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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喜?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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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揉了揉小腹,暗自好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个小东西呆在里面了,真是很奇妙的感觉,一个人忽然变成两个人,而那个“小人儿”生来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最近一定累坏这个小家伙了。
扭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又长长舒展了下手臂,正准备好好休息休息,手指忽然碰到一块冰凉的物件,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我的那块羊脂玉雁。尾翼那颗殷红色血痣更加清晰了,早已跟其他七颗一样与玉雁浑然一体,迎着光亮,小玉雁竟显肉红色,甜甜糯糯,尤为讨喜。蓦地,耳边响起前日里与福临的一段对话:
“皇上,这白雁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帮他换下朝服,又看到他颈子上那枚玉雁,小心取下,拿在手上翻来倒去细细打量,不经意问道。
“怨不得你把我围猎时候送你的白雁都给养死了!”他揽我坐下,接过玉雁,摩挲着上面精细的纹路,侧眸看着我:“白雁是我们满人的定情之物,送之受之,便可定下终身。”
我先是惊他并不知道白雁的死因,又倏地宽了心,还好他什么都不知。我看着他手中的玉雁发愣,他转然开始调侃我:“收了我的白雁,不管你知不知晓,早就是我的人了!”
白雁,两枚一模一样的白雁,多尔衮送给了我,太后给了福临。莫非多尔衮说的才是实话,白雁根本就是多尔衮送给太后的定情信物呢?
“贞儿!贞儿!”福临还没进门,就在唤着我的名字,他近来都是这样,下了朝就来燕禧堂,每次都带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逗我开心,自己也兴奋得不行。
我把玉雁往枕头下面塞了塞,阖了眼睛,佯装熟睡。
“懒丫头,还赖在褥子里呢!”他知道我在装睡,捏住我的鼻子,我实在憋不住,睁眼笑骂:“讨厌!人家逗你玩呢,一点都不解风情!”
他坐在床头扶我起来,我便舒坦的靠着他坐稳。拢了拢额角的乱发,只等他拿好东西出来炫耀。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方才下了朝,我往承乾宫走了一遭,承乾宫都修缮好了,梨花也开得正浓,只等佳人入住了!”
我心里一沉,一种难以言说的怅惘,一种想要得到什么又很难得到的懊丧渐渐涌上心头。承乾宫,等到的那个佳人会是我吗?
他只当我是不舍,亲昵地揉了揉我的脸颊,笑着说:“傻丫头,我当然舍不得你搬到那里住去,只是必须给你一个名份。”
一阵又热又燥的风透过挂帘扑面而来,搅得我胃里又是一阵恶心。
“格格儿,厨子做了醋溜儿龙凤球,酸菜鱼,山楂粘,酱萝葡,芙蓉橙子羹,快起来吃点!”桃杏儿一边掀了帘子,一边一叠声报着菜名,看到福临也在,紧忙福身下去:“皇上吉祥!”
“怎么尽是些酸的,什么时候爱上吃酸了,我怎么不知道?”他凑上鼻子闻了闻,满脸疑惑,还是关心的问道。
我自是不好意思,故意冲他:“喜欢就喜欢了,干嘛要通知你!”若是平时,我这样撒娇任性一句,他也便罢了不再问下去。只是,此时此刻,讨厌的桃杏儿圆睁着她的杏核眼,巧笑嫣然的望着福临,看着我都心里发毛,何况福临呢!我只能拼命跟她使眼色,双手合十的拜托她,她就是不看我。
“桃杏儿,跟朕说说,格格儿怎么了,不准欺瞒撒谎!”福临有意跟桃杏儿一唱一和,我只能扯了帕子遮住我那红似晚霞热如朝阳的脸颊。
“奴婢怎敢欺瞒皇上,格格儿她阿,怕是有身子了!”桃杏儿咯咯笑得更厉害了。
福临听闻一下子蒙了,站在床边不知道怎样才好,前前后后走了几步,忽然转身把我抱起,原地转了好几圈,我也吓住了,手臂紧紧缠在他背后,只听着桃杏儿大声喊着:“皇上,您可得当心格格儿的身子阿!”他证了证,眼神慌乱,话不成句还茬了调子:“我有孩子了,我要当阿玛了!”然后,颠来倒去就是这么两句,桃杏儿见我被稳妥放到床上后,才搁下饭菜,悄悄闭了门。
我靠在他肩头,捏住他的手,缓缓呼出一口气,温言讥诮:“又不是第一次当阿玛了,怎么还这生激动?”这话一出口,味道就变了,连我自己都觉得酸味十足。
他轻抚着我的小腹,侧头微笑道:“他不一样,唯独他是因爱而生。他会得到他阿玛和额娘所有的爱。”我独自沉醉在对肚中小生命的憧憬里,他看我不语,继续道:“他的名字,我也早想好了!”
“是什么?”小家伙的名字我自然好奇。
他摊开我的手,轻轻地在掌心里描了一个“侑”字,这个字我甚是喜欢,张口问道:“作何解释?”
“‘侑’即是报答与宽恕,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孩子,除了他,没人更合适这个字。”他幽幽说道,目光却飘忽不定看向窗外。
我在掌心一遍一遍的描摹这个字,只觉得好,又贪心的问道:“只有这一个字?”
“嗯,就这一个字。”他看着远处,语调很轻很淡,就像山水画一样轻描淡写:“他只是福临和贞儿的孩子,不是爱新觉罗•福临的孩子,他生就没有姓,只有一个名字。等他一出世,我就把他送出宫去,待我尽好我应尽的责任,就带上你去找他,然后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我闻言动情,紧紧抱住他的背脊,满心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福临,这润泽苍穹千秋万岁,你放得开吗?即便你放得开,它们又能放过你吗?
我只愿陪你,管它是云舒云卷还是花谢花开。
他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搂我入怀,揉着我的蓬发,满脸歉意地说:“赖我,赖我,又把贞儿弄哭了。不哭了,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要听。”我抹了把泪,眼角还是酸涩难忍。
“西南一仗打得相当漂亮,南明余部势力俱毁,朱由榔逃到缅甸去了!”他语嫣动容,仿佛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一派豪情壮志。
“那哥哥呢?”我担心地问。
“今日收到消息,说你哥哥找到了,两月之后就完好无损的给你带回来!”
这种刻骨铭心的激动那样清晰,甚至比我得知腹中孕有新生命更加快乐欣慰。四年了,整整四年,那个任我任性刁蛮,却毫无理由的爱我护我宠我疼惜我的哥哥,被囚禁了四年的哥哥,终于要回来了!
蓦地,想到一个人,一直以来,我都没法忘记他的存在,没忘记那件事情。一年过去,我才明白太后之所以让他征战,无非是种试探。
我淡淡的问:“他们呢?”虽然我没提名点姓,我相信福临他也明白我问的是谁。
“堂兄他们明日启程回京,累了整整一年,这会儿一定在闷头睡大睡呢!”
自打有了身子,我忽然眷睐橙子的味道,倒也不爱吃,就是喜欢橙子皮那种酸涩刺鼻的香气。桃杏儿每日都要剥上几只橙子,留下橙子皮,挤出来的汁水洒在屋中地板帐帘上,我才闻着舒服。身子又乏,人就更懒了,不愿出门,就吃不下东西。桃杏儿看着比我还心急,于是就以她要洒橙子汁的借口把我赶出门走动走动。
十月,往年此时早就暮秋,只是今年夏天迟迟不退,莲池里的荷花正开得娇媚。还有女墙那边的洛花似锦,绛红的珊瑚映日,淡粉的锦帐芙蓉,洁白的寒潭月色,墨紫的烟笼紫玉,银红的杨妃春睡,鹅黄的柳燕飞絮,淡淡轻绿的幺凤新春,更奇的是一花多色的汉宫春、紫霞仙、胭脂点玉、娇容三变,美的看也看不尽全。一时间,倒是春夏秋的各色花儿聚集一堂,平日真是难得看到,就连宫里最有办法的育花太监都不能把这三季的花儿集中在一季绚烂。清风徐来,吹皱一池秋水,还带来淡淡茉莉与月桂混杂在一起的甜腻香气。金红鲤鱼蹦起来抢食,我看着高兴,反而忘记方才的闷燥,芙蓉扇也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了。
“额娘,你猜我是谁?”眼睛被玄烨从身后遮住了。这傻孩子,额娘还听不出你的小嗓子吗。
我笑着问:“是玄烨吗?”
“额娘真聪明!额娘别动,玄烨叫您睁眼您在睁眼!”我点了头,他才松开手,我依旧轻轻阖眼。
“好了!额娘可以睁眼了!您看,好美的!”玄烨的声音格外灵动,对着他手指的荷池里望去,两颗娇艳的秋海棠被他插在鬓角,水红的花蕾跟我今天这身蜜色衫子配极了,忍不住一把搂过玄烨,揉了揉他红润娇嫩的小脸蛋,娇怪道:“玄烨都不来看额娘,额娘每日都想着玄烨呢!”
“乳娘说了,额娘身子不爽,让玄烨别去烦额娘。玄烨也想额娘,今天偷偷跑出来就是想看看额娘。”他闪着灵动的大眼睛,忽然指着我的小腹,好奇的问:“额娘这里是不是有小娃娃了?”
我倒被他窘住,顿了顿,继而笑道:“额娘给玄烨生个小妹妹,玄烨就可以把好多好看的花儿簪到她头上,好不好?”
“不要,没人能比额娘好看!额娘给玄烨生个小弟弟吧,玄烨要跟弟弟比赛看书识字,还要比弯弓射箭,还要……”
“奴婢给三阿哥请安,给贞格格请安!”