翻找找还是拿出手机，“晚上你想吃什么？”，发送。
　　这边的顾梁辰刚刚到公司就去了会议室，如果不是等叶好静醒来，他应该早就结束了会议。
　　短信迟迟得不到回复，叶好静只得自食其力上谷歌搜素。法餐看起来还不错，环境气氛都有，又不担心冷场，也不担心拉低顾梁辰的档次。虽然价格略贵，但叶好静抱着“就请一次，贵点就贵点”的心理直接给餐厅打电话预定。
　　时间地点都给顾梁辰发过去了，叶好静慌张了一天的心脏才算是完全落地了。跟顾梁辰在一起负担太重，容易早死，吃完饭后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上午还万里无云的天，中午就下起了瓢泼的大雨，真是诡异的天气。叶好静踩过厚厚的雨水，昨日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高跟鞋不可避免被粘上泥水，即便在雨伞的遮盖下，衣袖和裙摆也湿了大半。幸好是炎热的八月，才没让这场雨浇凉人们的躯体。只是叶好静有些不同，从膝盖传来的隐隐疼痛渐渐被放大，绵软无力、又伴着针刺的疼痛。叶好静揉着双膝，连赵然的提问都忽略掉，一下午没有讲话。
　　终于，下课的铃声响起。叶好静慢慢地收拾东西，直到教室里所有的人都走掉，她才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离开教学楼。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空旷地四周没有可以倚靠的东西，叶好静只得借了值班室的雨伞当做拐杖，强撑着身体向着车站移动。大雨砸在身上，打湿了叶好静单薄的衣衫，偌大的学校基本没有人行，也不能指望有人帮她一把。叶好静走着，孤独地、疼痛地，不知道到了哪里。
　　直到一声不确定的“叶好静”传来，她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医院的医生们成群结队地也向着车站移动，李霖一身白T，西裤站在这人潮中实在显眼。叶好静扯起唇角，看着李霖举着雨伞在人群中左右移动，渐渐靠近。
　　“好巧。”“先去医院。”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叶好静抹了一把脸，“好。”

　　李霖给叶好静找了一身病号服，指着办公室里空着的洗手间，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谢谢”，叶好静点头。
　　热水不停地浇在冰凉的膝盖上，叶好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最怕不过下雨天，而且是夏天的下雨天。冬天还可以贴个暖宝宝，夏天就什么措施都做不了，只能请假或者调课。
　　宽大的病号服套在叶好静身上，倒显得她娇俏可人，我见犹怜。高跟鞋断然是不能穿了，叶好静又不敢去穿李霖放在洗手间里的男士拖鞋，只好赤着脚走出来。
　　“等等”，李霖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从柜子里找了双新的拖鞋。“穿上吧。”
　　“谢谢”，“谢谢”叶好静感动得不停道谢。
　　办公室里的冷气早就被关掉，只有从窗户缝隙里吹来的一阵一阵的凉风，但这样也没有缓解李霖的炎热，叶好静明显的看到李霖额头上的汗珠，而她的腿隔着长裤没有任何疼痛的反应，叶好静又是感动又是抱歉。
　　李霖察觉自己的好意被叶好静知晓，脸噌地红了，只好快速进入正题，“你的腿怎么回事儿？”
　　叶好静的双手下意识地搭住膝盖，犹豫要不要讲实话。
　　李霖也不着急，在新病例上写上叶好静的名字，“年龄”。
　　叶好静看一眼病例，“26”。
　　“电话”“01···”
　　“住址”，“这个也要问？”，“医院规定”，“喔，”乖乖地把住址报了出来。
　　“腿是以前车祸的后遗症吗？”李霖头也不抬，就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啊？”叶好静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的？医生的眼睛都这么毒吗？
　　李霖听到她的疑惑，缓缓抬头，“裙子打湿后看到的，两边膝盖上都有一块手指大的疤痕。”
　　叶好静的裙子要么齐膝要么过膝，就这一条虽然齐膝，但是膝盖处是透明的欧根纱，走路的时候裙摆转着圈圈，根本看不到膝盖，打湿后就会贴着膝盖。
　　叶好静知道瞒不过，索性也不避讳，“恩，以前出过一次事故，挺严重的。从那时起只要遇到下雨天，膝盖就会痛，有时候严重，有时候可以忍受。”
　　“去医院检查过吗？”
　　“检查过一次，吃了药之后有好转，后来又开始痛，就没有查过。”叶好静老老实实地回忆，那次也是痛得死去活来，在宿舍里两天没有出过门，后来还是室友把她抬到医务室去检查的，那时候她正在准备研究生入学考试，忙得昏天黑地，草草吃了药又是一坐一整天。后来当了老师后，去泰国，来美国，在医院里语言不通，独自一人也没有敢去医院。
　　“那好，”李霖从座位上站起来，“去做个检查。”
　　额？叶好静愣了，雷厉风行的李医生。正好，今天没什么事。被雨淋傻的叶好静已经全然忘记了请客的事。
　　三十分钟后，李霖看着刚刚出来的片子，脸色不大好。
　　“车祸后肯定没有好好休养，否则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叶好静见李霖一脸出大事的样子，心脏也被狠狠吊起来鞭打，好痛。“我的腿不会废了吧？”
　　李霖听到这不着边际的话，反而笑出声来，“倒没有那么严重，你如果听我的话，我保证它能够好起来。”
　　叶好静总算放下心来，唇角露出轻松的笑容，“诊金太贵的话，我可付不起。”
　　李霖倒是第一次见叶好静露出这么毫无防备，真心的笑脸，语气里多了几分愉悦，“诊金好说，你以后每天下班到我这边来运动两个小时，少穿高跟鞋，我再给你开点药，你按时吃。”
　　“恩，”
　　叶好静答应后，办公室就只剩下笔尖快速转动的声音。这一室的安静就如叶好静内心的安静，终于，可以完全摆脱六年前的噩梦了。

　　“药拿好，我送你回去。”还不等叶好静拒绝，李霖已经转身去了停车场，好吧，遇上个热心肠的人，省去好多事。只是似乎忘了点什么，叶好静习惯性地去捞包里的手机，好的，进水了，完蛋了，强装淡定地把手机塞回包里，指缝里流出了更多的水。
　　白色奥迪稳当地停在门口，不等叶唯撑伞来接，叶好静已经先一步跑去开门。她一向不喜欢被人伺候。
　　雨还在刷拉刷拉地下着，路上毫不例外地堵起长龙，路灯已早早亮起，照亮每一个人回家的路。叶好静百无聊赖，在李霖地许可下，打开车子的电台。
　　电台里正在播放一首最近流行的《see you again》，托马斯磁性的嗓音流淌在车里，让人忘记了等待的烦躁。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We've com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When I see you again
　　······
　　车子缓缓驶达目的地，“到了，”李霖轻声提醒。
　　路过熟悉的便利商店，叶好静也知道要到了，犹豫了好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谢你呢？”
　　李霖刚想说不用，旁边掠过一辆黑色的宾利，隔着黑色的车窗，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李霖笑了一下，“你请我吃饭吧。”
　　这么简单，叶好静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发短信。”
　　直到看着李霖的车离开，按了电梯，叶好静才发觉“请吃饭”这件事似曾相识，啊，脑袋里灵光一闪，顾梁辰，完了把他忘了。转身想往回跑，可是身上这件病号服是怎么回事儿，叶好静穿着拖鞋的脚硬生生停在原地，对不起了，顾梁辰。
　　刚刚从负一楼升上来的电梯，叶好静只瞟了一眼就呆在原地，不敢上前。
　　直到电梯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不走吗？”叶好静的魂才被拉了回来。
　　不管怎样，先道歉总是没错的。“对不起，我今天···”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梁辰打断，“对不起什么？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啊？叶好静脑袋飞速转动，这句话是说，“你没去餐厅？”
　　顾梁辰一脸疑惑，“什么餐厅？”
　　叶好静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还有着另一种失落的情绪，她费心找的餐厅，他一点都不知道。她发给他的短信，他也不会看一眼。她说请他吃饭，他根本就没有答应。所有的东西都像是她的一厢情愿，一如六年前忙碌的追逐。
　　只是一瞬，叶好静就把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拉出来，扯了个微笑，“没什么”
　　电梯里又是一片沉默。
　　叮，11楼到了。
　　“拜拜，”叶好静没有停顿地往外走，拖鞋配病号服，狼狈到极点。
　　叶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到了现在还没下班。叶好静看看表，九点半，再等半个小时，还没回来再打电话。
　　家里的电路已经可以正常运行，叶好静去卫生间换上舒适的家居服，闷了一条长裤，才想起她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冰箱里的食材很多，但是她一样也不想碰，角落里有一桶叶唯下班时随手买的泡面，叶好静看中了。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些不健康的重口味食品来安慰她疲惫的身心。
　　辣乎乎的卖相瞬间勾起人的食欲，叶好静拿好筷子，满怀期待地吃下第一口，连感叹的时间都没有，忙又夹起一筷子，砸吧砸吧嘴，果然还是垃圾食品最好吃。
　　叶唯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好静端起泡面连汤都喝完的架势，不忘调侃两句“姐，你饿死鬼投胎啊？”
　　叶好静喝了两口放下，“会不会说话呀，这叫勤俭节约。”“对了，你吃饭了没？”
　　冰箱里还有喝剩下的椰汁，冰冰凉凉地，很是爽口，叶唯很快干完一瓶。“吃了，今天公司全体加班，老板给我们订的餐，咖喱烩面哟。”果然是500强企业，随随便便就可以定个几百人的餐。
　　“加班？”叶好静想到顾梁辰，三十分钟前他就回来了，老板都不起表率作用的吗？
　　“对啊，好像是最新的产品出了点问题，策划部、设计部、宣传部、销售部都在加班加点，我们后勤部门还算回来得早的。不过我看到梁辰哥五点就走了，没带秘书，一直都没有回来。果然是老板啊，可以享受正常的上下班，不像我们这些小喽啰，······”
　　叶唯自顾自地讲，叶好静听到顾梁辰五点就下班了，若有所思。他不会去赴约了吧？可是刚刚他那惊讶的表情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他可能是去饭局了，可是秘书不在身边。他可能回家了，可能和朋友们去喝酒了······叶好静思绪万千，可是直觉准确地指向第一种可能性，叶好静心里惴惴不安，连刚刚恨不得喝得只剩渣的汤都变得索然无味。
　　叶好静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对不起自己良心。“叶唯，你给顾梁辰发个信息，就说我今晚煎了牛排，问他要不要来。”
　　“啊？”，叶唯指了指鲜红的泡面桶，“你不是已经吃了吗？还要煎牛排？而且你确定这么晚梁辰哥还没有吃晚饭？”
　　叶好静把剩下的汤水倒进下水道，拿出前天买的高级牛排。“所以才要你问，不是通知。”
　　“喔，”别看叶唯平时话多问题多，但其实他还是挺听姐姐的话的。
　　五分钟后，“姐，赶紧用热水解冻，梁辰哥说他要来。”叶唯兴奋地把手机递给姐姐看，醒目的一个“好”字，发件人，顾梁辰。
　　叶好静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突然有种在后宫众多妃嫔中被皇帝临幸的感觉。既有负担，又有喜悦。
　　尤其是当顾梁辰坐在对面安静地吃着牛排时，叶好静的心里更是百感交集。有好几次“你有没有去餐厅”就要脱口而出，硬是被生生压在舌尖。如果他说去了，她要怎么办？如果他说没去，她又要怎么收场？想了想，还是装作不知道比较好。
　　岂料，顾梁辰已经放下刀叉“你今天一身病号服怎么回事儿？”。
　　叶好静想了想，就算他没有赴约，她也可以趁机隐约解释下，说不定他哪天哪根筋不对劲就翻开短信看了，于是“我今天摔了一跤，把脚扭了，不知道你早上注意到没有，我们学校跟医院隔得很近，我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李医生，就是你手机里面的Doctor Li 。然后他带我去医院治疗，摔跤的时候衣服都打湿了，他就给我找了一套病号服。”半真半假，不过也解释的通。因为她的脚因为疼痛真的是一瘸一拐的。
　　顾梁辰没说话，只是刚刚舒展的眉毛泄露了他略显愉悦的情绪。叶好静注意到了，但是没有想清楚原因，难道他是笑我崴了脚？叶好静不悦地收拾碗碟。手还没碰到碗碟，就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按住，叶好静抬眸，望进顾梁辰漆黑的眸子里，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却还是执着的看着，想找出些异样的情绪。
　　“我收拾吧。”顾梁辰松开按住叶好静的手，制止了眼神之间异样氛围的流动。叶好静听到声音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喔，”顿了一下，“好”。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不该期望和顾梁辰再产生学校前后辈之外的感情了。明明撞得头破血流，明明百次千次地告诉自己要遗忘，可是心里总藏着一些不该的希望，由着顾梁辰一次一次打破。都说初恋是最难忘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看来果真如此。
　　顾梁辰回到家，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叶好静明亮的双眼，那双眼里的期待他怎会不懂，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他的心里都藏着她，他的心里有和她一样的期待。可是现在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