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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十一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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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阳王府中,听得御医的报告,萧昭文安抚着苏醒过来的墨沅芷,“王妃,如今既怀了身孕,就要如同往日般操劳了,这府里的事尽可指着明瑞他们做。”
那一旁宗人府的主管笑道,“是啊,莱阳王妃,如今您怀的可是圣上的第一个皇孙,这可是天启朝天大的喜事。这等臣回宫禀报,圣上还不知道又多高兴呢。您可得好好将养着,为圣上添一位白白胖胖的皇孙。”
墨沅芷早已羞红了连,只是低着头轻轻点了点,算是应诺了。
“好了,今儿也累了,你先歇着吧!”萧昭文,扶着墨沅芷躺下。
见状,那宗人府的主事也识趣地告退,“臣请告退,这就回宫禀报皇上。”
送走了御医和宗人府的主事,萧昭文走到书房,还如同梦中般,几分欢喜,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无所适从,至少他可从没想着这么快就要做爹了。
“恭喜殿下!只要王妃诞下麟儿,那大皇子将再不是殿下的对手了!”刚才一直默不出声的孟书和终于开口恭喜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昭文若从梦中惊喜,体味这刚才孟书和的话,几分茫然道,“先生, 此话怎讲?”
“殿下,刚才殿下未来之时,臣私下向那御医闲聊了几句。虽那御医言语隐晦,但言辞间暗示坊间传闻大皇子的事竟是真的!”
“什么啊?”萧昭文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大殿下今生怕是难有子嗣了!”
“怎会这样?皇兄身子一向不好,上回病了,调养了一年,不是说都好了吗?”萧昭文疑道。
“去年病的那回,已经伤及根本,纵然御医百般调理,也是难以回到以前了。”孟书和道,“如今萧氏嫡系正宗就靠殿下传承,还好如今娘娘已怀有皇子,殿下后继有望啊。”
“兄长……..” 萧昭文也不禁替自己的兄长难过。
“殿下兄弟情深,宅心仁厚,若以后继承大统,定也必不会亏待了大皇子殿下的。”孟书和说得意味深长,话里有话。
萧昭文也觉出些异样的味道,“先生,似乎言尤未尽……此处无他人,先生但可直言不讳!”
孟书和不大反问道,“殿下,可知我大梁朝萧氏如何维持皇室正源,血统延续?!”
萧昭文虽有些奇怪为何问起这些,但与孟书和相处日久,也知此人绝不会空口白问,便答到,“我大梁萧氏,沿用周朝法礼。宗室子弟,尤其是皇子,其妃嫔一旦有孕,就会有医官和宗人府的主事记录在案。待出生时,有御医及宗人府主事为证,玉碟官当即将生辰,性别正式记录皇家玉碟,其后成年,婚嫁,封职,乃至亡故诸事,均记录在案,以为溯宗追源,保我萧氏正源。”
“那若有变故,皇子出生时,并无御医,宗人府在场,也未记录与玉碟中呢?”
“没有玉碟,那就算真是宗室子弟,哪怕是皇上的亲子,也算不得萧氏皇族子弟了。”萧昭文想起一事,“听母妃曾提过。前朝惠帝妃嫔均无所出,但惠帝微服私访时,宠幸民间女子让其有了身孕。惠帝知皇后善妒,怕被其所害,就将该女私藏与民间。本想是诞下皇子后再明正言顺接入宫中,谁知道皇后使计,让那女子早产,且出生一无御医,宗人府为证,也无玉碟记入。后来纵使惠帝用尽千方百计,也无法让那名孩子认主归宗。惠帝也只可能在其兄弟的子嗣中选了一名立为太子。”
“那殿下,可知那名惠帝私生子的后来之事?”
“听说,后来是命了一名心腹重臣收为养子了?”萧昭文蹙眉道,“此人既无皇室玉碟,宗谱上自无记载,也就是听后宫之人口上传说。这传来传去,如今也不知还有几分真了。”
“殿下读过大梁史册,可还记得惠帝之后,敬帝时有过一段齐候之乱?”
萧昭文回忆道,“史册上只记了一小段,敬帝天成五年,齐侯勾结外邦谋反,然不过三月就被平定了,其后齐侯一族连坐灭族,以绝后患。”
孟书和轻笑道,“连坐灭族?说句大不敬的,若真是灭了他全族,岂不是连敬帝都逃不过?!”
萧昭文一愣道,“你……你是说”
孟书和轻轻点点头道,“不错!这位齐侯,就是当年惠帝在民间诞下之子。虽说惠帝驾崩前,诸多安排,可保其一生荣华,安享一生。不过,人啊?本可以做天子骄子的,又如何肯俯首他人之下!纵然已经封候,但一旦知其身世,又被旁人一蛊惑,哪里还甘心安安稳稳地做个享福的侯爷,自然就生了谋反之心。可惜此人,心比天高,却是天资愚笨,不过做了他人的一枚棋子而已,所以不过三个月就事败了。”
“原来如此!惠帝之子,还真有其事。这史册上短短一句,想不到背后竟然还有如此一段故事。”萧昭文好像明白似的点点头。一转念,更觉糊涂了,“先生今日提及此事,不知何意啊?”
“殿下,臣且先问你,若殿下是当日的敬帝,先帝传位前嘱托你照顾齐侯,你当如何?!”孟书和问道。
“先帝遗言,自当尊从!”萧昭文淡淡一笑道。“照顾么?!好说,找个荒僻无人之地,着人好好看顾着,过此一生不就是了。”
孟书和听了,赞许点点头道,“此法委实不错。但就怕朝中有异心之人,将其弄了出去,岂不是又是一番周折。而且又若此人,天资过人,聪慧英武,又如何肯心甘情愿如此被‘看顾’着一生?若朝中还有人甘心为其所用,甚至愿拥立其为主,那又如何?!”
萧昭文一愣,眼神渐渐凝重,变得狠厉,“一山焉容二虎,一国唯一主君!如此,与其放任其日渐强大,危及大梁江山,不若先下手为强,在其羽翼未丰之时除之,以绝后患!”
孟书和躬身一揖道,“殿下英明,当断则断,方为君王所为!”
“先生请起!”萧昭文扶起孟书和。眼中狠厉退去,满是迷惑,“昭文还是不明,前事已夷,这与当今之世又有何关系?”
“殿下,若我朝,也有齐侯这般的人物呢?”
萧昭文一愣,皱眉喃喃道,“父皇……父皇专心朝政,后宫妃嫔也不多,也不像是……”
孟书和知他想岔了,赶紧道,“非也,非也。陛下勤政爱民,克己奉公,怎会无端去宠幸民间女子呢?”
“那…..那你说哪个?”萧昭文一脸迷茫,毕竟他的兄弟一只收都能数得过来的。
“殿下,当朝,环顾当今皇子们,除了大皇子外,还有谁能与殿下一争高下,入住圭甲宫的?”
“父皇勤政,至今只有五子。除了昭业和我,昭成十岁,昭永,昭辉更小了……”
见萧昭文将自己的亲兄弟数了个遍,就是没有想到那人。孟书和只得提醒道,“殿下,莫忘了,如今可还有位五珠亲王呢?”
“庭生哥哥?”萧昭文一惊,又转而笑道,“世人都知,庭生哥哥不过是父王的义子而已,并无皇室玉碟……”说道玉碟,萧昭文如突然如被电击了一般,“玉碟?”
“殿下,对这位名义上的兄长有几分了解?”孟书和追问道。
“我与庭生哥哥并无亲近,只是听说庭生哥哥是当年已故忠勇候林殊在掖幽庭选中的三个孩子之一,调教后,以对付一名北燕的武者。后来那三名孩子胜出,因此脱离奴籍,还被他收了弟子。父皇那时尤喜庭生,就干脆收了做义子了。”
庭生的这个来历,是如今世人尽皆知的。孟书和反问道,“那殿下可知,为何同样出自掖幽庭的三名孩子,无论林殊还是皇上,偏偏都对萧庭生亲睐有加?为何当年陛下迎娶王妃后,尚无所出,就将萧庭生认为义子?为何就连蒙大将军就对他另眼相待,亲自传授武艺?就算如今在军中,蒙大将军也要敬他三分。这些,殿下私下可有想过?”
萧昭文一愣,萧庭生自他出生就是他的兄长,既然是父皇认下的义子,也自然就是他的哥哥,再说虽然和他也并不亲厚,但一般的照拂还是有的,他为何要去考虑这些。今日听孟书和说了这么多,回头一想,还真觉得是有几分可疑。
“先生是说, 他是当朝的‘齐侯’?”萧昭文一边问道,一边在脑中揣度,难不成还是皇爷爷的子嗣?那岂不是父皇的兄弟,不对,不对!认自家兄弟为义子,岂不是违背伦常。
孟书和在一旁见他皱眉沉思,知道这位皇子平日也不关心这些皇家秘辛,怕是想及也想不出来。干脆提醒道,“殿下,陛下当年并非先帝立的第一位太子!”
“哦,父皇只是先帝第七子。先帝先立了祁王萧景禹为太子,后祁王为赤焰案牵连而亡,又立了三子献王萧景宣为太子,后来因皇太后孝期内礼乐,触怒龙颜而被废。此后,父皇幸得忠勇候相助,才得以立为太子,后继承大统。”
“殿下,长林王就是先太子祁王萧景禹的独子了!”
“不可能!“萧昭文一听否认道,“当年赤焰一案,龙颜大怒,不仅祁王被赐死,祁王府和赤焰统帅林燮府邸上下满门抄斩,并无幸免。””
“不错,男丁年满十岁皆斩杀,女子与十岁以下幼童没入掖幽庭为奴。当年祁王死时并无子嗣。但是先王不知,祁王的两位王妃当日就被充入掖幽庭时,其中祁王侧妃已经怀有身孕,长林王便是在掖幽庭中出生。若不是两位王妃竭力护着,甚至为此没了性命,加上陛下着人刻意护佑,哪能活到遇到林殊之时!而且据说当年选那三名孩子,也是为了要将他弄出掖幽庭,林殊特地想出的法子。为了免人注意,才不得不选了三名而已。”孟书和见萧昭文脸色渐变,继续道,“陛下素来尊敬这位长兄,想来偶尔还会在殿下面前提及吧!”
萧昭文默默地点点头。不仅是父皇,连有些老臣偶尔也会提起当年祁王,但是舅舅就说,要以祁王为戒,为人臣子时,切记功高盖主。
“当年的祁王可有一代贤王之称,声望之高甚至盖过先帝。”孟书和道,“当年的赤焰案虽以定为冤案,但是臣以为,先帝英明,因此赐死了祁王,才能再坐稳江山十几年。再说句大不敬的,若没有祁王身故,献王昏庸,这太子之位也轮不到陛下啊。”
“说起来,现在的长林王,文武全才,统领长林军,军功卓著,又赐五珠冠,在朝中位高权重,这权势声誉可比当年的祁王呢!”孟书和一边说,一边瞧着萧昭文的脸色。
但见萧昭文不怒,神色反而越来越平静,问道,“庭生哥哥的身世,先生从何处听来?可确定?”
“殿下,长林王的身世虽说皇上和其他知情人都绝口不提,瞒的严实。但皇上如此宠信一位义子,朝臣中也早有人起疑,暗中调查。再说当年,皇上执意收起为义子,宗人府劝说无效下,自然都有要查证一番。若非知道其身世,也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轻易让一位地位尊贵的当朝太子收了一个掖幽庭出生的罪奴为义子啊。这些调查记录,皇家玉碟上自然查不到半分,但都记在宗人府的密卷中,锁在九重阁中呢。”孟书和继续道,“臣听一些流言,也暗中调查了一番。这些事是听一位已经退养在家的宗人府的老大人亲口说的,当不会有假。”
萧昭文听后,沉吟一番问道,“此事也还有其他人知道?”
“殿下,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我既然花了重金让那位老大人开口,自然其他人也可以!”
“那长林王可知其身世?”萧昭文疑问道,至少他回忆至今而止,他的庭生哥哥忠君报国,照拂幼弟,进退行止好像也并无半点不妥之处。
“据臣观察,长林王似还不知其身世!”孟书和接着道,“但臣以为,就是因为不知,所以长林王才能安于现状,得皇上如此宠信,还能安守本分,不做其他非分之想。但是,殿下,人皆生而有好利焉!齐侯如此,长林王也必如此。如今只是不知而已,若是有一日知其身世……殿下,难保他不生出异心来啊。”
“况且,如今长林王,是五珠亲王,位高权重,还手握我大梁长林军十八万精兵,驻守西北边境……..”孟书和脸带忧色道,“臣每每思及此,便忧心难眠啊!”
孟书和看着萧昭文脸色渐渐凝重,又提到,“臣一介白衣,无法亲眼目睹朝堂动态,但据臣观察。皇上……对这位长林王似乎也并非全然相信。”
“这如何讲?”
“殿下,可记得去年夏日南楚安郡王之死。那日后,皇上将长林王招入宫中训斥一番后,就令其返回军营,至冬日年假都未准其返京?”孟书和提点道。
“嗯,父皇之后虽未说明,但我看父皇为此恼了庭生哥哥许久。这夜秦瘟疫,都未曾让其插手!”
孟书和道,“当日安郡王是长林王接待,来往亲近,竟未有丝毫察觉出这安郡王竟然是滑族之后,而让皇上在武英殿差点为其所害。皇上虽未明言,但以臣愚见,皇上心中当已起了疑心。只是这一年来,长林王谨守本分,又击退了大渝数次进攻。加上如今朝中,殿下才刚开衙建府,尚需历练。蒙挚,聂锋诸将渐老,却还未有其他青年领可担此大任,所以如今只能依靠长林王。以臣愚见,长林王如山中猛虎,为大梁一员枭将,但也是心腹大患啊。殿下,身为大梁皇子,当为大梁江山稳固着想,为陛下分忧,为防他日齐侯之患,还需在其羽翼丰满前,早日除了这个心腹大患,方为正途啊!”
萧昭文暗暗凝眸,透出一丝狠厉,“不错!此人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