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春梦了无痕 ...
-
月白伏在彩凤身上，轻轻帮她擦掉眼泪。
彩凤闭着眼，泪水却仍是不断往外流。
月白搂住彩凤，就像当初彩凤住在自己家里的第一晚上一样，可是这一次一个拥抱再也止不住泪水。月白意识到彩凤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了，她长大了、有心事了，不是一个温暖的拥抱、几句关怀就能哄她入睡了。也或许她要的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怀抱了！
月白搂得更紧些，却不肯问彩凤哭的原因。
不知哭了多久，彩凤边啜泣边说，“我刚才梦到德海哥了。他穿得脏脏的、破破的在街上走，我跑过去叫住他，他却不肯理我，头也不回……他是不是怨我了？他不知道在哪里受苦，我却一个人在这里享福！”
月白早猜到了是因为德海，此刻也只能硬下心肠说，“凤儿，一年了，如果德海哥想来找咱们他早就来了，或许是他不想、或许是他不能，总之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有缘分，一定还能再见，万一没有缘分，你不如趁早……”
彩凤猛地从月白怀里挣开，捂住耳朵，背过身去，不再理她。
月白呆呆地看了彩凤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喝多了，乱讲话，别生我的气，早点睡吧！”
说完，月白背对着彩凤躺下，折腾了大半夜，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月白一会梦见自己在台上做了正德、一会又看到嫦娥在仙宫里独自饮酒、面颊绯红，正德踱着四方大摇大摆地走到嫦娥面前，拉起嫦娥身上的丝带，笑吟吟地说，“随我来呀！”
却不想嫦娥猛地转回头，怒气冲冲瞪着自己。
“大师姐！”月白还没喊出声，就被嫦娥一脚踢下了瑶池……
月白一下子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炕上只剩下她自己，师姐妹们都已经起床练功了，彩凤也不在身边。月白推开窗向外看，大师姐冲她看过来，月白猛地又关上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早上练功的时候，月白一面躲着和大师姐碰面，又一面用眼瞄着，看看大师姐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想到梦里大师姐一脚将她踢下瑶池，还觉得身上发毛。
芷兰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认认真真地领着师妹们练功，对月白也没有多看一眼。
师叔比往常起得早，手上拿着个紫砂的手把壶站在院子里看大伙练功。然后又把月白叫到跟前，“昨天你师父跟我商量说给你定了行当，我觉得看你的扮相、嗓音都是唱老生的料，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
月白本来就想跟师叔学老生戏，难得师父和师叔也觉得她是这块料，更是给了她不少信心。
“谢谢师叔，月白一定加倍用功，不会辜负师父、师叔的良苦用心。”
师叔点点头，“我平日里事情多，不过只要有空就会多给你说说戏，平日里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不多时彩凤过来告诉师叔说有车在外面等她。平时师叔总是下午才出门，今天却早得很。昨天师叔明明也是被车接走，后来却又赶回来吃团圆饭。月白觉得师叔身上有好多未解之谜？
此后，月白仍旧是晚上跑龙套、白天学戏，师叔偶尔吃过午饭过来帮她说说戏。月白也明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道理”，加上自己不是从小学戏，所以总是强迫自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几个月下来，月白的《游龙戏凤》、《五家坡》都已经唱得有板有眼了。中秋那一晚的事师姐没有再提，彩凤也没有再说，日子一长，月白与她们又照样有说有笑的了。
事如春梦了无痕？！
有一次师姐帮她上了妆、穿了戏服，师父刚巧过来，定睛看了许久，颇有深意地说，“我说的没错吧，有你师叔一半的架了。”
月白不知是褒是贬，只听到大师姐悻悻地说，“可惜没有童子功，不然咱们月白一定早成个四小坤生……”。
“要那个名声有什么用，唱出来了，人也变了，许多事也都由不得自己了。”师父头也不回地进了内院。
师姐也语重心长地叮嘱月白，做人比做戏重要！
月白点点头。
最近一段时间，虽然没有人提，可是大家都看出来师父和师叔在斗气，至于为什么斗气谁也说不清楚。
每天下了戏仍是有车在戏园门外等，而师叔总是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中午起来洗洗涮涮吃口饭就又出去了，有几次晚上差点误了戏。
这一天月白见师父和师姐都走了，凑到彩凤跟前，“凤儿，你说我扮上好不好看？”
彩凤一边穿针引线，“当然好看，不是都要去当四小坤生了吗？”
“可是我看你这样做活就不好看，你没看见大师姐是怎么做活的吗？”，前几天师姐演《柜中缘》，前面一段正是刘玉莲在家里穿针引线做活的戏，月白学着大师姐在台上的样子，俏皮地唱着“生就女孩儿了，成年累月总不得见人。自己的身子由不得自己。不知道将来连谁在一块儿过活呀……”
彩凤见她一身老生的打扮却学着女儿家扭扭捏捏，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可是一听到“将来连谁一块儿过活呀？”彩凤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低下头，咬着嘴唇，不再做声。月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傻愣在那里不敢出声。
“让你练功，你在这里偷懒。下次再把我学得这么丑，要你好看！”大师姐从内院出来帮月白解了围。
师姐转身又对彩凤说，“凤儿，你进屋去收拾一下，师父让你赔她去街上转转！”
月白目送彩凤进了屋子，才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师姐，“师姐，咱们这里谁认得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春梦了无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