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番外：围巾 ...
-
越前龙马醒过来的时候，还只是清晨。冬天天亮得晚，当然也可能是他醒得早，窗外窄窄的天空仍然是那沉沉的灰黑颜色，并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围墙外路灯的光溢进来，映亮了院内那棵树，它那光秃秃的枝杈上还没有积雪。
有点冷。越前张望了一下，发现原因是窗户没有关紧，让冷风一阵一阵地灌了进来。难怪卡鲁宾要扑到他肩上来，原来是冷到了？
本来，卡鲁宾突然扑上来惊醒他，他还是有点生气的。他忘记了生气的具体原因，估计不外乎是做了个好梦被打扰什么的。不过现在在一看，也没办法责怪它什么了，毕竟，这也不是它的错。
越前摇摇头，伸手抱起卡鲁宾，开始回想他的梦——他梦到了什么来着？他只觉得梦里很温暖，比这间屋子要暖和得多——是因为棉被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噔、噔、噔、……吱呀——咚……”
门外有点小小的奇怪声响。天还没亮，家里其他的人是绝对不会醒的。越前心里一紧，把卡鲁宾小心地放下，迅速翻身下床，哗的一下拉开房门——
“谁在那里？”
回答他的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东西洒落。看来，他突然的警告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过了一会儿，穿着红色风衣的女孩才尴尬地从拐弯处闪出来：“是我啦，龙马。”
菜菜子手里拎了一个棕色的手提箱，又穿着高跟鞋，想也知道那噔噔的脚步声是谁弄出来的。
“姐？”越前略带惊讶地问，“你好像不是计划今天回来的吧？”
“是这样没错，”菜菜子提起自己的手提箱晃了晃，“我回来取点东西。要是上班迟到了的话我们组长就会不给我实习评鉴，所以我早早的跑来拿过去。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以为强盗入侵了。”
“……”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菜菜子在心里尖叫，现在是冬天，六点钟黑得像午夜一样，要不是组长催着要资料，她才不会这么早就起床回来取呢！员工宿舍里那一群姐妹，恐怕到现在都还没醒，真是没有天理——
不过……既然龙马醒着，那就，顺便问问他那条围巾的事好了？那天她看见龙马买回来一条墨绿围巾，贼漂亮，她想照那式样学着织一条。不然，等她实习结束，说不定这孩子就已经找不着那条围巾了，那她会后悔死的——她的男朋友和明的生日快到了，她得加紧赶工。
“哦，对了，”菜菜子迟疑了一阵，小心翼翼地问道，“龙马，我去实习的那天晚上，你买回来的那条围巾还在吗？”
——喀。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那个……”菜菜子脸上泛起红潮，“我想看看那条围巾上的扣子是怎么做的……那时匆匆出门没有看清，不过围巾和扣子都很漂亮……要是你方便的话，我想看一下，学学织围巾的方法。”
“哦。”他静静地答道，“那不在我这里了。”
“你把它送给别人了吗？”
——喀。
“嗯。”他说，“送出去了。”
“啊……”她一脸惋惜地叹道，“你给了谁啊？是我认识的人的话，我就去他那里看看好了，可以吗？”
“你不认识她。”越前轻轻地说，好像怕说大声了会亵渎那个人似的。在菜菜子听来，他的语调比信徒提及至高无上的神的时候更加小心珍惜。
“是女孩子吗？”菜菜子在八卦的时候有着能与雷达一拼高下的精准直觉。她两眼放光，立马就把之前没看到围巾的沮丧一扫而空，兴奋地追问他，“龙马你谈恋爱了是吗？怎么给她的，邮寄吗？”
怎么给她的，越前不自觉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是怎么给她的？
他脑海里一直萦绕着的那些原本模糊的景象，忽然一下都亮了起来，每一个画面，都变得无比清晰：
清晨的天光，纯色的棉围巾，披着粗糙树皮的树木，灰白的堆满沉沉云朵的天，路上的石子，冷冽的风，茶色的卷发，微笑——全都明亮而且鲜艳，他可以看得真真切切。
那些他一直用力回忆着的画面呼的一下全部奔了出来，铺天盖地，将他紧紧裹住。
菜菜子看见越前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说：
“你是想要我描述一遍吗？”
我当然可以。
——“我才不会把围巾邮寄给她。”他慢慢地说着。
——“我是单手递给她的。”
冬日的早晨，学校放假。他走路到她家附近，听见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小哀你要快点赶上来哦。”
“不会很久的，我只是回去取个东西而已。”
然后她就出现在街道尽头。那些树木，房屋，都庄重地肃立于道路两旁，看着她一步步向他走来。
“你怎么来了？”灰原瞥了他一眼，戏谑地说道，“网球王子一大清早的就光临寒舍，真是荣幸之至啊。”
“喏，”他把拿着墨绿色围巾的手伸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给我？”她看上去有些惊奇，好像不大相信他一大早跑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这围巾？”
“嗯。”他简单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已经有围巾戴了，”她抬手撩起自己白色围巾的一角给他看，又指了指他光溜溜的脖子，说：
“而且，你自己都没戴，这种天气你难道不会冷吗？我看还是你戴着好了。”
她的话好像漫不经心，可是她关心他的冷暖。在以后的漫长时光里里，越前每每想到这句话，仍然会不知不觉的笑起来。
“不要，”越前倔强地说，还是不肯收回他拿着礼物的手，“我不戴这个。这是我给你的东西。”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又说：“而且卖围巾的那个人说了，这条围巾一定不能让我来戴。她说我戴的话看起来就会像……像长着绿色鬣毛的狮子。”
灰原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来，显然，对于他所遭受的这番可怕言论，她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但她脸上那一下子绽开的大大笑容，干净，明媚，犹如在春天清晨绽放的牵牛花，让他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喂，我说你笑够了没有啊。”他小声地抗议道。
“好啦。”她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好像在哄他似地说，“我不笑就是了。”
“那你把它拿着。”
“怕变成绿色鬣毛的狮子吗，王子？”她好笑地说着，摇摇头，“那么——”
她伸手解下自己的白色围巾。长长的围巾拿在她手上，洁白，纯净。灰原走上前，在他跟前踮起脚尖，要把她的白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
一圈。
白色梦花的香气。那是从她家院落里传来的，一种法兰绒般温暖柔软的香味。梦花是她的博士爷爷栽下的。
“它的花香能让人梦想成真哦。”那位老人家是这么说的。
但也有可能，是她的味道。甜蜜的，安宁的味道。
又一圈。
茶色的卷发拂过。她的手环住他的脖子，呼出的白气氤氲在他的眼前。她帮他戴上那条她送的白色围巾，靠得那么近，让他感到温暖。他觉得他不由自主的微笑了——不管是围巾，还是她，都是他微笑的原因。
帮他整理好，她从他手上接过墨绿的围巾，从容地围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脸上含着无可奈何的微笑，一圈一圈的缠住她自己。好像在进行仪式，他们签下契约。他把心和礼物一起交给她，围巾上扣子里的的头发，就是他永远的誓言。
而她，也欣然接受了。
她把手伸至颈后，把被围巾拢住的头发解放出来，茶色的卷发散落在他送的墨绿围巾上，颜色搭配无比和谐。她抬眼，展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这样就好了吧？”
他的回答是一个傻傻的笑。
——“然后她收下了，戴上了。”
绝妙的解决方案。真是只有她才会想出的美妙办法。他看着她的笑颜，呆呆地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要怎么说？
是【灰原哀，我喜欢你】，还是【哀，我爱你】？
都一样。他脸上仍然洋溢着温暖的笑意。只要说出来就行了，哪一种都可以。
他有勇气。
——“然后我告诉她，【我喜欢你】。”
——“就这样，简单的要命。”
他说完了。真简单，表白这种事真是一点都不难——他喜欢她，然后说出来。就这样，特别特别的简单。
之后菜菜子跟他说了些什么他记不清了。大门关好以后，他回来找卡鲁宾。这只胖胖的猫躲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完全不管别的事，——事实上一只猫也管不了什么别的事。越前重新把它抱在怀里，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他这算是对菜菜子说了谎吗？
其实他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在那个被卡鲁宾打断的甜蜜的梦里，最后，他到底有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感觉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不过，按常理继续下去的话，他应该——他肯定会说出来的。那么几个字，他没有理由来不及说的。所以他是没有说错的——一切如常的话，他就会表白，她会接受，那么情况就会是他所说的那种样子，一点错也没有——
至于那到底是回忆、梦境还是幻象，又有谁会管呢？只要那个画面还在他脑中，只要它还让他感到温暖、安心和甜蜜，回忆和梦境的效果，都是一样的。
都一样。只要他还记得。
越前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卡鲁宾的头，低声说：
“你这家伙，为什么不等我说完就来吵醒我呢。等一下难道就那么难吗？”
“小气鬼。你肯定是看不过我笑那么高兴是吧。”
“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呢，我只要一秒钟。你迟一秒钟，我就说出来了。以前是她不给我机会，现在是你不给我机会。只要你晚一秒钟弄醒我，哪怕你扑到我的头上来我也不会生气的。”
“我差一点点就说出来了。”
“你还是要我后悔我的没有告诉她是吧。可是我已经……我已经后悔的要命了。”
“真的是后悔的要命呐。”
吱啾。吱啾吱啾。
一只小小的麻雀跳到了窗外院里的树上。越前抹掉窗户上的白霜，开始找他的那件白色外套。他打算像梦里一样早早地溜出门，去看看她家的那株梦花开了没有。他希望那株白色的梦花会开，最好能开的繁盛无比，比还没到的春天更加充满希望。
梦花真的能让人梦想成真吗？
他推开门，顶着寒风向博士家走去，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身上，扯出一条长长的落寞影子。
他的脖子上没有戴围巾。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番外：围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